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的几日,林知安感觉到夏暖对待自己的冷淡。他明白,夏暖是因为沈依依而有所介怀,况且开学在即,他也不能停留太久。临走前林知安叮嘱夏暖:“如果需要我帮你,一定要联系我。”顿了顿,林知安还是说了一句:“那个男生,别和他来往了。”
    夏暖静静地说:“我知道了。”她背对着林知安,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大树上叽叽喳喳的充满生机的小鸟。
    林知安走后没几日,夏暖便出院了,巫绵恰好回到荔城,问讯便立刻前往看望夏暖。夏暖恢复了一些,巫绵却仍是在后边骂骂咧咧地不依不饶:“曲凤城都没来看你吗?他还算不算个男人?如果是我,一定要找人打死他。”
    夏暖收着阳台的衣服,一件又一件叠好放到衣柜里,巫绵见她不吭声坐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那……你们这算是分手了?”
    夏暖面色毫无波澜,仿佛那些事情她本身只是一个看客,主人公另有旁人。巫绵气不打一处来:“快点分手吧,这种男人活该单身一辈子才好!”
    话音刚落,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巫绵嘟囔一句“又是谁来扰民”便走过去开门,没成想,屋外正是眼中满含血丝风尘仆仆的曲凤城。
    “暖暖在吗?”他瞧见巫绵便张望着屋内急急地询问,语气中难掩关切之意。
    巫绵冷笑几声,斜倚在门边皮笑肉不笑看着他说:“原来的曲大明星,难得你还记得你有个女朋友,我真是要替夏暖感谢你。她在医院那么久,你都一句问候没有,这些日子死到哪里去了?”
    曲凤城垂下头,狼狈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那时候不敢去看夏暖,我去了,她一定会更伤心……”
    “滚,这里不欢迎你……”巫绵不等他说完就摆了摆手,嫌恶地想打发他滚蛋。曲凤城拿手挡住门焦急地恳求道:“求你了,让我见见她吧……”
    巫绵轻蔑一笑,抬手就给了他两个大嘴巴子,心底对他的怨恨一股脑发泄出来:“你还有脸见夏暖?你知不知道夏暖那时候怀了你的孩子啊,你就那么动手打她,你还是算是个男人吗?”
    曲凤城脸上赤红一片,却仍是纹丝不动,只低低的重复几句话:“让我见见暖暖吧……让我见见暖暖吧……”
    巫绵要继续赶人,夏暖在屋内喊住争执的二人:“绵绵,让他进来吧。”
    巫绵有些责备地看了夏暖一眼,很是不满:“你让他进来做什么?再打你一顿?”
    夏暖却只是笑笑,声音毫无怨怼:“绵绵,我和阿城说几句话就好。”
    曲凤城亦有些惊异,他虽然赶来却以为夏暖会避而不见,也做好了准备吃闭门羹。可夏暖开口,曲凤城心里仍是突突的跳个不停,他隐隐约约明白,若是不见,那还表明她还在生自己的气,若是如此容易的相见,想必她已经对自己彻底失望了。
    可既然夏暖开口,曲凤城便推门而入,巫绵白了曲凤城一眼,拿了些水果去厨房,给两人留下单独的空间。
    曲凤城站在原地有些局促和害怕,过了会儿才终于靠近夏暖踟蹰了一下询问说:“暖暖,你好点了吗?”
