“好啦,你走开。”沈少泽一把挥开它。
    碰到沈少泽的手之后,青鸾状的光芒像是彩云一般被挥散,而后又慢慢聚拢。沈少泽看得愈发生疑,这团青鸾究竟是什么东西,不像活物,倒像是灵体或者魂魄,是宝印生出的印灵么?
    正在猜测之际,却见小青鸾嗖地一下撞进了羽轻舟的胸口。
    这团灵体与羽轻舟合为一体了!
    沈少泽:“???”
    羽轻舟:“?????”
    须臾,羽轻舟的身后竟长出一对鸾青色的羽翼……
    就在此时,画舫的后厨大乱。
    一群孔家子弟蹬蹬蹬地跑上二楼直接破门,一个滑跪冲了进来!
    孔綷棠:“卑职参见小太子!”
    孔家子弟:“綷宣左卫军护驾来迟,望小太子海涵!”
    然后一群人围着羽轻舟,泣不成声:“小太子,我们可算找到你啦......”
    沈少泽讶异半晌,才鼓起勇气问:“你们......喊谁小太子?”
    众孔雀诺诺地,齐齐望向羽轻舟。
    沈少泽:“......这不可能!”
    孔綷棠:“仙君,起初我们也不信的,直到我们看到凤瓴宝印......”
    “宝印怎么了?!”
    “您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传言,说青鸾小太子的凤灵被宝印封住,所以小太子的道身一直在人间轮回,像人族一样,过着凡人的生活......您有没有想过,羽岛主就是变成凡人的小太子?”孔綷棠小声道,“幸好您将宝印拿出,让小太子的凤灵遇到了道身,终于可以魂灵归位,重见天日了。”
    羽轻舟惊愕地望着这一幕,眼神先是迷茫,后是恍然——冲入胸中的那团光,正是青鸾小太子的凤灵,凤灵一直藏在宝印内,此时,终于重归道身,开启了尘封千年的记忆。
    羽轻舟望着沈少泽,支支吾吾道:“仙君,你听我说......”
    沈少泽:“!!!!”
    沈少泽:“我不听!!!”
    第94章 94 起风了 ·
    沈少泽一怒之下, 化作原形飞出了画舫!
    这是羽轻舟第一次见到白泽的原形,像是巨狮,又像是巨虎, 身体有大型猫科的特征,头上却顶着一对勃发的龙角。
    羽轻舟整个人都懵了, 太多的记忆冲入脑海, 他仿佛承载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魂魄。
    这段尘封千年的记忆, 是有些曲折的。
    关于这段过往,许多传言真假难辨,却有一个最接近真相——小太子的凤灵确实藏在宝印之中。
    照灵镜和凤瓴宝印是仪鸾宫最逆天的两件宝物, 任何被照灵镜照到的宝器,都会被复刻出第二件,而仙气最为充盈的上古仙境,都可以收在凤瓴宝印中。于是,千百年间有无数修道者猜想过,如果用照灵镜去照宝印,会不会复刻出无数个仙境?
    任何人都没有想到,两样宝器合体,却打开了通向人间的路。
    第一次打开这条通路的, 是青鸾上仙。
    在那一瞬间,他的凤灵被封入宝印, 道身和神识却落入凡尘,开始一场人间的轮回。几十年间,他像所有的凡人一样,出生, 长大,遇到心仪的女子, 结婚生子,侍奉双亲,而后转瞬衰老,看着子孙绕膝,带着无数遗憾结束了一生......
