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又被暗算落下那样的隐疾,一旦隆丰帝听信了安王的话,让太医前来查验,那他们多年的隐忍筹谋就全完了!
    德妃绞紧了帕子,神色犹豫不定。
    “我不想再忍了。”殷承璟忽然道:“我们忍耐筹谋了这么些年,早该够了。再隐忍下去,父皇能不能活到那一日都不好说。”
    若皇帝死了,太子名正言顺继承大统,还有他什么事?
    德妃心头一动:“你是想……”
    殷承璟露出狠色:“欲成大事者,不该瞻前顾后。”
    *
    乌珠一直留意着主院的动静。
    她本是想伺机接近姚氏,听闻姚氏从金云寺回来后,便立即着人去前院打探消息。结果却见着姚氏被几名护卫护送回了主院。
    明面上说得是姚氏去金云寺差点摔跤动了胎气需要静养,但实际上连贴身侍女都被支走,与软禁无异。
    必是出了什么事!
    乌珠心思敏锐,殷承璟前脚一出府,她后脚就让人传了信出去。
    也幸好她动作够快,待殷承璟从宫中回来后,三皇子府便忽然加强了戒备,大门紧闭,各处出入的角门也都换了亲卫把手,轻易不许进出。
    消息很快传进了慈庆宫,连带了安王与三皇子在门前对话那一幕。
    “看来是姚氏露了马脚,叫殷承璟察觉了。”殷承玉正在对着棋谱摆一局残棋,听完暗探的汇报后扔下棋子,看向薛恕:“如果你是殷承璟,会如何做?”
    薛恕不假思索道:“与其做困兽之斗,不如孤注一掷,尚有转机。”
    殷承玉与他想到了一块去,屈指轻点棋盘,询问道:“如今宫中禁卫你能调动多少?”
    “金吾卫羽林卫都可调动,锦衣卫尚有半数掌于龚鸿飞之手。”
    殷承玉粗略算了算,道:“足够了。”
    殷承璟暗中筹谋多年,到底还有哪些倚仗他也不全然知晓,但有金吾卫和羽林卫,能护住景仁宫便足矣。
    至于乾清宫……殷承玉眼中划过暗色,皇帝有真龙庇佑,自不需他这个多余的儿子操心。
    “安王那边如何应对?”薛恕又道:“今日安王刚将姚氏送回来皇子府,姚氏便被软禁,实在过于巧合。”
    他说着巧合,实则觉得就是殷慈光从中做了什么。
    毕竟殷慈光在丹犀冬狩时见过殷承璟的伤,后来殷承璟不能人道的流言传得满邺京都是,他又懂药理,能猜到真相并不叫人意外。
    只是他挑破了这层纸,将殷承璟逼得狗急跳墙,却不知道目的为何。
    “孤去见他一面。”殷承玉站起身来,往外行去。
    隆丰帝中风,殷慈光被留在宫中侍疾,二人相见并不费事。
    约见的地点定在了太液池旁的囚雪浮廊。
    殷慈光后到,只带了个随侍的太监。
    殷承玉立于廊下,远远瞧见一道人影缓步走近。淡青色的身影融在春日里的垂柳当中,仿佛下一瞬就要化作柳絮散去。
    他骤然想起二人在这廊上初遇的光景来。那时殷慈光还做女儿打扮,穿着的袄裙恰也是淡青色,瞧着柔弱苍白。
    “殿下。”一晃神间,殷慈光便已行至近前,先开了口。
    神态语气从从前无异。
    不论是扮做女装时还是恢复皇子身份之后,他都始终将自己放在低处,称殷承玉为“殿下”,从不以长姐或者长兄身份自居。
    殷承玉背过身去,瞧着池边随风摇摆的柳条,低声询问道:“大哥也要与孤争了么?”
    殷慈光神色一顿,复杂难辨的目光掠过他的侧脸,又转向远处。语气隐隐带了几分不甘:“殷承璋争得,殷承璟也争得,我为何争不得?”
    “大哥与他们不同。”殷承玉转过身看着他,神色十分认真。
    不论是殷承璋还是殷承璟,上一世的经历早已经注定他们只能是敌人,而不是兄弟。
    但殷慈光不同。
    或者说,他以为会不同。
    殷慈光与他对视,目光不经意扫过侯在远处的薛恕,嘴唇动了动似想问什么,最后又压了下去。
    他错开眼,嘴角勾起个极淡的笑容:“怕是要让殿下失望了,我与旁人也没什么不同。”
    殷承玉缓缓皱起眉,凝视着他,他觉得殷慈光言不由衷。
    只是殷慈光显然不愿开口,他再多说也是无益。
    “希望来日我们兄弟不会有兵戈相见那一日。”话落,殷承玉与他擦肩而过。
    殷慈光望着平静无波澜的湖水,没有回头。
    许久之后,他方才转身,往乾清宫的方向去。
    隆丰帝刚醒,瞧见他后含糊不清地开口,问他去了何处。
    自从那日中风之后,他的身体便一日比一日虚弱起来。明明汤药都用着,但病情却没有丝毫好转,甚至脑子都开始有些糊涂了。太医院的太医轮番来看过,却始终找不到病因,最后只能将之归结于隆丰帝早年被掏空了身体,以及服用丹药太多。
    因为身体越来越差,隆丰帝对殷慈光也愈发依赖,殷慈光一会儿不在,都要遣人去寻。
    殷慈光接过宫女手中的汤药,亲自伺候他喝完,又点了安神香哄着他歇下,方才从寝殿退出来。
    高贤揣着手迎上去,低声同他道:“三皇子下午去了咸福宫,之后便回了皇子府。如今府外瞧不出来,但里头实际已经戒严了。”
    “继续盯着,一旦三皇子动手,便趁着皇子府防卫空虚之时,让人去接触姚氏。”
    “是。”
    *
    自囚雪浮廊回来之后,殷承玉便去了弘仁殿处理公务。
    只是他明显有些神思不属,批着批着,笔便顿住了。
    薛恕绕至他身后,将他手中的毛笔抽出来搁在笔架上:“殿下若是累了,便歇一歇。”
    “是有些累了。”殷承玉将文书扔回桌案上,身体往后靠在他身上,疲惫地叹出一口气:“孤真心敬他为兄长,并不愿同室操戈。那个位置便如此诱人?”
