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后面,傅家案子真相出来,娄诏又会何去何从?是留在娄家,还是做回以前的身份。
    冯依依记得娄夫人说过,正常来的话,娄诏是晋安候府的世子。
    娄夫人也没多说,娄诏在做什么她也清楚。如今就留在府中,帮他看着家,照顾着冯依依母女俩。
    说了一会儿话,桃桃闹觉,冯依依便抱着她回了素雪院。
    乳母带了孩子去午睡,冯依依在房中缝着小衣裳。眼看冬日来临,该是缝些小袄子,棉裤之类。
    虽然知道自己针线不好,可冯依依还是喜欢亲自动手。想当初在扶安对娄诏,针脚再难看,她也会给他缝香包。
    刚放下剪刀,就听见地上一声细响。看过去,就见着木质的地板上落了一颗小石子。
    冯依依抬头,往窗边看过去。
    半扇窗开着,外面少年倚在墙上,双臂环胸,头上束着简单的马尾。他俊秀脸上带笑,隐隐透出一股潇洒与不羁。
    “梅桓?”冯依依手里布片搁回针线笸箩,起身走到窗边。
    手一推,另外半扇窗开了。
    梅桓手里捏着石子,抬头笑嘻嘻叫了声:“大嫂,我要去城外,跟你来道个别。”
    “城外?”冯依依上下打量梅桓,看那架势应当是伤势已好。
    梅桓点头,抬头看着天上沉云:“碧水村,大哥让我去那边,说村长能看出那图的端倪。而且,冯老爷也在,想跟他喝酒。”
    “喝酒?”冯依依摇头,劝了声,“才伤好,喝什么酒?”
    “大嫂,”梅桓看着冯依依,缓缓正了脸色,“你适才说话的样子,很像阿姐。”
    冯依依也跟着笑笑:“说起宋小姐,几日后国公府林国公生辰,她会跟着宋夫人过去。我记得,她同林世子还未见过。”
    “是吗?”梅桓整个背贴在墙上,垂下脸去,“四月坊那次之后,就没再见过阿姐。”
    “她已经知道你没事。”冯依依这边看不到梅桓的神情,只是安慰一声。
    梅桓扔掉手中石子,脚尖碾碾地上:“我觉得现在出城挺好,怕再一时忍不住冲进永王府。”
    冯依依多少能体会现在的梅桓,少年心性有时会冲动,以后总会稳重下来。当年徐珏不就如此?总抱着一颗当英雄保家卫国的热血之心。
    “等事情都过去,会好起来,”冯依依道。
    梅桓望天,仿佛想透过乌云看到藏在下面的晴空:“不奢望真的做回傅家兄弟,这样挺好。我想学那些土木修建的本事,去碧水村挺好。”
    冯依依回忆着那座村庄,风景宜人,还有那对刚成亲的新婚夫妻:“我去过,很好的地方,像江南。”
    “是吗?那一定要去看看。”梅桓凑到窗口来,“大嫂,这个给你。”
    冯依依低头,见到梅桓递上一把匕首,小巧锋利。
    梅桓刷得扣上刀鞘,手里挽了一个花式:“这把小而轻,适合女子。防人之心不可有,大嫂用来防身。”
    “防身?”冯依依接过匕首,瞧着不起眼,但是有些分量,看得出是梅桓静心挑选。
    梅桓见人收下,脸上一笑:“我来教你一种最简单的制敌方法。”
    天气算是阴沉,两人在窗边站了一些时候,梅桓便要告别。
    “路上小心。”冯依依叮嘱一声。
    似乎,梅桓有些改变,能听进娄诏的话。现在的情况,他的确不宜留在京城,凡事都会有万一。
    你死我活的时候,谁都拼命想找出对方的死穴。
    。
    晋安候府的案子,宋衡越查越深。身为一个武将,他心中只有守家卫国,何曾想到还有人如此大胆,私铸钱币。
    一层层往下扒,见惯了血腥的他,也不由震惊。
    那私铸钱币的数目相当大,只查出来的,几乎够他宋家军两年的军饷还有余,要知道,他手底下的将士可不少。
    人口略买的案子,顺天府与守备营联手,居然查到西域的一条线。同样用马头山水匪的那套手段,专门的人坑骗拐卖,然后带来京城,只是进京来的藏身处,是西域街的神堂。
    时过多日,百姓心中愤怒未减轻半分,反而变本加厉要求严惩。有百姓在城外荒坡,挖出了葬坑,里面是满满的枯骨,有的甚至还是幼儿。
    众人气愤火焰高,那些曾经胆怯不敢说话的人亦站了出来,说出某些权贵的恶事,侵吞天地,抢□□女。
    除了顺天府外的聚集民众,更有人围去永王等一些权贵的府邸,齐声声讨。
    晏帝每日都会收到两案的折子,从最开始的心惊,到现在的冷笑。
    从惠帝手里接过的江山本来就千疮百孔,多少年君王励精图治,想看的是一片海晏河清。
    是这些藏在暗处的蛆虫,时时蚕食着国家。
    现在,晏帝手里攥着的是一份龙袍的画纸,看纸色已是很久。
    既然是从宫外来的,那就是有人私藏龙袍,意图不轨。
    孙公公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额上渗出冷汗。
    “这是娄诏在查的?”晏帝眸中一片冰冷。
    “娄中书只让老奴送进来,也没说是什么?”孙公公哪里敢多说?
