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栀忍俊不禁,突然想到韦主任,“老太太知道你和韦阿姨的事情吗?”
    “知道,年前就跟她说了。”
    村里人都知道,老太太女儿走了之后,徐光霁这个女婿对她任劳任怨,老太太嘴上虽然总是对徐光霁骂骂咧咧的,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希望徐光霁不要再管她了。徐光霁也知道老太太就是嘴硬心软,一直都跟她说,我会给您养老的,就当是给孩子做个榜样。
    徐栀哼了句,“那你就瞒着我。”
    “你不也瞒着我吗?”
    两人都笑了,徐光霁重新拧开水龙头,拎着水管把车冲了一遍,说:“韦主任说年初三咱们一起吃个饭,你把陈路周叫上吧。”
    徐栀啊了声,“叫上陈路周?”
    徐光霁说:“以后你们大二大三学业忙起来可能一年都回不了一趟家,趁这次大家都在,一起见见,顺便我让韦阿姨也帮着把把关。”
    “好,我问问他。”
    *
    陈路周正在修复茶几,钉子还没全钉进去,随便支了个框架在那,正准备把钉子钉牢固,手机和门铃几乎是同时响起,他小心翼翼地扶了下茶几,让它摇摇晃晃地站稳在那,然后拿起手机一边给徐栀回了个好,一边去开门,走得格外小心,生怕踩到地雷。
    然而,门一打开,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陈路周愣了好久才认出来,“傅老板?”
    傅玉青温文尔雅地站在门口,西装革履,套着一件同色系的羊毛大衣,脑袋上还戴着一个绅士帽,手上还甩着一串车钥匙,表情鄙夷中又带着同情,递了一袋东西给他,开口一句话直接把陈路周冻住了——
    “听说你没内裤穿?”
    陈路周:“……”
    静静缓了几秒,陈路周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毕竟也是雪中送“裤”,但他和傅玉青的气场其实一直都不太和,虽然后来帮他拍摄过茶庄,也给他介绍过车队的拍摄工作。但傅玉青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这样拿鼻孔看人,说话也挺刺人,总是一副好像所有人都欠他的样子,给别人介绍工作也是一幅我同情你,施舍你的口气。
    “徐栀让你来的?”陈路周接过东西,也没请他进门,问了句。
    傅玉青笑着点点头说,“正巧今天下山去他们家拜年,小栀说他们回老家拜年了,让我办个事,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狼狈——”他顿了下,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半天,“陈周?”
    “我叫陈路周。”
    “太久没联系了,我忘了,你家里破产了?你那个有钱难伺候的弟弟呢?”傅玉青眼神往屋里磕碜地扫了眼,啧了声,“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好歹也是徐栀的长辈,陈路周没跟他计较,把门打开,身子微微一侧,“家里没茶,冰箱里有矿泉水。”
    傅玉青大手一挥,“矿泉水就行。”
    等陈路周去冰箱里把矿泉水拿出来,傅玉青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下,显然是有话要跟他说,不过看见沙发上开到一半的核桃,强迫症就上来了,刚好旁边又放着一把锤子,顺手就拿起锤子帮他放在茶几上捶开。
    陈路周都来不及阻止。
    “梆——”一锤子下去,又塌了。
    傅玉青:“……”
    陈路周:“…………”
    我他妈刚搭好的。
    傅玉青为了掩饰尴尬,拿起旁边的靠枕人往沙发后背重重地一靠,正试图说什么缓解这窘迫的局面时,脑袋顶上顿时一闷痛,墙上仅剩的最后一幅画,再也支撑不住砸落下来——
    傅玉青帽子被砸歪,整个人几乎是歪帽斜眼、一副放弃抵抗的样子被砸得头晕眼花地靠在沙发上,盛气凌人的气势全被砸没了。
    傅玉青:“……”
    陈路周忍不住笑了下,走过来,把他身上的画拿开,这叫什么,装逼遭雷劈。
    “要给你叫救护车吗?”陈路周出于人道主义问了句。
    傅玉青什么也没说,摆摆手,此地不宜久留。
    他把帽子戴正,重拾气魄,狐假虎威地咳了声,“徐栀都跟我说了,你俩在谈恋爱。”
    陈路周心里多少抿出一点味道来,把他怀里的抱枕给夺回来,在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抱枕垫在怀里,一条腿懒洋洋地挂着,低头瞥他一眼,冷淡道:“有什么问题?”
    傅玉青说:“大问题没有,有几个小问题。”
    “你说。”
    “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陈路周都已经做好了交代家底的准备,没想到傅玉青问了句这个,“就徐栀一个。”
    “是处男吗?”
    你有病吗?
    陈路周发现傅玉青这个人脑子可能不太好。
    他无语地仰头顶在后面的墙上,喉结冷冰冰地一滑,“我说了就徐栀,你不问问我家里情况吗?”
    傅玉青笑了下,“有什么好问的,哎,我听说你大学学的人文科学啊,应该学过哲学吧?弗洛伊德你肯定知道,阿德勒你听过吗?”
