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北方军事重镇,幽云卫戍衙门所在地。云州城里,头号人物不是知府,而是卫戍区的指挥使萧充大将军。云州知府管辖范围不过云州一地而已,可萧充的辖区却是包管京城在内的幽云十六州。
    此时,幽云卫戍衙门里仍旧如往常一样忙碌着,和平时期军队也不能松懈,幽云的军队拱卫京城,面对北方草原,随时准备拖出去打仗,又特别是现在蒙古人回到了草原。尽管,蒙古新的领袖铁木真再三表示对朝廷的忠心。并且规规矩矩,从不敢逾越中央朝廷划给他们的活动范围。
    萧充坐在公案前,双手捏着一封信,这是从京城来的,太妃耶律南仙给他的信。太妃在信中提到,你我都是契丹人,这种时候应该互相帮助。帮助,多普通的一个词,眼下可是大有文章可作。
    其实从前萧充与耶律太妃虽然是契丹族人,却从未有任何来往,甚至素未谋面,只是听说而已。可是近一两年来,经常有从京城来的人,“顺道”拜访幽云卫戍衙门,都说是奉了耶律南仙之命,来看望同族。萧充是老江湖,他始终觉得,自己这位高高在上的同族,怎么又象是一个前辽国萧太后?
    “禀报大将军,圣上派员来到云州,带来了皇帝的圣旨,请您出去接旨。”一名小校踏进屋内,大声报告道。
    萧充勃然起身,这么快?眼下无战事,当然不可能是皇帝征召打仗,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迟迟没有向天策上将威王王轼述职,圣上怪罪下来?许多种假设闪过心头,萧充问道:“来的是什么人?现在何处?”
    “回大将军,来人面生,并不认识,现已在白虎节堂。”小校回答道。
    萧充略一思索,将手中书信藏好,挥手道:“走,接旨!”
    白虎节堂,是军事机构发布作战命令,召开军事会议的重要场所,不得命令,任何人不能擅入。这也就是为什么林冲会因为带刀进入白虎堂而被高俅陷害,发配充军的原因。
    眼下,一人坐于堂下首位,着四品文官服色,看样子年纪不大,二十多岁。仪表堂堂,虽然坐着,但身材仍极长大,一看就知道是北方人。他穿文官常服,身后站的却不是侍卫,而是四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内卫部队和野战部队,军服是有严格区分的。这就是说明,这位大人有军方背景。
    萧充携卫戍衙门众官出得堂来,那人起身,径直站到堂上,朗声说道:“幽云卫戍衙门指挥使萧充接旨!”
    萧充一甩衣摆,率同僚们跪听皇帝诏命:“臣,萧充接旨!”
    “元月初六,于北京召开御前军事会议,召幽云卫指挥使萧充从速还朝。军务,由监军接掌,钦此。”圣旨很简单,就两句话。接完圣旨,萧充站起身来,上前道:“大人路途辛苦,请内堂用茶。”对京官,外官们总是很客气的,毕竟在天子身边嘛。
    那人倒也不推辞,谦让一番之后,随萧充进入内堂,分宾主坐下。那人细看萧充,或许是长年在外带兵打仗,他苍老不堪,甚至连眼神也浑浊了,唯一可以看得出他大将军威严来的地方,就是他的坐姿,威风八面,大杀四方。
    “没请教大人贵姓?”喝了一轮花,萧充开口问道。
    “不敢,卑职免贵姓辛,名弃疾。”辛弃疾拱手回答道。
    “哦?竟是军中弟兄?不知供职何处?”萧充颇感意外,官场上,自称很讲究。文官面对上级时,一般自称下官,而武官则称卑职。不过这个年轻人,无论怎么看,他也不象是个军人。
    “算是吧,卑职现任天策府从事中郎将,跟威王殿下办事。”辛弃疾拱手遥拜北京方向,回答道。
    一听到天策府三个字,萧充停顿了一阵,而后笑道:“那可是极有前程的,不想大人年纪轻轻,竟能跟在威王殿下身边办差,前途不可限量。”
    “不敢当,不过是天策府中一个跑腿打杂的,哪能与大将军您镇守重地,执掌大军来得威风?呵呵。”辛弃疾打着哈哈。
    萧充听他话中似乎有试探之意,轻咳两声,郑重的说道:“哪里来的威风?军队那是圣上的,老夫不过是圣上的臣子,替圣上办事。呃,多嘴问一句,此次召开御前军事会议,是哪里有战事吗?”
