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变成了蒙蒙雨,细如针,密密麻麻扎破一切的景色。
    她半垂着眼,目光落在他拿着伞炳的手腕上片刻就收回视线,侧头跟秦悠月说:“我送你上马车。”
    祁憬舟见姜昭昭出来,先是眼眸一亮,随后黯淡下去,他脸上扑了些细细的雨水,薄唇无色,清俊的容颜在这阴雨天里别有风味。
    清冷又招人怜惜。
    这么形容一个男子是不大合适的,尤其是一个习武的男子,但秦悠月见他这幅模样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
    看看他再看看姜昭昭,秦悠月抬了脚步迈下台阶。
    小侍卫给她撑了伞,她道谢后往院门口走去。
    姜昭昭埋头跟在她身后,彩霞给她撑着伞,不动声色地扫了祁憬舟一个来回。
    头上埋着地,经过祁憬舟身侧时,她脚步没有一刻迟疑地走过去,在她眼前,只看得到他垂落在身侧无力耷拉着的手。
    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在她的目光下,轻轻动了动,然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一路上她什么话也没说,秦悠月在前头走着,怀疑这人来送自己只是个理由。
    真正的原因是这位想看看雨中撑伞站着等候多时的男子。
    出了院子,秦悠月看到了马车,车夫牵着缰绳过来,她转身看向埋头的姜昭昭。
    “你当初同我快打架的气势去哪儿了?”秦悠月瞧那一见祁憬舟就变了情绪的姜昭昭开口说道。
    “你姜昭昭也有怕人的时候?”秦悠月意有所指地说:“我就不信在姜国,还没有你收拾不了的人。”
    “所以……”秦悠月扶着小侍卫的手踩着小木凳,说了这句看向姜昭昭,“别总怕这个怕那个,你好歹先了解了解。”
    她说完上了马车,姜昭昭看她掀起车帘同自己笑着挥手,马车缓缓行驶。
    “记得后天早上一定要来!我等着你!”
    姜昭昭浅笑,目送她离开。
    祁憬舟的脸重着秦悠月的话一并再次出现在她脑海里,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回了院子里。
    冷着脸的她,脚步快速地往自己屋的方向走,她特意跟祁憬舟保持了不小的距离,看也不看对方地只管向前走。
    路走到一半,她面前就多了个人,严严实实挡住她的路,姜昭昭下意识停下,没有抬头。
    帽子稍大,她微微低头,掩住自己的神情。
    祁憬舟大多以黑色衣服为主,今日的素服也不例外,腰间佩着的玉佩挂着金黄的穗。
    谁都没先开口,在周围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她盯着玉佩,冒出的想法是习武的人戴玉佩不怕打碎了吗?
    然后越看这玉佩越觉得面熟,慢慢记起,原来这是她还他礼的玉佩。
    什么时候给的她忘了,只记得当时她想的是,这玉佩易碎,送他正好。
    没想到还这么完好地被他佩戴着。
    就这么看着,眼前忽然多了一只手伸向自己,在她没反应过来时祁憬舟已经牵住她的手腕,而她被扯地向他怀里靠去。
    在彩霞的惊呼声中,祁憬舟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恕臣冒犯。”
    少女黛色锦绒外袍上绣着开满的桃花,是这雨天里的三分春色,淌上雨水摇曳,同她惊讶的神情一道映入祁憬舟的眸中。
    姜昭昭双眼募地睁大向他看去,帽檐下露出她无暇的小脸,她颤动的睫毛上也落上了雨丝,一只手下意识抵住他的胸膛。
    油纸伞在她脚边着地,砰地溅起水花,桃花上乍然多了几滴露珠。
    一时间两人仿若相拥,姜昭昭与他鼻息相触后下意识屏息凝神,与他对视的刹那,自知心跳慢了半拍。
    祁憬舟在姜昭昭即将要挣开他时,垂眸转身拉她向前走去。
    众目睽睽下,姜昭昭抬起他牵她的手往上一抬,张嘴狠狠咬在了祁憬舟的手腕骨节处。
    只不过这咬没能使祁憬舟的步子停下半刻,姜昭昭被迫跟着他进了屋子。
    一进门,她愤恨地松口,看着这人手腕上的一圈牙印,再试图挣开他的手。
    “嘶。”祁憬舟轻声吸了口气,他朝她面对面站着,背后的伤口因姜昭昭晃动的动作发疼。
    修长的手指点在红唇一角,不轻不重地一擦,血珠抹开化成浅浅的痕迹。
    姜昭昭听见他的吸气声止住了动作,唇角的冰凉消失,她抬眼看他,眼里写着三个字。
    放开我。
    “不放,放了你跑怎么办。”祁憬舟还是牵着她的手,“好不容易抓住的,我才不放开。”
    他看着姜昭昭冷冷的眼神,见她红唇轻起,吐出无声的四个字。
    你、想、死、吗?