    “听过。”
    “那你应该知道阿德勒哲学讲的是目的论。弗洛伊德崇尚原因论,认为很多人的性格长成,跟原生家庭离不开关系,但我更喜欢阿德勒的目的论,原生家庭只是你过去的一部分,我更崇尚于去了解你现在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说家庭背景,这种东西无非也就是了解你有没有钱,你现在没钱,我相信你以后肯定会有钱,毕竟你和徐栀都是a大的高材生,你们两个以后生活肯定不会差。但是男人本性上的东西,我比较关心,比如说浪子回头,或许浪子会回头,但我不愿意让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去赌这个浪子回不回头。懂了吗?”
    这点巧了,相比较弗洛伊德,陈路周也更喜欢阿德勒哲学,看了他一眼:“我看着像浪子?”
    “有点,毕竟长成你这样,没点自制力的话……”傅玉青欲言又止。
    陈路周忍不住笑。
    傅玉青站起来:“差不多了,就这个意思。”
    陈路周把水递给他,“水不喝了?”
    傅玉青头也不回,摆摆手:“算了,我怕你下毒。”
    *
    年初三下午,徐光霁做了一桌子菜,前所未有的丰盛,徐栀感觉自己寒假这大半个月真的怠慢了。
    正巧韦主任和陈路周同时进门,徐栀乖乖叫了声“韦阿姨“,然后弯腰从鞋柜里翻出两双拖鞋放在地上。
    陈路周往后撤了撤,让韦主任先进门,韦主任笑着把手上的新年礼物递给她,“新年快乐,徐栀。”
    “谢谢,新年快乐。”
    韦主任笑笑,进去厨房帮忙。
    陈路周后进门,站着一边换拖鞋,一边低头看着她,用手掐了掐她的脸,笑着调侃说:“怎么不叫人呢?”
    “叫什么叫,快换鞋,新年礼物呢?”徐栀摊着一双手。
    陈路周把东西递给她,几瓶酒和一个小袋子,嘴上还在慢吞吞地调侃她:“纳贡呢你。”
    “怎么两份?”
    陈路周穿好拖鞋走进来,揉了揉她的头说:“酒给你爸,剩下那份是你的新年礼物,等会儿拆。”
    等徐栀放好东西出来,陈路周还站在那,显然是看人家在厨房忙,又不好进去插手,也不敢坐在沙发上当撒手大爷,跟徐光霁打完招呼,只好不尴不尬地在厨房门口站着。尽管徐光霁说了好几句,你先找个位子坐。
    徐栀拉着他在餐桌的另一边坐下,菜已经齐了,老徐和韦主任还在里面炸果汁,老徐胖胖的背影莫名看着憨实又局促。
    徐栀转头看陈路周,不怀好意地问了句:“紧张吗?”
    陈路周正在脱外套,挂在椅子上,回头看她,大言不惭:“紧张什么,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说着不紧张,徐栀一往他身上靠,人就特别不自在地往边上躲,低声说:“你别闹,你爸看见了,说我多轻浮呢。”
    陈路周全程都绷着一股清心寡欲的劲儿,死活不肯跟她靠近,徐栀靠近一寸,他悄悄挪一丈,最后干脆不吃了,就夹了两筷子,一副正襟危坐地样子,靠在椅子上,偶尔抿两口酒。
    老徐大概也不知道怎么招呼,全程只慷慨激昂地重复两句话——
    “陈路周,你吃。”
    “哎,好。”陈路周又乖乖拿起筷子。
    “陈路周,你喝。”
    “哎,好。”陈路周又乖乖抿一口酒。
    场面简直尴尬又好笑,徐栀一边埋头吃饭,一边观察他俩尴尬但又不得不进行的互动,简直笑得不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社恐。
    最后还是韦主任救场,有条不紊地打开话题,“你以前高中是哪里的?”
    陈路周自然而然地放下筷子,看过去:“我是一中的。”
    韦主任讶异了一下,笑着说:“一中都是实打实的学霸,难怪能考上a大。”
    徐光霁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开始袒露心迹,抿着老酒,插了一句:“他在一中都是第一名的。”
    陈路周下意识看了眼徐栀,眼神一挑——又吹我?
    徐栀得心应手的笑笑——没吹没吹,正常发挥。
    等一顿饭吃完,徐光霁真有点喝高了,两颊颧骨红彤彤,连眼睛都冒着红光,话也多,说着说着就突然莫名嘿嘿一笑,表情高深莫测地好像把所有人都耍了的表情,但其实现在是大家看着他一个人在耍猴。
    “我其实早就知道了。”
    徐栀和陈路周互看一眼。
    “你那段时间手机在家里就没响过,也不敢当着我面玩手机,有时候躲在房间里打个电话就是大半天,我还跟韦主任说你多半就是谈恋爱了。”
    “其实你真不用担心爸爸,我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本来想等着你跟我说,我就告诉你韦主任的事情。没想到,还是被你先发现了。嘿嘿!”
    韦主任:“……”
    陈路周:“……”
    徐栀:“……”
    韦主任忍不住出声提醒,“老徐,你好像喝多了?”
    徐光霁是第一次喝高,控制不了酒量,神经已经被酒精麻痹,不依不饶地继续喝着,絮絮叨叨地说着徐栀小时候的事情,等好不容易把他劝下酒桌,几人要把他抬进去,刚放下,老徐醉醺醺从床上回光返照一般一个鲤鱼打挺,死死撑住——
    所有人一愣,齐齐看着他,都不敢动,都秉着呼吸等着他下一个动作。
    “陈路周!”
    “在。”
    另外两人看他。
    徐光霁:“你会扎马尾吗?”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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