    可他坐上去时,只觉得肩上沉甸甸担着责任。
    若不是他自小被当做太子教养,早已经习惯了肩上的重担。真让他选择,他倒宁愿做个闲散王侯。
    将头靠在薛恕腹上,殷承玉仰脸瞧着他,不由又想起上一世两人的分歧来。指尖绕弄他垂在胸前的帽带,微微用了些力道往下拉:“你可也想要权势?”
    这一世薛恕同他在一处,恐怕朝中再不会有九千岁。
    薛恕捧住他的脸,俯下身在他眼上落下一吻,又去亲他的唇。微敛的眼眸里满是虔诚:“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已经在臣怀里,臣别无所求。”
    殷承玉眼珠一动,顿时反客为主,手掌按着他的后脑,更用力地亲吻他。
    纤长的脖颈扬起,微微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不断滚动。
    薛恕察觉他急于得到发泄的情绪,耐心地以唇舌安抚他,良久,方才断断续续道:“安王那边,殿下若狠不下心,可交给臣。”
    说这话时,他眼底涌起浓郁的戾气。
    殷承玉换了个姿势,将人当做靠垫倚着,垂眸把玩着他的手,道:“不着急,先盯着吧。”
    第119章
    自姚氏有孕之后就热闹了不少日子的三皇子府忽然变得异常安静起来。皇子府大门紧闭,府中人闭门不出,似在酝酿着什么。
    与之相反的是终年安分待在咸福宫的德妃开始频繁出入乾清宫,去向隆丰帝请安。
    德妃样貌不出挑,但胜在性子柔顺如水,从不会主动给隆丰帝惹事添堵,多年来一心一意做朵贴心的解语花。
    隆丰帝虽然并不宠爱她,但偶尔也愿意去咸福宫坐一坐说说话,给她些体面。
    所以德妃十次求见里,隆丰帝是有那么两三回是愿意见她的。
    隆丰帝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但也没有再继续恶化。他的脑子糊涂了许多,记性也变差了不少。偶尔精神头好时,便开始喜欢回忆往事。
    德妃是潜邸旧人,与隆丰帝也算是共患难过的了。所以隆丰帝很喜欢同她回忆旧事。
    大多时候,都是躺在龙榻上的人絮絮叨叨地说,而德妃坐在榻边含笑听着,时不时恰到好处地接上几句话。
    殷慈光就在旁冷眼瞧着。
    隆丰帝已经非常老了,这一场病彻底掏空了他的底子,叫他一夕之间衰败下去,明明才四十多岁正当壮年的年岁,如今看起来竟然如同五六十岁的老人一般。
    尤其是保养得宜显得十分年轻的德妃在一旁衬着,越发显得隆丰帝鹤发鸡皮,如风中残烛。瞧着像是差了辈分的两代人,也难为德妃还能握着他的手言笑晏晏回忆往昔。
    殷慈光垂下眼,拿起银签,慢条斯理地拨了拨博山炉里的香灰。
    其实隆丰帝的身体本不至于衰败得如此之快,他年轻时不受宠,又受兄弟欺压,也曾干过不少体力活。按隆丰帝的说法是受了许多苦楚,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他的身体底子相当厚实,即便用了那么多虎狼之药,却也只是身体虚罢了。
    他出身低微平庸无能,却偏偏捡漏坐上了龙椅;明明那么多英武帝王短寿,他却怎么也不肯死。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老天不肯收他,所以殷慈光只能亲自动手了。
    只需要那么一点点药做引子,引出积在身体里的沉疴旧疾,就能让他变成这幅模样。
    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笑意,殷慈光将香灰压平,将炉盖盖了回去。
    隆丰帝精神不济,与德妃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就又怏怏起来。待德妃离开之后,殷慈光让人将温着的药端来,伺候他喝完后,方才低声道:“方才高公公来禀报,说龚指挥使与三皇子私下见了好几回。”
    用了汤药昏昏欲睡的隆丰帝霎时睁开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殷慈光低声答:“就这数日的事。”
    隆丰帝眼神霎时阴沉下来。
    龚鸿飞是他奶兄。他生母早亡,自己又不受宠,在冷宫活得艰难,是奶嬷嬷将他一手养大。龚鸿飞是奶嬷嬷的独子,幼时待他十分维护,还替他受了不少欺辱。
    所以登基之后,他毫无迟疑地让龚鸿飞做了锦衣卫指挥使。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旧日会维护他替他受罪的奶兄,也开始有自己的心思了。
    先前他健朗时,龚鸿飞在心里打些小算盘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不知道,但如今他才病倒,龚鸿飞竟就迫不及待地倒戈了老三!
    这皇位虽是捡漏得来,但当年他也是亲眼见过几个兄弟夺位时的血腥厮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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