    短短八十年,在仙家的眼中不过白驹过隙,就像是漫长一日中,饮了一盏茶。
    可这一盏茶所包含的悲欢离合,无数欣喜与忧伤的情绪,许多欢愉的时刻,许多人间的疾苦,还有用尽生命去爱护的人,用尽全部力气才换来的生活,没有一样是仙家追求的永恒,却在那一刻的情绪中,变得无比珍贵。
    回到仪鸾宫时,青鸾上仙的情绪始终无法平复。那是天庭的上仙,第一次对凡间有了悲悯。
    在这之后,便有了照灵引的仙法,以鸾鸣之音安魂而渡,让弱小的生灵再入轮回,追续前缘。照灵引之所以起名“照灵”,便是因为上仙从照灵镜进入人间的这段过往。
    第二位进入这条路的仙家,是青鸾小太子。
    小太子因为尚未破壳,所以连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却在落入凡间时,被赐名“羽轻舟”。
    这一次却不是闲庭信步的体验,而是逃命,这是青鸾上仙为小女儿留的一条退路——落入人间轮回,好过与族人厮杀,仙魂殒命。
    凡间的轮回并不好走,无数人间疾苦与磨难,像是重山叠嶂一般等着她。
    羽轻舟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她长叹一声,望向船外的夜雪,这一世,大概是最幸运的一世,也是最如意的一世。
    以前视角受限,许多事情看不明白,现在才发觉,这一世之所以走得这么顺利,全是因为遇到了沈少泽。如果没有被沈少泽召唤来小岛,她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大学生,做着平凡的工作,或许现在都还没有凑够第一套房子的首付,哪会有如今的收入。
    如果没有沈少泽的鼓励与支持,她不一定能考上宣庆大学,瀛洲渡也不会这么快就进入盈利模式,更别提瀛洲书院的重建,竹山渡海的房产开发,各妖族的制衡管束,还有凤族太子和人族先皇的诸多帮助,都不是她一个人能搞定的。
    或许她还是一个做饭很好吃的人,却未必会有人与她一起下厨,一起做饭,一起围炉小酌,凭江听雪,望着花灯映水,吃着热乎乎的炖鱼……
    湖上起风了,一丝凉意吹来。
    望着桌上散落的碗筷,羽轻舟竟有些想念刚才跑掉的那个人。他刚才在说什么,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太子妃?
    那时谁能想到,我也是一位小太子呢,还是被众人调侃许久的太子蛋挞。
    羽轻舟笑了,抬手绕过半浮着的凤瓴宝印。
    重拾青鸾小太子的法力,她才意识到之前的自己真的很弱,那样的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呀?
    此时一众雀卫还匍匐在地上。
    孔綷棠看到宝印闪动,顿时道:“禀告小太子,在下已经联络过族里的长老了,他们的意思是,綷宣左卫军正式回归太子麾下,不知小太子有什么吩咐?”
    “啊?”羽轻舟一愣,“没,没有......”
    她还不太适应此时的身份。
    “好。”孔綷棠不敢忤逆族中长老,继续原地候着。
    羽轻舟这才反应过来:“你们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早点休息。”
    “小太子,我有许多事情要与你交接......”孔綷棠急道。
    “我先捋一捋记忆,平复一下心情。”羽轻舟笑了,“别跪着呀,坐下歇一歇。”
    “好,不急,”孔綷棠松了一口气,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拉开一把椅子道,“小太子,我要提醒你,青鸾上仙是天庭第一人,两位青鸾太子,也是上古仙家中的翘楚,您此时的修为与实力,已然不在沈少泽之下,再加上凤瓴宝印也到手了,您现在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更重要的是,綷宣一族自古就是小太子的亲卫军,以后您让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属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作为仪鸾宫的左右护法之一,又是青鸾上仙亲命的“綷疏羽贵,天命宣骄”,綷宣曾经是非常强大的仙族,无论仙法、战力还是宝库之盛,都是上古的佼佼者,然而五凤之战却让他们全军覆灭,只剩一个伙夫逃过一劫。所以千百年来,他们不得不委身做厨子,躲在御膳房里保平安,变成了仙力平平的凡鸟孔雀。可是,哪一只孔雀不怀念綷宣左卫的荣光呢?
    如今,小太子找到了,凤瓴宝印也到手了,辅佐太子归位,重振綷宣一族,自然是我辈的重任!
    孔綷棠越说越激动,长老让他抱紧小太子的大腿,一定不会错!
    “是......是吗?”突然拥有了如此强大的能力,羽轻舟有些不知所措。
    可这枚宝印,明明是别人告白的定情信物。
    孔綷棠看出了她的犹豫,急道:“凤瓴宝印本来就是咱们家的东西,现在是物归原主啊小太子!”