    “未曾听闻。”辛弃疾摇了摇头。
    “那或是圣上要出巡,视察北方防务么?”萧充又问道。
    “也未曾听说。”辛弃疾还是摇了摇头。
    “那就……”萧充面露疑惑之色,打量了辛弃疾一眼。
    “呵呵,大将军不必多想。”辛弃疾说此处顿了顿,“其实这话卑职本不当说,不过大将军您战功显赫,威震天下,在您面前自然是知无不言。其实是这样的,如今威王殿下出任兵马大元帅,将要着手对军队进行改革。”
    改革?萧充警觉陡生!别是改来改去,最后把老夫的人头也给改掉了吧?一念至此,说话也就不太友善了:“呵,改革,改革好啊。高祖武皇帝就是通过改革变法,富国强兵。但是不知道威王殿下想如何改革军队?”
    “唉,这话还真不该提前透露。不过既然您问,卑职就说了罢。威王殿下认为,现如今全国一百二十万马步水军太过庞大,还要进一步的精简,说得直白些,就是裁军。”辛弃疾说起这话来波澜不惊。可听到萧充耳朵里面,就不那么痛快了。难道这次圣上召自己回京,真是正常的军事会议?
    “呵呵,年轻人想法就是多,好,很好,老夫如今作为威王部属,自当全力支持,绝无二话。对了,再多嘴问一句,这次圣上召见的有哪些将军?”萧充问道。
    “哦,这倒没什么隐讳的,东北,西北各大卫戍区都下了旨。卑职来云州之前,威王殿下特意吩咐我,对萧大将军要恭敬有加,不可造次。王爷说,长年镇守东北门户,萧大人是有大功于社稷的,他也十分钦佩。”辛弃疾一边说,一边不住低头示意。
    “哎呀,不敢不敢,萧某纵然上阵一生,也没有哪一仗能象威王殿下那般,以八百铁骑横扫吐蕃数万叛军,真个是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萧充相当谦虚的说道。
    两人又说一阵闲话,辛弃疾估计差不多了,遂起身告辞。萧充再三挽留吃顿便饭,却是苦留不住,于是带领众将亲自送出衙门之外,十分客气。
    “大将军,准备什么时候动身?”衙门口,一位部将随口问道。萧某突然报以厌恶的目光,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留下满场将领,面面相觑。
    回到府中,萧充急召侄子商议对策。他怎么找侄子不找儿子呢?这里面就有玄机了,王钰不想如宋朝那般地武将管束过严,但他也不想重蹈藩镇割据的局面。自古以来,军阀的形成都离不开宗族,亲戚,朋友这类似的关系。于是他立下规矩,将领的兄弟,子嗣原则上不在同一军中任职,这个规矩只为林冲破过例。
    萧充虽有好几个儿子,而且也都从军,但却不在幽云军中。惟有一个侄儿,在军中任都监,他待如己出。
    坐在虎皮椅上,端着茶却一口未喝,直到侄儿萧铣入内问安,他才回过神来。
    “叔父,您气色不好,有事?”萧铣落座之后,关切的问道。
    他这一句话直问到萧充的心事,长叹一声,盖上茶杯:“贤侄,你叔父大祸临头了。”
    那萧铣自幼跟随他,何曾见过叔父这样紧张,急忙问道:“叔父,到底何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高祖皇帝归天不久,新皇帝就要拿你叔父开刀了。”萧充苦笑道,颇有些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味道。
    听到“高祖皇帝”四个字,萧铣肃然起身,而后质疑道:“这怎么会?叔父是对国家有大功之臣,圣上厚待还来不及,怎么会……”
    “哼,贤侄,你太天真了。说到底,还是汉人那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到底是半个契丹人,上头始终对我不放心呐。”萧充落寞的叹道。
    萧铣大概对政治是什么东西没有概念,再度劝道:“叔父,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说不定是有奸臣在天子面前进了谗言,只要您面见圣上,解释清楚,定然不会有事的。”
    见他如此“单纯”,萧充无话可说,也不想给这侄儿解释什么叫政治,直接拿出耶律太妃那封信来:“这是京里一位大人物给老夫的密信,你看看。”萧铣接过看完,没有称呼,没有落款,这是封无头信。
    “这位大人物想要叔父的帮助?叔父所凭借的就是这近二十万的军队,难不成那人想干什么犯上作乱的事情?这可万万不行的!”萧铣吓得不轻。
    “连你都这么看?”萧充几乎失望了。其实从一接到信开始,他就断定耶律太妃不可能翻起什么波浪来,先帝打下的底子太牢固了。从军队到地方,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先帝一手栽培提拔,他的威望在死后也没有丝毫减退。就象眼前这个连先帝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人,一听到先帝的名号,也会肃然起敬,不敢落座。