    重生的皮囊揭开,拘束着祁憬舟的最后一层底线也没了。
    他看懂了她说的什么,不在乎地说:“如此正和我心意。”
    屋里暖和,他伸手放下她的帽子,又掏出一块手帕擦去姜昭昭额头上的雨珠。
    一切行动都显示着他的熟悉,没有一点拘谨,好像他一直都是这么同她相处的。
    “臣说过,公主打也好、骂也好、杀了我也好。”
    门给他二人挡住了屋外的杂声,祁憬舟的声音在屋里很清晰。
    他说了这句,又沉默半刻,姜昭昭不为所动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总之我想过了,从今往后,公主别想与臣分开。”
    “死后可以,死前不行。”
    姜昭昭冷笑,终于开口说话,“你说不行就不行?”
    她盯着他道:“别忘了,本公主还得尚驸马,身边可没你的一席之地。”
    怎么不继续把她推给别人?说什么看她成婚再离开的鬼话。
    “是么?”祁憬舟弯唇一笑,眼神里的坚定直直撞在姜昭昭心上。
    她眼皮一跳,看他靠近自己,不由地后退一步,心上不安起来。
    第64章 解释“哪门子的外室。”
    “倘若是皇上下旨赐婚了呢?”他语气柔和,眼里笃定,一副十足十的把握。
    姜昭昭当即脱口而出:“不可能!”
    她父皇怎么会断然不问她的意见便定了她的驸马?!
    祁憬舟攥紧了她的手腕,稍稍扯她带向自己,始终含笑看着她。
    “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看姜昭昭拧眉瞪他,沉到谷底的心无缘故地轻松了些。
    “昭昭,你觉得仅凭当初你一口之言,皇上就能直接答应了让我做你驸马?”
    她是被皇家宠爱着的,但婚姻此等大事,皇帝断然不会听她一人之言抉择。
    皇家的婚姻大事,又岂能是靠感情就能敲定下来的么,家族的利益往来,皇帝权衡朝中的势力等皆可一笔消掉那点人情。
    姜昭昭听他声音平静而缓慢,思绪被他带走,不得不开始思考祁憬舟话里到底是何意。
    他这么一说,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若祁憬舟只是普通百姓,父皇断然不会答应了这一桩婚事,即便再疼爱她,她的身份也是公主,婚事不会由她胡来。
    上辈子她从未细想,在同父皇提了将祁憬舟做自己的驸马后,父皇为何一下子就答应了。
    当初年幼,心中想的是父皇果然是最疼爱她的。
    可她经历这么多事,再去想……
    祁憬舟不急着再同她说话,神情淡淡地看她垂眸思考。
    他一指勾住她散下来垂落的一缕头发,拨在她耳后,心情颇好。
    曾因皇权折他身而心有怨气,现因她而自甘折身,那些怨气化作了对她的柔情。
    头发乖巧地挂在耳后,他松开头发,视线停留在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上,食指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耳廓下滑,最后捻住了这珠白。
    姜昭昭在他捻住她耳垂把玩的时候,抬眸不悦地盯着他。
    祁憬舟仿若无事地收回手,他怎不知这有多亲昵,可他从前做了上百次,实在是太怀念这种感觉了。
    自从俩人在那夜他冒犯了她后,他彻底放弃了自己的君子之礼。
    想触碰,想触摸,想同她如从前那样亲昵。
    “公主想出什么了么?”
    他又不唤她昭昭了。
    姜昭昭显然不想告诉他,闭嘴不做声。
    “那臣来告诉公主。”祁憬舟边说边摩挲她腕骨上的肌肤,眼神温和。
    刚刚的一扯,俩人直接的距离近的多了,只不过被祁憬舟的问话打算,姜昭昭忘了要与他拉开距离,太认真听他说话,也自动忽略了他手上的动作。
    “祁家世代为朝中文官,我父亲更是朝中大臣里的一员,自我大哥二哥也先后步入朝堂中后,朝中局势便紧张起来。”
    “只因我父亲权利越来越大,祁家也变成在朝中独当一面的家族。”
    姜昭昭没有细想过这些,听他讲出来,稍微一想,心中了然。
    “需要有人牵制祁家来维护朝中势力的平衡,这时候,你出现了。”
    “借着你来暗地里打压祁家简直易如反掌,后来祁家也的确如你父皇设局的那样,地位渐渐落没。”
    他们祁家奋力效忠皇帝,却因皇帝的疑心换得这样的局面,谁不心寒。
    在他跟姜昭昭成婚一年后,他二哥也被以同样的手段赐婚。
    姜昭昭听完,心虚片刻,面上丝毫不显。
    她冷笑问他:“所以你就养了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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