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顿:“走了两小时?”
    他满不在乎地应:“就一点儿路。”
    这么泥泞难走的山路,再加上狂风骤雨,显然不只是“一点儿路”而已。在他嘴里变得那么轻飘飘。
    陆筝嘟哝了句疯子,自顾自地捞起锅子,等吃完,她丢下一句话:“走了,通风散散味。”
    说完,喊上助理一收拾,自觉离开了。
    雨势减小,冷风顺着窗隙溜进房内。
    尤堇薇裹紧了毯子,看向黑沉沉的夜空。
    她发着呆,想在雨里看到陆嘉钰的那个瞬间。
    他拦在车前,因灯光刺眼,微微眯起眼,西装外套挂在小臂上,衬衫湿透了,他脸上的神情却自在得像在漫步,轻描淡写地击中她的心。
    每一次,每一次她的心都因此而跳动。
    于是,她不可自控地朝他奔去。
    “在想什么?”
    陆嘉钰换了个姿势,坐在沙发的另一角,长腿曲起,和她面对面坐着,视线不轻不重地落在她脸上。
    她看着雨夜,轻声道:“在想元宵那天。”
    陆嘉钰一顿。
    元宵那天,他们在雨里跳舞,他曾说过,天上、海底、沙漠、森林或是雪山,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跳多久就跳多久。
    “天上,海底,沙漠,森林,雪山,你都没带我去。”
    她转过头,安静地看他。
    陆嘉钰注视她片刻,忽然动了,直起上身,膝盖抵在沙发上,手臂越过她的身体按在扶手上,布料摩挲间,发出细碎的声响。
    近处她的味道弥漫。
    是初见时橙花的味道。
    明快、纤巧。
    他垂下眼,自上而下地看她。
    “想去吗?”
    尤堇薇半仰着脸看他,鼻尖因过凉的风发红,许久,她抬手轻轻地摸上他的眼角。
    陆嘉钰不躲不避,看着她。
    “我做错了,陆嘉钰。”
    她说。
    他喉结滚动,低笑着问:“簇簇也会做错?”
    尤堇薇认真点头:“我没用尽全力爱你,轻率地找了个理由和你分手,说让你难过的话……”
    她停下来,指尖顺着他的眼角往下滑。
    从侧脸,落到颈侧,再放到肩膀上,用力抱住他。
    她难过地说:“对不起,没能相信你。”
    陆嘉钰眼底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下意识搂住她纤细的身躯,听她在耳边小声说抱歉,似乎他还是那个会因为妈妈离开而哭泣的小男孩。
    “陆嘉钰,我还想跳舞。”她紧抿着唇,生涩道,“和我恋爱吧,我想和你跳舞。”
    曾经他说,和我恋爱吧,我带你跳舞。
    这一次由她来说,由她来迈出这一步。
    陆嘉钰深吸一口气,松开手,抬起她的脸,盯着这双水润的眼睛,眼里含着对他的爱意,像雨一直下。
    他的神经不可抑制地颤栗起来,哑声问:“这一次,爱我爱到死吗?”
    她含着眼泪,用力地点头。
    没人爱你,我会爱你。没人心疼你,我会心疼你。
    “那就爱我——”
    “爱我到生命终止。”
    -
    南方的秋总是太短暂,秋风才吹,树上的叶子便掉了个精光,风都纳闷,怎么冬天来得这么快。
    十二月,邺陵已是深冬。
    工作室内,她们凑在一块儿煮奶茶,嘀咕着今年邺陵会不会下雪,顺便摸两把小猫咪。
    小学徒问:“尤尤呢?”
    “去疗养院看她外婆了。”
    “最近是不是天天去?”
    “还真是,忙到晚都要去。”
    每天都往疗养院跑的尤堇薇很不对劲,连着去了一周,外婆都嫌她来得次数太多。
    外婆问:“最近工作不忙?”
    “不忙。”尤堇薇乖巧地应。
    外婆瞧她一眼,不紧不慢地翻了页书,慢悠悠道:“和陆嘉钰约好的?不是你来就是他来。”
    尤堇薇呆了一下:“他来过?”
