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源帝没有丝毫的耽搁,起身就走,一回头来问道:“你也一起去?”
    汝月赶紧跟了上去,才走出屋门,皇上又握住了她的手,姿势再自然不过,汝月抿了下嘴角,没有挣脱开,人家说久别胜新婚,皇上摆出来的态度,其实让她心里很舒服,而且坦然,他是知道她回来之时,多少回有些忐忑,才给了她最重的心安。
    太后的病榻边,依然还是秋葵伺候着汤药,秋葵起身给他们行礼,没有一丝半点的破绽,汝月想着,那个下暗手的人应该不是秋葵,否则太后那样睿智的一颗心,早就该看出端倪来的,他们过来之前,太后已经喝过一晚燕窝粥,嫌嘴里头淡,正含着一片杏脯,见到汝月时,露出的欣喜,叫她惭愧。
    “听秋葵说,你算是肯从那劳什子的地方出来了,哀家真替你欢喜。”太后梳了个清爽的低髻,面容稍显苍白,一定要让汝月坐到身边,又抬起头来看了看皇上,笑着说道,“如妃回来了,皇上可要对她好些,她吃的苦最多。”
    “是,太后说的是。”明源帝顺从地应和道,太后是大病初愈,说什么都得跟着叫好,更何况,太后在汝月的事情上面,一直就与他一条心,甚至比他还紧张,以前母子两人就是例行公事般的客套,自从有了汝月,有了如妃,不知不觉中,其实皇上与太后的关系已经改善了不少,两个人坐下来也有家常话可以说。
    “皇上别嘴上应着,心里又是另一番作为。”太后这句话说得不轻,脸上却是笑眯眯的,汝月知道她是偏心自己,笑吟吟地侧过头去,将脸颊贴在太后的手背处,太后果然很受用她这一套,不拿话来堵着皇上,又问过重华的事情,汝月说了母子重逢的场景,太后听着,心下戚戚,跟着也红了眼圈。
    汝月赶紧换上笑脸道:“如今臣妾要将重华带在身边,亲自来教养。”
    “你那个琉璃宫这么些日子没有人住,怎么搬得回去?”太后确实想得周到。
    “皇上说,等沧澜姑姑来,再商议重新安排人手,修缮整理,这期间,臣妾就在太后这里先要借住了。”汝月飞快地看了皇上一眼,见他笑容和善,放下了心,又问了问太后的病情,太后说了会儿话,身子有些乏累,她立即说道,“反正是要在太兴叩扰的,每天都能来陪太后说说话,太后才醒过来,不宜多语,还是先以休息为主。”
    太后笑眯眯地目送着他们离开,刚一转弯,就见到原太医低着头,带两个药童,匆匆而来,差些一头撞上来,见到是汝月,停下脚步来:“微臣好久不见如妃娘娘了,娘娘的气色倒是很好。”
    真正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汝月闷声想,会不会再说她面有孕相,让皇上听了更开心点,她冲着原太医微微点了一下头,皇上已经开口,说太后正等着复诊,才将人给打发去。
    “你似乎不喜原太医?”明源帝等人走了,低声问道,“是因为上次你发病之时,他未能诊断出来?”
    汝月摇了摇头,她倒是不想隐瞒,既然皇上已经有将话都说开的意思,若是为了掩掩藏藏的又绕进了心结,岂非得不偿失,结果还没有等她开口,皇上先猜出来了:“是因为上一回,他给柳贵妃医治恶疾,落下的那个?你是不是以为那是寡人的意思,他才会如此行事?”
