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惩罚不过是做做样子。
    永昌帝已然发了话,案子盖棺定论,薛放不但可无罪释放,且立下功劳。
    他被永昌帝下旨,破格提拔为大理寺正。
    另外又赐他一座府邸、黄金百两与金银珠宝若干,是奖励也是安抚。
    陈行舟听过周通的禀报,淡淡问:“他都接了?”
    “没有。”周通说,“除去大理寺正的职位,其他赏赐,一概没有要。”
    陈行舟一颔首。
    无其他的事,周通暂退下。
    得知薛放从狱中出来,苏湉首先想起来的确实是陈婉。
    那天同她说的话,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薛放这案子闹得大,想她很快也能收到消息,起码晓得了薛放清白。
    “在想宜春?”
    陈行舟见苏湉愣愣的,语气漫不经心问。
    苏湉回神,点头:“嗯,知薛放无事,便想起她来。”
    陈行舟想了下,吩咐周通回镇远侯府一趟,把薛放出狱的消息告诉陈婉。
    苏湉没想到陈行舟会管这些事。
    她笑一笑:“王爷也是真的疼宜春啊。”
    “虽然说她是我的侄女儿,但我哪里是疼她啊。”
    陈行舟觑向苏湉,“我最疼的人明明是你,几时才叫声小皇叔来听听?”
    苏湉笑,手指戳一戳陈行舟的脸:“不要。”
    “我随王爷辈分,被一口一个‘小皇婶’都快被叫老了,王爷本也比我大许多岁,不用叫的。”
    这是在说他会被越叫越“老”。
    陈行舟偏过头,去看眉眼弯弯的苏湉,挑了下眉:“这有何妨?”
    他捏住苏湉的下巴,笑:“小皇叔疼你啊。”
    放在往常,苏湉大约便对陈行舟这样的话束手无策了,但她今日不闪不避,看着陈行舟眨了下眼睛。仗着两个人挨得极近,便凑过去在陈行舟唇上咬一口:“好叔叔,你可要慢点儿老,否则……”
    否则什么?
    陈行舟眸中的笑意不减,等苏湉说下去。
    苏湉却不再说了。
    她也笑,摁住陈行舟的手挪开,转过身继续钓鱼。
    陈行舟眼眸微眯,舌尖舔过牙齿,眼底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知道她没出口的话大概是什么。
    但他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永远,都不会给。
    ……
    陈婉本在镇远侯府陪温玉珠逛花园,见周通从外面回来,又是有事与她说,便随他去。之后,她从周通口中得知薛放今日被无罪释放的事情,而这些消息,是小皇叔派周通知会她一声的。
    “薛大人尚在宫里。”
    周通对陈婉道,“算着时间,再半个时辰,也该出宫了。”
    现下出门,无须半个时辰,能从镇远侯府能到宫门外。
    陈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那一日醉酒,那么多话都不记得,却依旧记得苏湉对她说过的那些。
    要去吗?去告诉他,她很快要走?
    陈婉皱眉,越是到这个时候,越拿不定主意。
    ·
    苏湉和陈行舟从北定河满载而归。
    除去最开始钓上来的那只王八,他们另外钓上来不少河鲜。
    那一只王八到底没有拿来煲汤。
    苏湉命人拿个大水缸先把这王八养着,准备回去睿王府后放到荷塘里养。
    “郡主在府里吗?”