    私藏龙袍,那是大罪吗?不是,是谋逆,要抄家灭族。
    晏帝转着手上玉扳指,清淡开口:“还有什么?”
    孙公公恨不能抬起袖子擦擦汗,偷偷往门那边看看,正好映着一个人的影子。想着当事人就在外面,晏帝直接宣人进来就好,他这个老太监传个话,可不想掉脑袋。
    “说是从南面绣制,最后进了京城。”孙公公慢慢说道,“出的银子高,那绣娘得了图纸本来想去,谁知赶上一场病,没去成。就这么些。”
    殿中静了,御案旁的青铜龙凤熏炉正冒着香气,沉沉蔓延散开。
    “呵,”晏帝冷笑一声,将那画纸轻飘飘扔在桌上,“皇兄啊,这么多年还是惦记着?”
    孙公公头垂得更低,攥着拂尘的手心已全是汗。
    先前,放出两个案子去查,晏帝摆着也是公正态度。现在,可真不是案子那么简单,是真的要颠覆皇权……
    外头,娄诏见御书房门扇紧闭,知道晏帝的身子不适只是借口。
    便也没有久留,直接出宫回了府中。
    最近很忙,难得娄诏天没黑就回府,娄夫人吩咐了厨房好一顿准备。
    用过晚膳,娄诏去了书房,白日剩下的事情总还要做完。
    临近亥时,冯依依端了一碗蜜糖水送去安临院。
    秋日干燥,晚上喝蜜糖水,下火润燥、滋养肺脏。
    推门进去,娄诏正坐在书案后,低头提笔勾画着什么,笔尖润着鲜红的朱砂,在那身青色衣袍前,艳丽夺目。
    “依依,”娄诏将笔搁下,指指一旁绣蹲,“过来坐,我这里有糖。”
    冯依依瞪过去一眼,娇嗔一声:“糖,又不是哄孩子。”
    虽是这样说着,但还是走过去,现将瓷碗放在桌角,随后看着一侧的玫瑰花瓷糖盒。
    盖子半开,露出里面的红糖玫瑰酱,红红的晶莹剔透。
    “现在还有玫瑰吗?”冯依依坐下,想着现在银杏都落了叶,那娇贵的花儿哪堪秋霜?
    “南面过来的,过晌刚到,”娄诏笑,把糖盒端到冯依依面前:“这样喜欢吃甜,你是糖虫子转世?”
    伸手揉揉冯依依脑袋,随后端起自己那碗蜜糖水,手里汤匙轻轻搅拌两下。
    冯依依不介意什么糖虫子还是别的,左右她就是爱吃,最好天下的好东西全吃一遍。
    小银勺子舀上一些玫瑰酱,嘴巴一张含进口中,红糖的甜玫瑰的香融合在一起,好吃的难以言喻。
    冯依依满足的弯了双眼,两个肩膀一缩:“好吃。”
    接着她舀了些放进茶碗,冲了水,顿时书房中全是玫瑰的香气。
    娄诏开始批改文书,笔尖一次次蘸着朱砂。
    冯依依安静坐在一旁,陪着娄诏。手里攥着一卷书册,仔细看那封皮,却是一本民间杂说。
    好像看得入迷,她端起娄诏的茶喝了都不觉。
    “不回去休息?”娄诏问,书册后正是冯依依一张认真的脸。
    有的人就是这么简单,即便看一本杂说都能沉浸进去,说的就是冯依依。
    冯依依从书后抬起脸,眨眨眼睛:“我不困,再陪你一会儿。”
    娄诏只道好,并不戳穿。
    不知过了多久,娄诏看完一份公文,往冯依依看去。
    只见方才还说自己不困的人,现在软软趴在桌角,白嫩脸颊枕着自己的手臂,阖了眼皮。
    应当是趁着娄诏没注意,又偷吃了一勺玫瑰酱,冯依依恬静的嘴角还沾着一点紫红色糖渣。
    “依依?”娄诏轻轻叫了声,便就凑近去看女子娇柔睡颜。
    想起在扶安时,她也会这样守在他身旁。
    原来,只要用心真诚,两人真的可以从新开始,破镜亦能重圆。
    第八十九章
    娄诏喜欢冯依依的这种简单性格, 很容易满足,心里想着什么从来不遮掩。
    他们两个人好像完全不同。他喜欢将真正的自己藏住,不愿意让别人看清自己的情绪;而她单纯率真, 喜欢就是喜欢, 那样分明。
    “小糖虫子?”娄诏轻轻唤了声, 指肚蘸去冯依依嘴角的糖渣, “晚上吃糖,当心以后牙掉光。”
    他的手落在她的鬓间, 勾起那一缕垂下的发丝。
    夜已深,趴在这里睡着会着凉。娄诏找了斗篷为冯依依披上,然后将熟睡的她轻轻抱起。
    冯依依睡梦中被轻扰,不满的蹙眉,嘴角轻抿两下。随后脑袋在娄诏胸前蹭蹭,像是软枕那样,半张脸颊贴上去, 手指捏上他的衣襟,舒服的捻了两下。
    娄诏低头, 本来平静的心有了波动。
    两年多, 他一直想着她。现在她就窝在自己的身上, 他是一个正常人,当然会去想。心中仿佛一潭湖水,泛起圈圈旖.旎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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