    夏暖笑了笑,点点头,温柔地说:“好些了。”
    她的笑容平和而客气,曲凤城的心顿时往下一沉。
    他忽然握住夏暖的手几乎带着哀求地说道:“暖暖,相信我,我不会再犯浑了,这是最后一次,真的!”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献宝似的给夏暖看:“我去戒毒所了,真的,从那天起我没有再吸一次毒。这次我一定戒毒成功。到时候我就用心做音乐,然后咱们结婚,咱们会再有一个孩子的,一定会的!”他说到那个孩子,心上也仿佛被尖刀扎着,鲜血淋漓蔓延一片,嗓子里似乎也存了血腥味儿。
    他见夏暖始终没有开口,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曲凤城一咬牙跪在了她面前,眼中含了泪意:“暖暖,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是希望你别离开我,求你了,暖暖……”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清澈明亮,没有恨,也没有怨,有的只是无边的怜悯。曲凤城忽然感觉到难以言说的恐惧,他仿佛明白了,夏暖和曲凤城,曾经让多少人称赞“金童玉女”的一对儿,将成为昨日。
    “起来吧,阿城,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必如此呢?”夏暖虚虚扶了一把,悠悠地说着:“我信你一定会戒毒成功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曲凤城起身,一瞬不瞬地盯着夏暖,艰涩地问她:“你真的要离开我了吗?”
    夏暖将他眼前的碎发拨开,露出少年忧郁深邃的眼神,就是这如秋雨一般绵绵郁郁的眼神不经意间撞进了她的世界,让她从前义无反顾的跟着少年奔向荔城。她喜欢看他意乱神迷痴痴望着自己的样子,也喜欢看他在碎屑如金的夕阳中叼着烟卷聚精会神创作歌曲的一面……他的好,他的坏,是是非非,朝朝暮暮,她都那样爱入骨髓。
    曲凤城没有等到夏暖的回答,他攥住夏暖苍白的指尖又恳切地问:“真的要分手吗?我爱你啊,夏暖,我真的爱你啊……”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爱情。”夏暖的笑容稍稍抚平了曲凤城眉心的褶皱,“阿城,其实我们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人,只是你选择了毁灭,我选择了依赖。想想陈茵,想想叶蘅,阿城,难道我们一定要重蹈覆辙吗?”
    曲凤城的嘴唇动了动,许久才颤抖着说:“我选择了毁灭……”
    夏暖渭然一叹:“如果我依旧依赖你,你毁掉的不仅仅是我和孩子,还有你自己。”
    曲凤城的心底死灰一片,他望着夏暖刚刚出院后还有些憔悴的容颜想要分辨出什么,也许她只是一时气急,也许过不了几日她就会与自己和好如初。可是,他已经看不出夏暖眼中对自己的眷恋。温柔的暖暖,生气的暖暖,坚强的暖暖,痴迷的暖暖,他恋着夏暖的每一面,因为无论怎样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是怀着歆慕的爱意。只是此刻,曲凤城知晓了,没有了爱,她留给他的只有疏离的那一面。
    彻底恢复健康的夏暖辞去了众人歆羡的明星事业。经纪人问她:“难道你不想出专辑了吗?你的音乐一直都很受追捧的啊,不少歌迷都催着你出下一张专辑呢。”
    “那看来要让他们失望了,我会从社交媒体上向他们转达歉意的。”
    “夏暖,你只是暂时退出娱乐圈对吗?”经纪人还是不死心地询问。
    夏暖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回来。”她轻轻一叹,慢慢地说着:“这里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但是也留给我太多的伤痛。我只想避一避,找个安静的地方,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不是喜欢唱歌吗?”
    夏暖笑笑:“是啊,我还是想唱歌,但是我要换个地方了。”
    “换个公司?”
    “不是。”夏暖神秘地说,“是换一个舞台。”
    巫绵也挽留夏暖留在荔城。她与那个男友分分合合几次,现在觉得有些孤单,可是夏暖去意已决,巫绵也不好强人所难。
    夏暖其实一直不太喜欢巫绵那个男朋友,先不说总是游手好闲,就那些吃喝嫖赌的恶习一样都不缺。可是巫绵却爱得死去活来,再一次和好之后,她对夏暖说道:“就像你深爱着曲凤城,我们也是如此。”
    临行前的几天,巫绵约了夏暖一起去打网球。夏暖水平一般,倒是巫绵技艺不错,几个回合下来,夏暖大比分落败,两人便坐到长椅上,一边喝着饮料一边闲聊。不成想,隔壁场地忽然有一颗网球砸了过来,正好打在夏暖胳膊上。
    那球力道不小,夏暖吃痛一声,就看到一名身穿黄色运动服的少年疾步走来,手里还拿着有些老旧的网球拍子。“对不起!”他三两步来到夏暖眼前捡起那颗球,只是这道歉三个字说的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巫绵自然坐不住不由出言讥讽说:“哟,谁家孩子啊,说个对不起都说不清楚,也不知道爹妈怎么教育的?”