    安排好这些事,苏湉分出精力问道。
    得知陈婉出门过一趟,已经回来了,她告诉陈行舟一声,独自过去找陈婉住的院子找陈婉。苏湉过去的时候,陈婉正趴在床榻上,拿一个软枕蒙在了头上。
    苏湉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柔声喊得一句:“宜春。”
    却没有得到回应。
    苏湉又凑过去一些看,只见被陈婉趴着的另外一个软枕上一片水渍。
    她微怔,心下暗暗叹一口气,手掌轻抚陈婉发顶。
    趴在床榻上的人哭声渐大。
    压抑得几息时间,终是放声大哭。
    苏湉一直陪在陈婉身边,没有过多安慰的话语,等她自己哭够,情绪缓和,方扶她靠坐在床榻上。苏湉往她身后塞个织金大引枕,用帕子帮她擦脸上的泪。
    陈婉哭得眼睛红肿,咬着唇看着苏湉,心中歉疚。
    苏湉帮她拨开额前的碎发:“不用觉得抱歉啊,你是心里难受,这样的事情换了谁都心里难受,我明白的。”
    陈婉带着哭腔,小声说:“我告诉他,我要准备回去了。”
    “他说……祝我一路平安……”
    “也不知怎么,听见这样的话,便觉得是都结束了,其实结束了也好。”
    “和小皇婶说的一样,好好道了个别。”
    苏湉眼见这泪又要越擦越多,忙抱一抱陈婉:“没事的,没事的。”不放心陈婉独自待着,她最后把陈婉带去踏月居,让陈婉和他们一起用晚膳,又给陈婉看他们今天钓上来的王八。
    陈行舟冷眼看苏湉一直哄着陈婉,没说什么。
    直到用罢晚膳,陈婉回去休息,他开始装怪:“有人嫌我老,想去找那年轻新鲜的,我也心里难受啊。”
    “一肚子愁苦没地方说。”
    “可怜我,连声安慰的话儿也听不见,也没人哄着吃饭、喝汤,带我去看王八,努力逗我笑。”
    苏湉忍笑听着陈行舟充满怨念的一席话。她坐在罗汉床上不动,嘴角翘起:“那王八不在廊下的大水缸里么?王爷想看,尽可扒拉着水缸看个一夜,尽够了。”
    陈行舟沉下脸,阴森森说:“今儿夜里便将它剁了。”
    “好呀。”苏湉替陈行舟倒杯茶,“王爷先喝会儿茶,我让人准备刀去。”
    她说话间当真起了身。
    陈行舟轻啧一声,悠悠叹道:“可怜的小王八,遇到那样翻脸无情的小娘子,白天且说要一直养着,养到白头,半日的光景,便要被剁了砍了。”
    苏湉压下笑意,走到陈行舟面前,俯下身看他,一双眼睛亮闪闪的。
    “那王爷是想煲汤还是想红烧嘛?”
    陈行舟对上苏湉的眸子,认真思考:“鱼汤喝够了,换个口味吧。”
    苏湉认同颔首:“嗯,红烧应该不错。”
    “那我先尝尝试试。”
    她笑,和陈行舟一瞬四目相对,却凑上前,含住他的唇。
    陈行舟反应过来,这是将他比成那王八。
    不给苏湉逃走的缝隙,当即把人摁在罗汉床上,“就地正法”,任小娘子如何讨饶,也不放过。
    ……
    翌日,陈长敬果然从边关回来了。
    回来之后,他每日侍奉在永昌帝的龙榻旁,事事亲力亲为,道不尽的孝心。
    永昌帝是摔断了腿,想要养好须得费上不少时间。
    温太后在宫里住得一阵子,见永昌帝无大碍,且有陈长敬这个三皇子在床边尽孝,便干脆又回行宫去了。
    陈行舟口中需要改造的睿王府迟迟不好,苏湉亦一直住在镇远侯府。
    陈长敬回来后没多久,一日,温玉珠派人到踏月居请苏湉。
    温玉珠有事找她,苏湉自马上去清竹院。
    入得里间,见温玉珠倚在小榻上,她快步走过去,摁住要起身的温玉珠笑:“可别起了,还是躺着吧,没得来回的折腾。”
    丫鬟搬来一张玫瑰椅放在小榻旁边。
    苏湉入了座,温玉珠便屏退里间的丫鬟婆子,开门见山:“寻你过来是因新得了个消息。”
    苏湉问:“什么消息这么急?”
    “也不是急。”温玉珠说,“不过是早知道比晚知道好,你回去,好与王爷说一声。”
    苏湉点一点头:“玉珠,你说。”
    温玉珠便示意苏湉附耳过来,在她耳边道:“三皇子准备迎娶赵将军家的二娘子为三皇子妃。”
    “赵清雨?”
    苏湉慢一拍想明白温玉珠说的是谁。
    温玉珠颔首:“虽未定下,但闺阁之事,有时候小娘子间反而先晓得。赵二娘子既能说出这样的话,想是有信儿,说不得很快要定下来的。”
    苏湉只记得赵清雨当初在自己哥哥和温玉珠的婚礼上为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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