    外婆轻哼一声:“连续来了两个月了,每回来都念叨你最近在忙什么,说他最近在忙什么,谁爱听似的。”
    “外婆……”
    她欲言又止。
    外婆到底心软,叹了口气,摸摸她家姑娘的脑袋,温声道:“外婆没事,上次是意外,不怪他。上回簇簇吓坏了吧?”
    尤堇薇握紧她的手。
    外婆笑了笑,看向洒满冬日阳光的庭院:“其实啊,我曾经后悔过,如果当时没阻止你妈妈恋爱,或许不会到今天这一步。我本来想,簇簇恋爱的时候,我一定不能再犯同一个错误。”
    她低头看身边蹲着的尤堇薇,叹道:“可是你和你妈妈不一样,她自小有主见,长大更是张扬带刺。你呢,安静温和,事和话都憋在心里,我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
    她的孙女将头靠在她的膝盖上,亲昵地蹭了蹭。
    “这一次,外婆又做错了。”
    她,或是尤靳虞,谁都不能保护她一辈子。除了她自己,任何人都做不到,所以,放她勇敢去爱吧。
    尤堇薇从疗养院出来,陆嘉钰打来电话。
    “在哪儿?”
    懒洋洋的男音,尾音拉长。
    尤堇薇老实道:“刚看完外婆,从疗养院出来,准备回去接小老虎回家。你回家吃饭吗?”
    “等着,过来接你。”
    “别瞎跑。”他补充。
    挂了电话,尤堇薇把脸往围巾里藏了一点,坐在光秃秃的树下等陆嘉钰来接她。
    天是以前的天,云是以前的云。
    她仰头静静看了一会儿,忽然晃了下脚,藏在围巾里的唇角悄悄弯起来,只觉得冬日的灰暗也变得艳丽生姿。
    陆嘉钰到的时候,就见他的闷葫芦蹲在地上捡叶子,捡着捡着忽然露出一个傻傻的笑。
    他挑眉,闷葫芦变傻子了。
    下车反手关上门,陆嘉钰慢悠悠地晃到她身边。白皙的掌心上躺着一小堆金黄色的叶子,听见脚步声,她仰头看过来。
    “陆嘉钰!”
    蹲着的人霎时起身,往他身上一扑,掌心的银杏叶落了一地。
    陆嘉钰轻啧一声,把人一搂,顺势低头在她额角上一亲,问:“今儿这么热情?”
    “外婆说下次我们一起来看她。”
    她双眼亮晶晶地看他。
    “这老太太可不好哄。”陆嘉钰挑了挑眉,看了眼满地的银杏叶,“还捡不捡?我和你一起捡。”
    尤堇薇摇头:“不捡了,我想吃烤栗子,还有……”
    “烤红薯,糖葫芦。”
    陆嘉钰自然地往下接,这两天成天在他耳边念。
    她抿唇一笑,挽住他的手臂,笑问:“这几天不忙吗?怎么每天都来接我,晚上一起吃饭吗?”
    这个月陆嘉钰照旧很忙,有空就来接她,有时候能一块儿吃个饭,大多数时候没时间,送她回家后去饭局,回来时已是凌晨,不回2202,反而摸进2201,他也不吵她,自己在沙发上找个角落睡下。
    陆嘉钰:“快忙完了,明天在家陪你。”
    两人说着话,上车回了家。
    陆嘉钰送她进门,走之前压着人亲了会儿。
    这晚,尤堇薇等到十一点,困了才蜷缩着睡去。
    等再睁眼,已是早上。
    冬天起床太难,她磨蹭了一会儿,慢慢吞吞地洗漱完,打开房门,才走到客厅,便看到沙发上的一大一小。
    她放轻脚步,在沙发边蹲下。
    他盖着毯子,露出几缕零碎的黑发,毯子缩至脚踝处,肤色苍白,一如她初见他时。
    小老虎睡在他的肚子上,小肚皮一起一伏。
    “看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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