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未哭笑不得,这个小气鬼。
    她截下扫帚放到旁边,不顾对方冷脸,把江幼怡拦腰抱住,像大狗似的拿下颌蹭江幼怡的肩,委委屈屈地说:我错了嘛,你别生气了。
    江幼怡没理她,但也没挣开她。
    颜未继续说:是我说过的,你的就是我的。
    江幼怡脸上没什么表情,还给了颜未一声冷哼,耳朵却悄悄红了。
    总算有回应了,果然是因为这件事,颜未心里觉得好笑,嘴上却说:那我的也是你的,这事儿咱们揭过,不算,不计较了,好不好?
    是你先计较的。江幼怡不满意地嘟囔。
    我那不是怕你刚回国短时间还不能适应国内的节奏,希望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别急着工作,有点钱也不能太造作了,想着跟你分担一点嘛。
    颜未软声软气地撒娇,贴着江幼怡的耳朵轻轻唤:宝贝~不气了~好不好?
    嘶。
    柔和温热的呼吸吹拂耳廓,激起一股电流,酥酥麻麻地蹿进心里,所有路过的地方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腿软,要命。
    江幼怡抓起扫帚塞进颜未手里,顺势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落荒而逃前还丢下一句:扫地,扫干净了再看我心情。
    颜未:
    啧。
    所以她可爱的女朋友到底喜不喜欢她刚才那么喊?
    颜未脱了厚外套,挽起袖子开始干活,将所有角落都仔细扫了一遍,不等江幼怡开口,又主动洗了拖把出来拖地。
    刚拖了没两下,江幼怡突然一声不吭地过来,把一样东西塞进颜未手里。
    低头一看,拖把险些没拿稳。
    颜未两指捏着卡片,奇怪地看向江幼怡:你给我银行卡做什么?
    江幼怡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是说想帮我分担吗?那你拿去,家里开销,买什么,花多少,你决定就好了。
    这什么逻辑?
    颜未震惊,但有刚才前车之鉴,她没有立即拒绝,而是向江幼怡确认道:都给我了?
    对啊。江幼怡往沙发上一靠,理所当然地回答,不出意外的话,除了这笔房租,还有之后再添置的日用品和一两件家具,我也花不到什么钱了,有花费的地方就找你。
    倒是想得美,想当甩手掌柜呀?颜未笑着说,你这什么钱?大概有多少?
    如果是薛阿姨给的,她不会收。
    这些年陆陆续续写了些稿子,长短篇都有,平台和出版社给我发的稿费,没怎么用,就攒下来了,都是零零散散的小钱,具体多少我也没查过,估摸着
    江幼怡努力回忆,用不确定的语气给颜未报了个十分保守的数值:可能有十来万吧。
    嗯。颜未点头。
    十来万,江幼怡自己赚的,还好,可以接受。
    几天后颜未路过银行,一时兴起去查了一下江幼怡卡里的存款,被ATM机上显示的数额惊掉下巴。不仅在她预想的数值基础上翻了个倍,还得换一个货币单位。
    江幼怡已然是个小富婆了。
    不过,此乃后话,至少收下银行卡这一刻颜未还心安理得。
    忙了一天,江幼怡的行礼还没收,门锁要换,新的被单也要洗过晾干才能往床上铺,今天晚上她们计划还是回宿舍住,明天顺便把颜未的东西一块儿搬过来。
    你先躺一会儿吧,我弄完了叫你。颜未见江幼怡有点打瞌睡,让她到沙发上去休息。
    江幼怡这几天没休息好,见屋里的确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听话地躺下了。
    颜未给她脑袋下垫了个抱枕,又把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身上,这才放心地继续忙活。
    她拿毛巾把衣柜里里外外都擦了两遍,扔几枚樟脑丸到角落里,这才解开江幼怡行李箱的密码锁,打算把江幼怡的衣服整理出来,待会儿回学校就只需要带几件换洗的贴身衣物。
    密码0806,颜未笑了下,江幼怡还记得她的生日。
    江幼怡回国只带了一个行李箱,揭开盖,除了几件秋冬季节的衣服裤子,外套都没有。
    看样子得抽时间去逛街买点衣服,否则再过几天到了春节,所有商店关门歇业,再想置办这些东西就得等到节后。
    衣服全部收出来,露出压在箱子底部的笔记本电脑和两个黑色文件夹。
    颜未拿笔记本的时候电脑线绊住其中一册文件夹的边角,将文件夹的外壳掀开,颜未下意识低头,本没打算细看,却被塑封袋里的文字内容吸引了注意力。
    2014年3月29日,第一封邮件。
    两天不见,我有点想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你和薛阿姨应该已经找到住的地方了吧?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我昨天来了临川,这里真的很漂亮,有机会的话,等你回来我们再一块儿来,希望是一个能看见枫叶的秋天
    2014年4月6日,第二封邮件。
    分别快十天了,你还好吗?
