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池中显出萧瑟颓败之色的枯荷,她缓慢眨了下眼睛,心下却有种被提醒又一年即将要过去了的感觉。握紧舒瑾递来的鱼竿,卫灵儿扭过头看他,继而一笑。
    舒瑾觉察到她视线,勾了下嘴角问:“灵儿笑什么?”
    卫灵儿微笑说:“想起大表哥曾经和我说要陪我回江南小住。”
    她不紧不慢把手中的鱼竿甩出去,之后耐心等鱼上钩:“那会儿大表哥和我说,我心里是盼着的,却没有细想过究竟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能实现,只觉得有那样一点儿盼头都欢喜。”
    那是在年初她和舒瑾成婚之前的事。
    彼时,她忽知舒瑾心意、纠结之中接受他的感情,但仍被茫茫不知归路的迷雾所包围。
    正是舒瑾用正经口吻说出陪她回江南小住的话,令她意识到一切变得不同。
    虽无从预想今时今日,但回忆起来,那也是向好之始。
    想起这些,卫灵儿不觉胸腔里一颗心被一种难言情绪慢慢填满。
    她朝四周飞快张望过一圈,丫鬟们都不在,便趁着这会儿,也趁着舒瑾不注意,迅速在他的侧脸印下一个吻。
    待舒瑾朝她看过来,卫灵儿已一副认真在钓鱼的模样。
    唯有唇边藏不住的笑泄露端倪。
    舒瑾眸光含笑,语气却故作正经:“灵儿,这儿可是在外面,你学坏了。”
    卫灵儿弯着唇也故意问:“大表哥是害怕了吗?”
    舒瑾笑:“是,我怕了。”
    卫灵儿也笑着又一次凑过去作势要吻他。
    然而这个吻未真正落下去。
    她只凑到舒瑾耳边轻声说:“夫君,谢谢你在我最无助最迷茫的时候,选择握住我的手。”
    “原谅我迟钝至此。”
    “如今才发现,便是那时你选择握住我的手,我才能挺过来。”
    声音虽轻,但语气极认真,一字一句出口,神色肃然。
    舒瑾望卫灵儿半晌,正欲开口,卫灵儿手中鱼竿被上钩的鱼儿拉扯几下。
    她目光连忙从舒瑾脸上移开,专心致志提竿。
    卫灵儿忙着提竿的时候,舒瑾把手里的鱼竿放在一旁,随即走到卫灵儿身后,展臂轻轻拥住她。
    忽然被舒瑾从后面抱住的卫灵儿不由得动作一顿。
    鱼竿另一端拉扯的力量亦在此刻骤然消失,是上钩的鱼儿寻机跑了。
    她笑:“大表哥,渺渺的鱼跑了。”
    舒瑾却未应,只俯下身来,将下巴搭在她肩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
    卫灵儿等得片刻没有等来舒瑾的只言片语。
    她也丢开手中的鱼竿,拿掌心轻轻覆上舒瑾的手背,偏一偏头,柔声问:“怎么了?”
    舒瑾望向荷塘里一支枯荷。
    过得许久,他才低声对卫灵儿说:“那年除夕,你来扶风院寻我,我便再无法将你放下。”
    “灵儿,过去我其实一度如当初刘密同我所说的那样以为我长姐乃因不堪受辱,才会了结自己的性命。我便恨极了所谓的名声、所谓的名节,可我见到你,那时我又想,若我长姐能如你这般,是否便不会年纪轻轻,香消玉殒。”
    “迟钝之人,分明是我。”
    “我才应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接受我,靠近我、疼惜我,于我而言,这便是最快活。”
    他不知若无卫灵儿在,长姐之死的真相揭开时,他会如何。
    但绝非现下这般理智冷静。
    听着舒瑾的话,卫灵儿想起从前也这样。
    她倘若说自己不好,舒瑾便一样要说自己不好,她倘若对舒瑾说谢,舒瑾便要反过来对她说谢。
    总之是不答应她一个人说那些。
    她的夫君呐。
    “大表哥,我会一直疼惜你的。”卫灵儿转过身来,双手捧住舒瑾的脸,眉眼弯弯,颊边的小梨涡甜美可爱,“从今往后,大表哥都会很快活。”
    她望住他的眼眸明亮动人。
    舒瑾于是低下头去,离得卫灵儿近一些,含笑做出一副等待的样子。
    卫灵儿也笑。
    没有再去在意四下里是否无人,她靠近舒瑾,吻上他的唇,如自己所说那般,让他多一些快活。
    ……
    卫昭被下毒一事,冯语妍牵扯甚大,连带着沛国公府亦被查出有些关联。
    查明真相后,永兴帝震怒,一道旨意褫夺冯家的爵位。
    冯语姗在此事发生之后,选择遁入空门。
    沛国公府被皇帝褫夺爵位之事本便闹得沸沸扬扬,作为冯家嫡女的冯语姗遁入空门的消息同样不胫而走。