    “叔父,公道自在人心,圣上想必是一时被蒙蔽,您不如进京面圣,当面解释清楚。天子仁慈,必不加害。”萧铣“苦口波心”的劝说着。
    萧充沉默了,想先帝大胆起用自己,几十年来恩宠有加,恩德不可谓不深。如今他的儿子想要拿自己开刀,这脖子终究是不是要伸出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除非你有造反的本钱。但自己,是绝没有这种本钱的。
    京城四周,林冲,岳飞,杨再兴等人都是手握精锐部队,自己没有半成胜算。即便是幽云内部,也还有一个副指挥使张浚,那是先帝的亲信。自己纵然在此地经营几十年,心腹不少,可跟朝廷比起来,不过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贤侄,叔父平日待你如何?”萧充做下了决定,无奈的向侄儿问道。
    “叔父何出此言?您待小侄自然是视如己出,从未见外。”萧铣回答道。
    “好!如果叔父有意外,你的堂弟们又都在外,家里就麻烦你照应了。想必,上头念我几十年苦劳,不至于为难我的家人。”萧充笑得很惨。
    北京
    “去问过了吗?四姑娘的水痘好些了没有?”王轼埋首于案间,正奋笔疾书,起草命令。
    “问过了,说是好多了,已经开始消退。不过还是不愿意出门,送过去的东西倒是收下了,话回得还是客套。我说王爷,咱不折腾行吗?直截了当,去求圣上,赐个婚得了。”李顺喜这些日子看得心焦。你说堂堂亲王,皇帝的弟弟,如今又作了天下兵马大元帅,普天之下,除了皇帝就是他了。要什么女人没有?偏偏就瞧上了那林府四姑娘,你瞧上就瞧上吧,要么圣上赐婚,那是一准能成。再不行,你去提个亲也好啊,林王爷是相当欣赏你的,还能不答应?偏偏要这么折腾,唉,折磨人呐。
    王轼头也没抬:“你不懂,四姑娘不是那种关在深闺中养大的千金小姐。她见识不凡,心气也高,她要是瞧不上我,大哥下旨也没用。你没瞧见么,妹妹都出嫁了,姐姐还待字闺中,说明林王爷从来不曾逼迫过他。我如果贸然行事,反而让林王爷和皇后为难……”说到这里,他象魔障似的弹了起来。
    李顺喜吓了一跳:“我的爷,您没事吧?怎么了这是?”
    “你说我怎么就一直没有想到我那皇后嫂子呢?她跟四姑娘是亲姐妹,感情自然好,什么话都可以聊。我不如拜托皇后嫂子,去探探口风,要是四姑娘有意,我再提亲或者请大哥赐婚,不就妥当了么?”王轼说罢,深感自己这个想法聪明绝顶,哪怕是在吐蕃战场上力敌万军也没有这么得意过。
    李顺喜一想,也笑了:“对啊,可以求皇后娘娘帮忙,那就十拿十稳了。不过……”
    “不过什么?有什么不妥吗?”王轼赶紧问道。
    李顺喜神情黯然,再三叹息:“唉,王爷啊,你可就娶得美娇娘,美了,乐了,得意了,可有没有想过,你一成亲,这京城多少姑娘得肝肠寸断,芳心片片碎去……”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王轼笑而不语。主仆二人正说笑时,外头来人禀报,说是尚同良相爷亲自登门拜访。王轼不敢怠慢,亲自出去迎接,尚同良似乎有急事,也不客套,直接与王轼来到书房,闭门密谈。
    “王爷,命令可写好了?”尚同良略显焦急的问道。
    王轼也不说话,来到公案前,取过几封写好的军令,递交给尚同良查看。那是发给林冲,岳飞等将的军令,因为天策府刚刚成立,上面盖的还是兵部的大印。尚相一一览毕,这才放下心来。
    “还有三天就是初六,萧充若是不入朝,定然闹事,有备无患总是好的。王爷,现在发出去吧。”尚同良的表现让王轼惊异不已,用得着急成这样么?
    “尚相,您是不是有点……”王轼欲言又止。
    “王爷是想说老夫有点操之过急了?”尚同良一眼看出王轼想说什么。后者并未否认。
    “我受先帝知遇之恩,起用为相,到现在过去三十年了。如今老夫行将就木,不得不急,我一定要在死之前替陛下与王爷扫除一切拦路虎,九泉之下,也好面见先帝。否则,我死不瞑目。”尚同良神色庄重,完全不象是在开玩笑。
    王轼收起笑容,他本不是喜欢讲场面话的人,现在却不得不说:“相爷吉人自有天相,况且身体一直硬朗,无病无痛,定然会长命百岁的。”
    “哈哈,王爷不用宽我的心。最怕的就是无病无痛,有个病痛,病情轻重自己还有个数,无病无痛的,万一哪天无疾而终,谁也说不准。算了,不说这些丧气话。军令还是急速发下去为好,迟则有变。”尚同良说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lt;a href=<a href="http://" target="_blank">http://</a> target=_blank&gt;&lt;/a&gt;,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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