    “可我看沈少泽的意思,明明是要送给他未来的太子妃......”说到这里,羽轻舟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太子妃?谁要给他当太子妃?”孔綷棠很急,“您是天宫的太子,凭什么要下嫁给水族?”
    “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羽轻舟突然脸红。
    “不行,绝不可以下嫁,龙宫愿意把太子献给天宫是一回事,您却不可以纡尊降贵。”
    “没错,自古就是天宫在上,龙宫在下,龙族输掉了沛醴之战,这才让出天庭躲入深海,他们的身份原本就是战败方。您是天宫最尊贵的小太子,怎么可以嫁去龙宫当太子妃?”
    “他不配!”
    “是的,沈少泽不配!”
    一众雀卫顿时急了,纷纷劝说起来。
    “......你们这样说,不怕被沈少泽打死吗?”羽轻舟擦汗。
    “不怕,我们不是以前的雀啦,我们的靠山回来了!”
    “没错,小太子拿到了凤瓴宝印,就是仙妖界最强太子,我们有您撑腰,怕什么!”
    “我们是小太子的鸟,无所畏惧!”
    年轻的雀卫们十分激动。
    “......都给我冷静点!”羽轻舟好慌。
    这些小孔雀都是左卫军的后裔,羽轻舟肯定是有感情的,不过,得花点时间训导一番,起码得让他们学会低调做鸟......当然,修为和战力也是需要提升的,毕竟是自家的近卫军。
    可是宝印该怎么办呢?
    这样据为己有,会不会有些耍赖?
    羽轻舟很清楚,沈少泽的城府颇深,他自开府立衙起,与仪鸾宫合作了上千年,却半点没有露出凤瓴宝印的消息,所以仪鸾宫压根没想到,凤瓴宝印竟然在龙宫。
    龙宫派系杂乱,太子众多,沈少泽这一只小白泽,甚至都不在龙生九子的谱系里。他却能在一众杂牌太子中脱颖而出,并完成了三宫的整合,成为了统领三宫的瀛洲太守,这全是因为他巧妙地利用了各派系之间的忌惮与仇恨。
    他利用青鸾族与仪鸾宫的仇恨,与青鸾太子羽绀合作,守住了凤瓴宝印的秘密,从而拿到了龙宫的实权——只要他能守住宝印,凤族就动不了沧溟海,龙宫便能长治久安。与此同时,他又利用人族与妖族之间相互忌惮的关系,为人皇做事,领妖族入世,从而找到了三宫的共同利益点,这样才能统领三宫,达成了人妖共和的盛世。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能将凤瓴宝印藏住,就像刚才他说的,只要宝印不落入任何一位羽太子的手里,清晏宫和仪鸾宫就能保持微妙的平衡,均势而立。
    可是,谁能想到,他千挑万选的太子妃,竟是一位隐藏的羽太子呢?谁又能想到,这位城府颇深,机关算尽的白泽仙君,会一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把宝印当做定情信物送出......
    沈少泽现在要恨死朱佑樘了,都怪他说什么定情信物一定要绝。昏君,朱佑樘就是个昏君,哪有人把传国玉玺送给小情人的!
    昏君误国!!!
    沈少泽气得在天上飞来飞去......
    羽轻舟顿时感应到空中有一股极强的仙力涌动:“坏了,你们说的坏话仙君都听到了。”
    一众雀卫顿时怂了,噤若寒蝉,眼巴巴地望着羽轻舟......
    无奈之下,羽轻舟只好追了出去。
    当她走上甲板的那一刻,一阵熟悉而陌生的感觉涌起,她轻轻一踮脚便轻盈地飞了起来,身后一双鸾翼是半透明的灵体羽翼,青鸾之色像暗夜焰火一般散发着琉光。
    羽轻舟挥动羽翼的身形有几分青涩,远处乱飞的白色身影却是一滞。
    “飞起来的羽轻舟......还挺好看。”
    沈少泽愣怔了片刻,但很快,他又想起众雀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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