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段日子王简都有些不习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把书房里窦维的灵牌取了出来,光明正大供奉。
    从今往后,那块灵牌将是他一生的明灯。
    卫国公病逝后,王老太君主动向天子请封,王简顺利继承卫国公爵位,彻底取代了那个曾经把王家推上巅峰的男人。
    天子是外甥,长姐是太后,王简承了爵位,掌了宫禁宿卫,得天子亲信,成为名副其实的权臣。
    也是在那时候,瑞王才明白过来他的敌人是谁。
    按照儒家礼制,卫国公去世,王简理应丁忧三年,去职守孝,但因国情,天子夺情起复,以素服办公,禁吉礼。
    此后王简衣着以素服为主。
    深冬时天气异常寒冷,王老太君到底对他的婚事担忧,待他下值回府后寿安堂的仆人将他请了过去。
    屋里炭火烧得旺,王老太君坐在榻上,见他来了,说道:“我有些话想同三郎说。”
    王简坐到凳子上,“祖母请讲。”
    王老太君沉吟半晌方道:“我想见一见秦家三娘。”
    王简愣住。
    王老太君继续道:“你丁忧三年,让人家一个姑娘等你三年,她可允?”
    王简沉默。
    王老太君语重心长,“我想见一见这孩子。”
    王简应声好。
    之后王简同秦宛如见过一回,他一身缟素,人清减许多,也比往日更加沉稳。瞧着那模样,秦宛如的心境有些奇怪。
    王简冲她笑了笑,“明年我只怕来不了秦家了。”
    秦宛如“唔”了一声,“请三郎节哀。”
    王简看了会儿她,“我丁忧三年才可嫁娶,祖母问我,你可应允,我不知道。”
    秦宛如似笑非笑,“你承了爵,又掌了权,得天子亲近,往后前程无量。我倒要问问你,秦家五品官的女儿,且抛头露面从商,以后也会继续从商,这样的女郎,你可考虑清楚了要娶?”
    王简没有说话。
    秦宛如继续道:“我要嫁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媳妇儿,不能纳妾,还不能管束着我,王三郎你受不受得了?”
    王简默了默,也用她的语气说道:“你要嫁的男人杀兄弑父,满手血腥,离经叛道,秦三娘你受不受得了?”
    这话把秦宛如问愣住了。
    王简问:“你受不受得了?”
    秦宛如答道:“你若能给这个世道太平,我就受得了。”
    王简抿嘴笑,“那我也受得了你。”
    说完这话两人都笑了起来。
    秦宛如看着眼前一身缟素的男人,心里头暖暖的。
    她无比庆幸能来这个时代走一遭,遇到一群有爱的亲人,也能侥幸遇到一位能接纳她的另一半。
    “王宴安。”
    “嗯。”
    “你真的想好了以后娶我?”
    “你真的想好了三年后嫁我?”
    问完这话,他们再次笑了起来。
    秦宛如掐了掐自己,厚着脸皮问:“你喜欢我什么呀?”
    王简默了默,答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娶?”
    “那你为何愿意嫁我?”
    “因为你跟我一样离经叛道,我祖母曾说过,像我这样的女郎,没有哪个夫家受得了。”又道,“你祖母可受得了我?”
    “她说你极好。”
    “真的假的?”
    “她想见一见你,问我丁忧三年,你可还愿意嫁。”
    “你有胆量娶,我就有胆量嫁,反正娶女商又不是我秦家丢脸。”
    “……”
    “明年我们打算去阳州看看,如果可以,就把白叠子引进到阳州去。”顿了顿,“你王宴安可要努力维护这个世道,让我有白叠子种啊。”
    “合着还安排起我来了。”
    “要不然我跑什么昌州,还不是为了这世道太平,百姓有粮吃,有衣穿,不会挨饿受冻。”又道,“你给老百姓粮吃,我给他们衣穿。”
    这话把王简逗笑了,“口气倒不小。”
    秦宛如歪着头道:“我就问你那棉衣好不好?”
