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轻微的震动声一动,宋玉汝就马上起来了,哨所里还很安静,大家都略略动了动,就又继续睡着,呼吸都很舒缓。他抬眼往外看,外面只有淡淡的蒙蒙亮的微光。因为地处极北,昼短夜长,苏木台哨所的作息比内地的主战部队要宽松一些,晚上睡得早,早上起得晚。
    之前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虽然心里满是煎熬,但是在生活上,苏木台哨所却很照顾宋玉汝,没有让他干过什么重活。那时候是拿他当蹲点干部,把他当只住一段时间的客人照顾。现在宋玉汝是想成为苏木台的一员,哪怕苏木台哨所还拿他当客人,他也不能继续安之若素了。
    他戴上手表,这款手表是哨兵专用,带有闹铃功能,震动轻微,不会吵醒五感敏锐的哨兵。起床之后,宋玉汝穿好了衣服,就悄悄来到后面。
    早上的时候,第一件工作就是取水。苏木台哨所后面的山窝里有一口深水井,直通山体里面的不冻泉,但是因为太深,所以打水非常费力气。这样的深水井,普通人里的精锐战士,也根本压不动,只能用柴油机带动。也只有哨兵的体力,可以按动压把。宋玉汝曾经好奇地试过一下,精钢的压把冰冷冻手,每按一下都要用上浑身的力气。今天他打定主意要从头开始好好表现,便一下一下按了起来。
    打井比宋玉汝想的还要难,压水的动作不亚于手臂的负重训练,刺骨的寒风又从衣服的各处往身体里钻。沉重的轴承转动的嘎吱声混在呼号的寒风里,这疲惫又乏味的工作实在是非常磨人,水井的深处传来干涸的如同哀嚎一样的声音,好像根本打不出水来。宋玉汝压得浑身冒汗,外面是大风,衣服里面又是汗,浑身难受,偏偏还是半点水也不见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宋玉汝突然想到来到苏木台的自己,也是抱着一腔的决意,就来找赵文犀,却不知道赵文犀干涸的心还愿不愿意湿润回来。
    “宋班长,先往里倒点水,压起来容易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敖日根已经起来了,他走到宋玉汝身边,将水倒进井里,接过压把,“你这光用胳膊的劲儿不行得,一会儿胳膊就酸了,得用腰上的力气带着胳膊。”
    “哦……”宋玉汝在旁边看敖日根压了几下,井里面就出现了微弱的水流声,他赶紧接过来,“我来吧,我再练练,以后我每天早上都起来打水。”
    敖日根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随后他想起丁昊说的话,就憨憨地笑笑:“那宋班长,我真不管了哦。”
    “你忙吧,这儿交给我!”宋玉汝摆摆手,表示自己能行。按照敖日根教的,他总算压出了水,看着水井里流出清冽的水流,宋玉汝甚至差点热泪盈眶了。虽然他预想中的早晨,应该是自己悄悄干好一切工作,让苏木台所有人,尤其是文犀,看到他的变化,结果最终只完成了打水这么一件事,但是今天他至少干成了一件事。
    想想刚才打不出水时候的那些心思,宋玉汝自己都想笑话自己,怎么吃了点苦就感觉要不行了呢,这才刚开始呢。
    将水缸里打满水,宋玉汝进到屋里,这时候文犀已经起来给大家做饭了。宋玉汝见到许城在旁边帮着,已经把需要用到的菜都洗好了。他提着手站在旁边跟着提溜提溜转,却不知道该干点什么,而赵文犀专注地做饭,也没理会他。
    见他不知所措的样子,许城偏头用下巴指了旁边放着的碗。宋玉汝微微一愣,许城已经转过身去,将下巴放在赵文犀肩上,笑着说道:“文犀,早上想吃煎鸡蛋。”
    宋玉汝将碗端出去,对于许城这个人,他有点摸不透,但总归应该不是恶意。
    早上赵文犀果然做了煎蛋,他打蛋的
    “文犀,你就是想的太多,心思太重了。我说了啊,我们都只希望你能开心,他宋玉汝来了能怎么样啊,说他讨人厌,也没有讨厌到一秒钟都忍不了的地步。我们收拾他,还不是因为他曾经让你不开心,你要真的不想让他留下,我们肯定马上让他走人,你要是想要他留下……”许城一顿,微微一笑,“我们几个肯定是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就留下,但是,我们也肯定会接纳他。”
    “这样互相考虑来考虑去,太费事儿了!”许城打断他,无奈地笑了,他挑起眉,眼神有些促狭,“文犀,我就问你一件事儿,看着宋玉汝现在这么费劲巴拉地讨好你,你心里开心不,舒坦不,解气不?”
    许城很无辜:“啊?我好冤枉啊。”
    “玉汝在学校里很厉害的……”赵文犀说完,才察觉到许城问题的微妙,有些恼火地抬手打了许城肩膀一下。许城笑着任他打,随后握住赵文犀的手,轻声说:“我们都只希望你能开心,文犀。”
    宋玉汝沉默了一秒,就站起了身。昨天让他动手,是想着让他替文犀打自己一顿,消消文犀心中的气。但他宋玉汝可不是泥捏的,谁都可以随便欺负,不给这家伙一点颜色看看,怕是要让苏木台的人小瞧了自己。
    赵文犀听出了其中的深意,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复杂:“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好……”
    赵文犀哭笑不得,埋怨地看了许城一眼:“属你精明。”
    赵文犀很感动,但心思也更坚定了:“我知道……就是因为你们肯定会为了我接受他,我才更不想做出这个决定……”
    今天巡山的是敖日根,吃完早饭他就精神百倍地出发了。宋玉汝本以为他会再度过旁观者被无视的枯燥一天,没想到秦暮生冲他勾勾手:“宋参谋,要不要出去比划比划?”
