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待见到他们的尸首,他也能真正安心。
    永昌帝把匣子合上,放回那处地方,将一切归位之后,折回床榻旁。
    ……
    苏裕得知妹妹可能出事的消息,片刻不耽误,带上人随陈长敬去往别庄。他们快马加鞭,赶到也已快是天将亮未亮时。一行人先去别庄,苏裕见到自己妹妹的大丫鬟,跪在地上哭成泪人。
    终不等天亮便进了山。
    一大群人在山林里恨不能一寸一寸搜寻着陈行舟与苏湉的下落。
    ……
    永昌帝在宫中等得一天一夜,等到陈长敬与苏裕回来。
    两个人皆是面色惨白。
    与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两具被野兽撕咬过、残缺不全的尸首,然从身形、衣着以及附近寻到的饰物,皆可以辨认出这两具尸首的身份。
    陈长敬语气沉重与永昌帝细细的禀报了。
    永昌帝也因他的话表情凝重,最终让人扶他起身,要亲眼去看。
    “父皇,因被山林野兽嘶哑过,或有些可怖……”
    陈长敬从旁相劝,永昌帝不听不理,定一定心神,伸手将那盖在尸首上的白布掀开了一角。
    永昌帝眸光阴沉盯住那具尸首看。
    良久,他闭上眼,语声悲痛:“行舟,你终是比朕先去了……”
    ……
    吕月清从宫人口中得知陈行舟与苏湉因遭遇刺杀双双跳崖惨死的消息,惊得打翻手边的茶盏。她猛然站起身,上前一步:尤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怎么会?”
    跪伏在地上的小太监道:“皇帝陛下亲自去瞧过那两具尸首。”
    “想来……不会有误……”
    吕月清慢慢反应过来这样一个消息,身形微晃,跌坐回了罗汉床上。
    她只觉得头疼,命宫女给些赏赐后屏退小太监,手肘搭在榻桌上,手指用力地摁揉着额角。
    睿王一去,再无倚仗与三皇子相争。
    但,好端端的如何会遭遇刺杀?难道此事是三皇子所为?
    吕月清从震惊中缓过劲来,不由得开始思索这一场忽来的刺杀。如果是三皇子所为,难道是从何处知晓或觉察她与睿王之间达成的共识?但他为何有胆量直接派人刺杀睿王?若不是三皇子……徐家?可如今的徐家有那个本事吗?
    她觉得事情蹊跷。
    也认为不会只有她一个人觉得蹊跷。
    但被三皇子带回来的尸首容不得那么多的不相信。
    倘若,吕月清想,倘若本便是三皇子所为,那无论人是生是死,带尸首回来,让大家以为他们死了,都不会出错。
    只要大家都以为他们死了。
    那么纵使人没有死,派人继续暗中搜查追杀,直到人真的死了便是。
    吕月清愈发感到头疼。
    可或许这与她是能放手一搏的机会。
    如果能掌握三皇子派人刺杀睿王的证据,起码三皇子的威信会大不如现在。
    皇帝陛下即使想要传位与三皇子,一时片刻也不能下这道旨意,想另立太子亦会遭到反对。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吕月清叹气,她目下哪里还能有更好的法子。
    ·
    睿王府挂起丧幡。
    宫内宫外,皆因睿王与睿王妃出事而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
    另一边。
    陈行舟与苏湉已直接离开京城,走水路,下江南。
    在苏湉印象里,自己上一次出远门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因着路途颠簸又生了病,只记得那时的难受,没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是以,当陈行舟说要带她下江南时,她免不了有一些兴奋。
    他们此行租了一条船,船上只一对负责掌船的老夫妇。
    这对老夫妇倒也好相处的,无事不打扰他们。
    夜幕降临。
    简单用过晚膳,苏湉坐在窗边发呆,四下里静悄悄的,耳边只听得到水声。
    陈行舟从外面端着盆热水进来。
    苏湉听见动静以后,反而趴下身子偏头看他,人也恹恹的。
    这一次没有丫鬟在他们身边,许多时候便是陈行舟负责伺候苏湉了。
    搁下铜盆,陈行舟抬脚走到苏湉身边,低头看她问:“在想京城的事情?”