    我看完了你写的日记和小说,也太好哭了,我都怀疑你给我看这些是故意惹我哭。
    明明我们是一样的年纪,为什么你会有如此出众的文笔?
    逻辑缜密,感情细腻,你配得上一切溢美之词,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你有向这条路发展的想法,你以后一定能成为作家
    2014年8月6日,第二十三封邮件。
    收到一个未署名的生日蛋糕,还有一只公仔。
    我猜肯定是你,因为我们有过约定。
    颜未不知什么时候已放下电脑,端着这本厚厚的文件夹在床沿坐下,认认真真每一页细细品读。
    两个文件夹里都是打印出来的邮件,日期从那年分别后的第三天,一直到上个月,共计261封,每一封都完好地保存下来,最开始的那一页纸张已经泛黄。
    这些邮件像日记一样,两封邮件间隔一周到十天,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主要记录她这些年日常生活,比如复读回校,看见学校里的花花草草,忽然想起江幼怡,就写一封邮件。
    高考结束,考上阜都政法大学,学了法律,后来又考了研究生。
    到自由搏击俱乐部报了个名,感觉挺有意思。
    每一封邮件都能勾起一两分回忆,江幼怡出国后,她的生活和记忆中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的思念有了渠道可以宣泄,她传递的这些念想,都真真切切地传达给了江幼怡。
    那,江幼怡
    有给她回信吗?
    颜未这样想着,掏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小企鹅信箱,从发送记录里找到自己写给江幼怡的邮件,随后又点进收件箱。
    除了和导师的交流邮件就只有一两封律所兼职的材料文件,至于江幼怡,影儿都没有一个。
    啧。
    卧室门外传来脚步声,颜未抬头,看见江幼怡揉着眼睛走进来,边走边叫她:未未话音戛然而止。
    她瞅见了颜未手里拿的东西。
    几秒钟后,江幼怡回神,朝颜未笑了笑,强行当做无事发生,沿原路线朝后退。
    站住!颜未喝她。
    做贼心虚的江幼怡动作一僵,像个雕塑似的定在门口。
    颜未扬了扬文件夹,皮笑肉不笑地挑起一边眉毛:小江同学,解释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小江: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
    第129章 番外七
    坐在房间外的长廊上, 可以看见院子里一棵十几米高的橡树,枝繁叶茂,投下一大片形状各异的阴影。更远的天边,厚重的雷云撵着即将沉入大地的夕阳, 原本娇艳的霞光染上灰蒙蒙的暮气。
    初夏时节, 远方吹来一阵阵湿热的风, 气候比不得自小长大的家乡, 但对江幼怡而言,在哪儿都是一样。
    一样的沉闷,一样的枯燥,一样的了无生趣。
    赶在落雨之前,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 薛玉提着一口袋新鲜蔬菜和整箱牛奶走进来,一眼就看见席地坐在门廊前的江幼怡。
    江幼怡朝院门望过去, 竭力调动自己为数不多的热情,主动开口:妈, 你回来了。
    袋子哗啦一声掉到地上, 薛玉被这声音惊醒,嘴里哎呀道:看看我, 这也太不小心了。她故作自然地把口袋捡起来, 边朝屋子走, 边向廊前的江幼怡笑道,幼怡,今天下午学校没课呀?
    这两年来, 江幼怡第一次这样招呼她。
    唔,本来是有的。江幼怡敛下眼睫,藏起眸子里的愧疚与晦暗, 但下午的课我不喜欢。
    事实上,这门课的老师已经多次因为她沉默寡言性格内向表达了对她国籍偏见,但她主修课的导师十分欣赏她在文学创作方向的才华,认为拥有独特天赋的人在性情上总是有异于常人。
    而江幼怡就是这样一类人。
    不喜欢就不去了,没关系。薛玉来到江幼怡面前,张开双臂拥抱她,这才提着口袋进屋,没一会儿又拿着两个小凳子和一个文件夹出来,其中一个小凳递给江幼怡。
    江幼怡看见她手里的东西,顺从地端凳子坐好,薛玉坐在她对面,翻开文件夹,没等她开口,就听江幼怡问她:有新的吗?
    薛玉白她一眼:你是不是算好日子了?