    消息传到舒静怡耳中,她心下难受,打探到冯语姗在邺京城郊一处尼姑庵,立刻赶去见冯语姗。
    见到的却是一袭海青宽袍的冯语姗。
    舒静怡慢慢走上前去。
    冯语姗瞧见她,始终面容平静,脸上看不出情绪波澜。
    “语姗……”
    舒静怡低声喊冯语姗一声,冯语姗微微一笑,对她说:“我很好。”
    如此三个字,仿佛把所有的话都说尽了。
    因为对自己的选择全无后悔之意,所以觉得很好。既然认为很好,自然不会回到从前,也已不可能回去。
    舒静怡从尼姑庵出来,却愈发难受。
    她们过去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今愈行愈远,她有事,她亦帮不上忙。
    咬唇忍下眼泪,舒静怡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这座尼姑庵,想一想,又问大丫鬟今天出门可带了银钱。大丫鬟说只带上些散碎银子,舒静怡道:“便先捐这些香火钱罢,等过两日你再多带些银子来。”
    别的已帮不上忙。
    唯一能做的,大约便是这个了。
    舒静怡情绪低落回到舒家,恰遇上徐庭耀从舒家离开。
    她恹恹同徐庭耀问好,一声“庭耀哥哥”无精打采,不似往日笑盈盈,任谁也能觉出她的不对。
    徐庭耀便问:“怎么不高兴?”
    舒静怡摇摇头,勉强扯了下嘴角说:“没有不高兴。”
    那样的笑容太过生硬,使得徐庭耀皱一皱眉。
    但他没有追问舒静怡这个问题,说得两句别的话后,两个人分开了。
    舒静怡心有郁结,下意识想要去找舒静柔,又想起舒静柔不在邺京,顿时更为难受。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后,不让丫鬟们打扰,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发着呆。
    不知过得多久,大丫鬟敲了门。
    舒静怡听见大丫鬟说:“二小姐,有个小丫鬟来传话,说徐公子有事找你,正等在垂花门外。”
    有事找她?
    舒静怡拧了下眉,起身走到门边打开房门问:“是何事?”
    “奴婢也不清楚。”
    大丫鬟道,“那小丫鬟没有提,许是不便叫旁人晓得的事情。”
    舒静怡随口一问并未多想。
    徐庭耀有事找她,她依旧过去一趟,尚未走近便瞧见徐庭耀的身影。
    “庭耀哥哥。”
    一经碰面,舒静怡主动问,“你找我?”
    徐庭耀略一颔首。
    舒静怡想再问,面前骤然冒出来两串糖葫芦。
    她一怔,那两串糖葫芦被塞到她手中,正想问这是做什么,又被塞过来几包东西在她怀里。
    转眼的功夫,她手里拿着糖葫芦,怀里亦被塞得满满当当。
    “这、这是……做什么……”
    舒静怡结巴了下,才把这句话问出口。
    徐庭耀道:“方才见你不高兴,又瞧见街上有人卖糖葫芦便买了两串,顺便买了一些你平时喜欢吃的点心和零嘴。”顿一顿,他硬邦邦安慰,“静怡妹妹别不高兴了。”细细听,似藏着哄小孩的意味。
    舒静怡惊讶半晌,看一眼手里这些吃食,又哭笑不得。
    那些低落情绪因为徐庭耀的举动而散去大半,她不禁抿唇一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徐庭耀微愣。
    舒静怡已抬起头来,笑容灿烂:“但还是多谢庭耀哥哥。”
    徐庭耀本以为自己多此一举、弄巧成拙,可是看舒静怡不似之前那样神色恹恹,顿觉安心。
    “不客气。”他说着,道尚且有别的事要忙,便走了。
    大丫鬟上前接过舒静怡怀里那些点心零嘴,笑说:“徐公子关心二小姐。”
    舒静怡没有应大丫鬟的话。
    她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递到嘴边,慢条斯理咬了一口。酸甜滋味漫过舌尖,舒静怡吃着糖葫芦,瞥向大丫鬟怀里的东西,过得片刻道:“庭耀哥哥一向如此。”
    ……
    太子的册封大典终是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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