    王简老实回答:“极好。”
    秦宛如:“以后家家户户都能穿得起它。”
    王简看着她笑,觉得这人鲜活得可爱。
    双方说定后,王简找了个机会让王老太君见了秦宛如一面,是在大恩寺。
    那天上午下起了小雨,秦宛如去大恩寺时跟方氏说去西市商铺,方氏也未起疑。
    主仆抵达寺庙,李南早就候着了,见她们到来,忙上前将二人接迎到王老太君的斋院里。
    稍后白芷前来通报,说秦三娘来了。
    王老太君应道:“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秦宛如进屋来,朝王老太君行了一礼,唤了一声老夫人。
    王老太君上下打量她,一张圆脸青春活泼,眼睛灵动,身着一袭浅淡的藕荷色衣裳,看起来年岁不大的样子。
    看她那娇生惯养的模样,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女娃独自去昌州的情形。
    王老太君做了个手势,秦宛如落落大方地坐到凳子上,她跟王简互换时曾跟王老太君打过交道,倒也不惧怕。
    “秦三娘子今年多大了?”
    秦宛如应道:“十九。”
    王老太君半信半疑,面相生得嫩,倒不像十九的样子。她也没有兜圈子,只道:“三郎丁忧,需等三年才能嫁娶,你可等得?”
    秦宛如不答反问:“我本是官家娘子,却从商种白叠子,老夫人可应允这样的孙媳妇进王家?”
    王老太君愣了愣,沉默了阵儿才答道:“只要是三郎喜欢的,我与他阿娘就喜欢。”
    秦宛如抿嘴笑,“老夫人通情达理,是三郎的福气。”
    王老太君:“按说你与三郎未经长辈准允,算是私定,你父母可知你们来往?”
    秦宛如如实回答:“不知。”顿了顿,“若是知道,定是不允的。”
    这话倒令王老太君诧异,问:“此话怎讲?”
    秦宛如:“我祖母曾说过,我好好的一个官家娘子却从商干起了最低贱的活计,以后的夫家多半是受不了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秦家门第到底太低,高攀不上王家,若是父亲知晓,定然不允。”
    王老太君沉默了阵儿,“你长姐嫁诚意伯府,同样不匹配。”
    秦宛如摇头,“我大姐自小就端方稳重,理家是一等一的好手,不比贵女差,她进伯爵府是靠自己出彩,但说到底总是在后宅,我却不一样,我抛头露面,上与官府打交道,下与佃农唠鸡毛蒜皮,这样的孙媳妇,老夫人又如何看?”
    王老太君道:“若姻缘与白叠子二选一,你如何选?”
    秦宛如:“那便选白叠子。”
    王老太君沉默不语。
    秦宛如继续道:“能得良缘固然好,可人心到底难测,与其把所有身家都托付到一个男人身上,还不如托付到白叠子上,只要你付出了,它就不会辜负你,这才是我安身立命的东西。”
    王老太君幽幽道:“说到底,你对三郎也并非非他不可。”
    秦宛如:“他对我也并非非我不可。”说完做了个手势,“我们是一双筷子,一支筷子各有各的用处,合起来也能用,没有谁大谁小,谁长谁短,都是一样的。”
    这话倒让王老太君生出几分兴味,“他说你跟其他女郎不一样,今日见了见,确实是真的。”
    秦宛如沉默不语。
    王老太君又道:“当初他让你走昌州,你可曾害怕过?”
    秦宛如摇头,“我只怕京中出岔子种不了白叠子,我们的棉匠才刚刚起步,若是世道乱了,人们连饱饭都没法吃,哪还能想着穿衣呢?”
    “所以你应了。”
    “嗯。”
    “瞒着父母去的?”
    “嗯。”
    “倒有几分胆识。”
    王老太君取出放着那支金钗的木盒,说道:“这支钗,今日我赠与你。”
    秦宛如连连摆手,“使不得!”
    王老太君:“你莫不是嫌弃款式太旧?”
    秦宛如忙道:“老夫人误会了,那金钗对王家意义深远,我受不起这样的礼。”
    王老太君打开木盒,轻轻抚摸金钗道:“你有胆色,且得三郎喜欢,我也觉得挺好,这钗赠与你,算是与你的约定,三年后进我们王家做我的孙媳妇。”
    秦宛如有些为难。
    王老太君问:“怎么?”
    秦宛如老实答:“礼太重了,烫手。”
    王老太君被逗笑了,“你且受着吧,等你进了王家的门再还与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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