    江幼怡平平静静的脸上难得显出两分赧然,被薛玉戳破心思,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她低下头,抿起唇小声嘀咕:昨天是第十天了。
    以前鲜少隔那么久的,怎么都该有新的邮件了。
    来这边的第一年,江幼怡病情严重,每天吃过药就睡觉,整天昏昏沉沉,明明没什么食欲,可体重却像坐了火箭似的往上蹿。
    因为药物作用,她的反应也很迟钝,几乎无法接纳外界的消息,薛玉每天会和她说会儿话,但大多时候也得重复好几遍,她才能理解,给出一两个字的回应。
    但薛玉发现,每每提及颜未,江幼怡的注意力就能提高许多,这让薛玉略感欣慰的同时,也很不是滋味。
    江幼怡每天睡醒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以前爱玩的游戏不玩了,难得清醒的空隙就随便写点稿子,但更多时候都只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有天她趴在电脑桌前睡着了,薛玉抱她去休息,帮她收拾桌子,意外看见江幼怡的邮箱里有好几封未读邮件,发信人都是颜未。
    以江幼怡那时的状态,文稿都写得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更别说查阅邮件了。
    薛玉自作主张,把这几封邮件打印下来,想等江幼怡状态好一点就拿给她看。
    这天晚上,江幼怡发病,蜷在沙发上哭,摔了个盘子,抓着碎瓷片不撒手,沙发上全是血,把薛玉吓坏了。
    好不容易制住江幼怡,请家庭医生上门给江幼怡包扎时,她忽然想起那几张打印出来的邮件,于是把邮件找出来,坐在江幼怡身边,念给她听。
    无声呜咽的江幼怡听着听着不知何时止了哭,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哪怕远在天边,也只有颜未才是医治江幼怡的良药。
    那之后薛玉隔一段时间就会把颜未新发来的邮件打印出来,装进单页塑封的文件夹,每天都要花将近一个小时,给江幼怡念邮件。
    有时候就算薛玉忙忘了,江幼怡也不会忘,还会主动提及,今天想从哪一封听起。
    第二年,江幼怡状态好一些,渐渐也会自己打开信箱,查阅未读邮件,但她还是更偏爱打印出来的纸质版,每一封邮件她都保存下来,偶尔也会如眼下这样撒撒娇,请薛玉像之前那样念给她听。
    她会在颜未生日前一周定好蛋糕,托国内认识的朋友寄出她挑选很久的礼物,却从没有回复过颜未一封邮件,没有打过一通电话,哪怕她知道,颜未一定不会换号码。
    初时或许是抑郁的缘故,病好一些了,她怀着两分愧疚克制冲动,再几年,归期将近,近乡情怯,更加不敢。
    她彻底消失在颜未生活里,不打扰,也不纠缠。
    头几年,颜未还会不时问起她什么时候回去,后来,便不问了。
    从颜未的邮件里,可以看到她的思念,她的委屈,她的难过,甚至还有一点点埋怨。
    到了最后,颜未已不执着于她能不能回去了。
    这些情绪藏在她描述的风景里,从字里行间倾泻出来,日日夜夜叩问江幼怡的心,像鞭子似的驱策她走出阴影,成为她坚持活下去的念想。
    还想再见到她,想走走她走过的路,陪她看看那些她曾经一个人去看的风景。
    江幼怡申请了当地的学校,一边念书一边写稿,不时发病休学,延长了一年才毕业。
    毕业那年她的情绪已经趋于稳定,医生说她可以停药了,但她不敢立即回国,那时她的身材因为药物作用严重走形,停药后她又花了半年时间运动健身,控制饮食,渐渐调整回当初的体重,还练出了性感的马甲线。
    但这些,她都不会告诉颜未,至少现在不会。
    颜未扬起手里的邮件,斜眼瞅着她:小江同学,解释一下?
    珍藏的邮件被正主发现了,江幼怡转起很少用于思考的小脑瓜,编出一个半真半假的理由:我出国后就不怎么用电子产品了,社交账号也交给我妈在管,这些是她打印下来给我的。
    所以就没回邮件。
    虽然理由是牵强了点,但应该,说得通吧?江幼怡侥幸地想。
    可她这话说完,卧室里空气都安静下来。
    过了将近两分钟,颜未才不可置信地问她:你是说这些邮件,薛阿姨都看过了?
    江幼怡张口结舌,脑子乱糟糟的。
    她本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可被颜未气势一慑,加上刚才又说了谎,她下意识紧张,不知怎么的嘴贱,一开口就把薛玉卖了:岂止,她不仅看了,还倒背如流!
    颜未:
    好一个倒背如流。
    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应该有二更,不出意外明天更完最后一章番外就彻底结文啦!
    第130章 番外八
    颜未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 至少短时间内是不能见到薛玉的。
    原本要兴师问罪,结果被江幼怡反将一军,颜未尬出天际,把文件夹一合, 随手扔给江幼怡, 这事儿便算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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