    “没有。”
    苏湉小声说,“是想到爹娘伤心难过而我却在……心里难受。”
    陈行舟揉一揉苏湉的脑袋:“放心吧。”
    苏湉仰头,他继续道,“这个时候,侯爷、侯夫人还有你哥哥想是已从温玉珠口中得知你我仍活着的消息。”
    “只是最初的伤心难过须得真切些才行,故而出此下策。”
    “如今你我马上到江南,便也无妨了。”
    苏湉眨一眨眼问:“无妨吗?”
    “自然。”陈行舟说,“即便依然有人在搜寻我们的下落,也不可能拦在我们前头。”
    苏湉抿了下唇道:“其实这些日子一直在船上,偶尔停靠码头,我们也不怎么下船,不接触旁的人。可是待上岸,总觉得,会不会太招摇了些?”
    陈行舟挑眉:“招摇?”
    “对呀。”苏湉点一点头,认真道,“王爷生得好看,我也生得好看,走在一处,很招摇的。”
    “再则此前王爷来过江南,便有人识得你容貌。”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不小心撞上,岂不是也暴露?”
    陈行舟笑:“那该先把王爷这个称呼改了。”
    “哦……”苏湉当下脸红了红,马上改口,“夫君。”
    陈行舟在苏湉对面坐下来,一副要认真同她探讨的语气问:“然后呢?”
    “除去改称呼,还要怎么做?”
    苏湉便双手托腮,弯着眼睛:“有人认得王爷,可是没有人认得我呀。”
    陈行舟“嗯”一声,继续洗耳恭听。
    苏湉说:“总是要有个假身份才好嘛!”
    陈行舟勾了下嘴角:“比如?”
    “比如……”苏湉努力想一想,灵光一闪,“比如,偷溜出门的小姐和随行保护她的护卫,或者是,毁了脸不好见人的哥哥和带他寻名医的妹妹,又或者……”
    苏湉还没有想出第三种,陈行舟已把话截了过去。
    “互生情愫却不得家中长辈同意,不得已私奔的千金小姐和年轻护卫。并无血缘关系的义兄与义妹,互相爱慕,然碍于世俗礼仪,为长相厮守,不得不远走他乡。”他眼角上挑,含笑,“不错。”
    苏湉:“……”
    “王爷还是当我什么都没说过罢。”
    有意逗弄他的心思似乎被拆穿。
    苏湉选择避开这话题。
    她起身,走过去洗漱梳洗。
    陈行舟看着苏湉,这会儿并没有多说别的话。
    待两人歇下又是不同。
    苏湉终是不得不与陈行舟上演一出小姐与侍卫、义兄与义妹的戏码。
    船身微晃,人也跟着在晃。
    多少羞怯与柔媚悄然之间消融在寂静的深夜与舟行碧波中。
    陈行舟与苏湉先抵达杭州,游玩数日,转至苏州,如此辗转许多个地方,却是当真玩得尽兴了。
    只不觉之间已是冬天。
    苏湉初次在北方以外的地方过冬。
    起初到江南时,想到京城这个时候怕是冷得她不想出门,便觉得江南当真要温暖许多。
    然某日醒来,不觉间天气骤冷。
    前一日穿的衣袍过得一夜只叫人打寒颤,她意识到自己的天真。
    于是苏湉一不小心病倒了。
    她其实不怎么生病,和陈行舟在一起一年的时间,这尚是头一次生重病。
    可,病来如山倒。
    本是在午睡,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陈行舟的声音,艰难睁开眼,便被扶着灌下一大碗汤药。药极苦,苏湉喝得直皱眉,委屈缩在陈行舟怀里,嘴巴里又被塞过来一颗香甜的松子糖。
    当口中汤药残留的苦味渐渐散去时,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生了病。
    因生病,自被困住去不了别处。
    说来也无奈。
    恰是他们租了个小院打算小住一些日子,便发生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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