    这一句话说的太透彻,汝月没有给出答案,她走得快了些,两个人一下子都不再是并肩而行了,明源帝还有什么是看不出来的,低微叹口气道:“这些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汝月觉得用这句来翻页而去十分合适,宫中的嫔妃其实已经彻底洗牌,连皇后都换了人,只有她还在斤斤计较这些,倒是近来没有听到柳贵妃的动静,桦月的性子绝对不是前皇后的那种,怕是柳贵妃只要想动其一根手指,桦月能够唤绿云纠集几十个太监,直接去朝露宫宫门去堵着叫骂,想到那个场景,她掌不住先笑了出来,笑容实在是无奈,绿云还是朝露宫的人,皇上从御书房当日特意调拨过去的,如今,绿云就算是站在皇上面前,皇上估摸着也想不起来有那么一回事情。
    都说贵人多忘事,她记得这许多,最后累心累身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你先前不是说要有稀罕之物给寡人过目的?”明源帝一点都不想看到那种难过的神情,从汝月的脸上显露出来,索性换了轻快的语调问道。
    汝月让皇上端坐其位,很是慎重地让乌兰取出一个软锦的包裹,包裹不曾打开,皇上先认了出来:“这个,寡人记得是你母亲留下的,里面是家传的女红针法。”
    “臣妾在昔时宫八个月,无所事事,难以打发时间,便将这一幅不曾完工的绣品取出来,皇上也知道,臣妾的母亲过世的早,虽说是手把手教过臣妾家传的儒家针法,待臣妾见到这副绣品才明白自己学的不过是针法中的九牛一毛,不过也是最基础的入门手法,于是边琢磨,边绣制,到了前几日,这副锦绣山河图算是真正完了工,臣妾想,这一幅绣品上面,非但有臣妾与母亲的努力,也有如萱的心血,送予皇上做个留念,却是极好的。”汝月将绣品的一角让乌兰拉开,“等臣妾完工之后,才发现这件绣品,应该还有其他的用处,所以请皇上亲自过目。”
    “锦绣山河图,好大气的名字。”明源帝以前听汝月提起过一次,也知道是蕙兰与如萱两人都来不及完工留下的遗作,汝月亲手绣完,送过来,也表明了她的心迹,等他看到了绣品的全景,笑容慢慢凝结在嘴角,正色起来,“这一幅,这一幅是我朝与邻国的边境交汇地图,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留在民间?”
    “臣妾开始的时候,只是以为不过是一副山水图,又看着不像是我朝的山河地貌,等到全图出来,臣妾描了一部分出来,给方夫人看了看,她并不知晓有这幅锦绣山河图,然而她对边关的地势实在熟知了然于心,一眼就对臣妾说出了真相,臣妾想着,留给皇上,让皇上来定夺。”汝月斟酌片刻后才道,“这幅绣品必须要配上儒家针法,才能够看出最后的效果。”
    “否则的话,方国义又如何会让它流落出来,又通过你的手,辗转到了寡人这里。”明源帝让她们将绣品收起,“寡人立时将其带回,让人全部描下来,送去给方将军,不知当日是哪位高人之作,居然连这样的细节都留了下来,必然能够助方将军深入虏庭,克复定襄。”
    “那么臣妾在这里先祝大军早日平定边关,镇守疆土。”汝月将锦绣山河图送出后,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待皇上走后,乌兰凑过身来问道:“娘娘,这样的东西从方家流出来,皇上会怎么想?”
    “二十年前之物了,皇上不会多想的。”汝月轻声答道,“方将军在边关近十年,如果方国义知道有这样的神物,应该早就拿出来给方将军的。”
    “方家父子不是一贯不和,婢子还记得上一回方将军回来,方大人非但没有惊喜,还多重指责,连方夫人都看不下去了。”乌兰犹疑的说道,“婢子总是觉得方家的不和,其中还另有蹊跷。”
    汝月笑着用手指点一下乌兰的额角:“纵使是有蹊跷,也让皇上去处置就好,哪里要我们这些后宫女子来操心,都说了后宫不能干政的。”
    “娘娘。”乌兰羞红了脸孔,“婢子是怕其中的纠葛,牵扯到娘娘的安危。”
    “是,我明白你的心意。”汝月笑得很舒畅,“我想清楚了,该说的都当面说清楚,以前我喜欢将心思都藏起来,让皇上去猜去想,如今说来,皇上忙得能够三天三夜不合眼,哪里来的闲情逸致,也难怪两个人中间总是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隔阂,所以,有些事情,回转过来,也就不能都抱怨是皇上不顾念我。”
    “娘娘,你这般,都好似不像你了。”乌兰跟着就欢喜起来,“不过,婢子喜欢这样的娘娘,也喜欢这样的皇上,两个人有商有量的,皇上看着娘娘的眼神,十分的信赖。”
    两个人正说得热络,却听得窗框处咔哒咔哒两声轻响,在昔时宫的时候,住得清静惯了,对这种声音格外敏感,汝月与乌兰对视一眼,眼底都透出警惕心来,很明显,这不是风声,而是人为弄出的动静。
    汝月对乌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乌兰已经抢先一步要去开窗,口中娇喝一声道:“是谁!鬼鬼祟祟地躲在窗外面,我要喊人来了!”
    乌兰的手还没来得及碰触到窗框,却是被人从外面给推开,那人单手撑着窗台,跃身而入,一双眼,看着她们两个人,没有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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