    夏暖不想生事,推了一下巫绵然后扭头微笑说:“我们没事了。”
    少年不耐地扫过两人,拿着球就跑回到了自己的场地。有一个中年人来到少年跟前说了什么,想来是少年的教练,少年脸上闷闷不乐,忽然赌气似的将球狠狠摔在场地上。
    巫绵看了会儿少年奇道:“你别说,刚才这男孩子有点像曲凤城。”
    夏暖张望几眼,阳光下的少年挥汗如雨,只留下立挺的侧面给夏暖欣赏,轮廓却有几分酷似曲凤城。可那又怎样呢?想到曲凤城,她的心虽然还有点点钝痛,但更多的已是麻木。
    巫绵也知道夏暖心中不郁便不再提起此事,两人坐了会儿又打了一个多小时网球便准备离去。夏暖热得很,便去冷饮自动贩卖机买点喝的,不料正好遇见方才网球场上的少年。见是戴着墨镜的夏暖,少年抿了抿唇让开位置给她。夏暖低低说了声“谢谢”付了钱取了冷饮就要走,那少年却在背后喊住她:“喂,你等一下。”
    夏暖回眸看他:“有事?”少年的侧面很像曲凤城,可是正面却与曲凤城完全不同。他有曲凤城一直缺少的如朝阳一般的少年朝气,
    “我……”少年犹豫着,最后还是耸了一下肩膀不自在地说,“刚才真的抱歉。我的教练一直说我的发球有问题,我练了一上午,真的有点烦了。所以,我并不是故意针对你。”
    夏暖笑笑:“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少年偏着头,打量了夏暖几眼然后试探着问:“你是,夏暖对吗?那个大明星?”
    夏暖漾出一朵美丽的笑靥:“没错。我是夏暖。”
    少年立刻激动地拿出一个本子递到夏暖面前说:“那,能不能帮我签个名,我买过你的专辑,也看过你的电影的!”
    夏暖没有拒绝,迅速在他的本子上签了个名,少年从旁介绍自己:“我叫景斯言,现在还是个青少年网球运动员,不过很快就要转成职业球员了……”夏暖合上本子交还给他,抬眸间正对上少年满怀欣喜和憧憬的目光,仿佛在那一刻,夏暖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和曲凤城。
    少年翻看着签名,连连说着感谢。然后彼此再见,擦肩而过,夏暖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唤住他。
    几日后,夏暖即将离开荔城,这一次,她要去的目的地是一个很小的城镇——海城。夏暖的母亲是海城人,她打算回到海城完成学业,未来的路边走边开。巫绵含泪,握住她的手哽咽说:“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夏暖抬手拂过巫绵依旧黑色的眼线,看到了她眼中难以忽视的红色血丝,“荔城诱惑太多,绵绵,千万不要走上阿城和我的路。”
    巫绵点点头。
    夏暖上车,最后对她摆了摆手,车子开动的一瞬间,她依稀看到不远处,一个身穿蓝色上衣的男生在看着自己。
    她闭了闭眼,有湿热的泪水簌簌而下。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出口,可最终也只在心里化作那一声轻叹: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写到这里,心里还是有些痛的,都说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可是背后那些夏暖和曲凤城之间的少年美好又要用怎样的思绪去回忆呢?是年少时最珍贵的回忆还是暴力背后不足道也的粉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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