    赵文犀呼吸一滞,眼神有些慌乱,但问他的是许城,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因此怀着一丝愧疚,忍着直面内心的羞耻,他轻轻点了点头,点头之后,就忍不住自嘲:“我这样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这是人之常情啊,浪子回头还金不换呢,当年追过的人回过
    “我出去看着他们点,别过激了。”丁昊不太放心,跟在后面出去了。
    赵文犀被他逗笑,但笑意很快就淡了,他微蹙眉头,踟蹰着说:“其实,我应该坚定地让他回去的。我知道,他现在是想赎罪,想挽回我。其实,我不觉得他有什么可赎罪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也有很多快乐的回忆,分手的时候,我是受了一些委屈,但是现在,我也已经看淡了,那些事,也只是各有各的考虑,我能理解他,也能理解他的父母,那根本算不上‘罪’的程度。他这样千里迢迢地过来,对他,对苏木台,都、都……”赵文犀想了想,脱口而出,“都是一种负担,搞得我心里很乱,我很想快点做出决定,但是……但是……”
    时候里面会加一点牛奶,再控制好火候,煎出来的鸡蛋就看不出一点焦色,只有嫩黄嫩黄的鸡蛋,口感细滑,香味十足。牛奶在苏木台是配给物资,现在入冬了,配给困难,平时大家就都舍不得吃了,他就偶尔才做一次。今天的主食则是撒了芝麻椒盐的烤锅盔,再配上赵文犀做的胡辣汤,哨所里吃的热汗淋漓,一大早就洋溢着暖洋洋的食物香气。
    见到三人出去,本来在看书的赵文犀一下就有些神思不属,许城坐在旁边,笑着问道:“文犀,你担心谁呢?”
    “没想好就慢慢想,这件事,最不该着急的就是你。”许城慢条斯理地说。
    头来讨好自己,你也不是铁石的心,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许城安慰他道。
    “但是我也确实不想让他这样,他现在这样表现,搞得我心里很乱。”赵文犀脸上泛起愁容,随着对许城倾诉,一些没想通的事情,他也渐渐明晰了一些,他幽幽地说,“我现在在苏木台过得很好了,他过来还想干什么呢?我都怀疑是不是老天爷捉弄我,故意不让我消停……”
    “所以你再看看吧,他现在突然过来,你的心里都是乱的,这时候做出什么决定都是不理智的。我呀,要是坏一点,就该劝你让他回去,让他死心,但我知道这样不对。要不要让宋玉汝留下,你不该为了我们考虑,甚至也不该为了宋玉汝考虑,而是为你考虑啊。”许城轻轻将手放在赵文犀的肩上,“他要是没有回头,我们几个长长久久的,你肯定早晚会把他忘了,心里就没他了。”
    “但是谁让这小子突然转了脑筋,回过头来呢?现在你狠心拒绝了,那十年呢,二十年呢?都说初恋难忘,这小子就是占了这个好处,万一十年之后,你忍不住问自己,当时如果让宋玉汝留下会怎么样?那时候你再看我们几个劝你把他踢走的家伙,又会是什么感觉?”许城十分清醒地说,“所以从他一回来,我就知道,这件事的决定权不在我们任何人身上,只在文犀你自己身上,什么时候文犀你觉得,你做出的这个决定,就是最后的决定了,这辈子不会后悔,那就可以了,你不用问我们任何人的意见。”
    “恩……”赵文犀深吸一口气,他看着许城,心中像被暖暖的阳光填满了一样,“每次和你一说,就感觉自己想明白不少事,幸亏有你在身边。”
    “哈哈,丁老大是啥,他是大房呀,撑起门面的,狗崽子呢,他会骚啊,花样多得很,根儿小,年轻就是资本,那我呢,就只能善解人意了呗。”许城咧着嘴笑,颇为自豪。
    “照你这么说,那宋玉汝真的没有必要留下了,我都有你们了,不缺他一个了。”赵文犀叹气,随手给宋玉汝判了个“死刑”。
    然而许城看得透彻,赵文犀越是不断找出拒绝宋玉汝的理由,越是说明他心里其实没法狠下心拒绝,才想用更多的理由来坚定这个想法,真的要拒绝,那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什么理由也不需要了。不过他可不会说透了,之前的话是为了让文犀理清思绪,别冲动后悔,而现在再说话,就是给宋玉汝助攻了,他可不介意宋玉汝在挽回赵文犀的路上多吃点苦,所以他笑道:“其实我还真挺好奇,你当初喜欢宋玉汝什么啊,就是帅吗?感觉你不是那么虚荣的人啊?”
    “多少是有点虚荣吧,我那时候才大一,还不成熟呢。当时宿舍里都在说,要一开始就看准合适的哨兵,在毕业之前就深度结合,就可以一起分配。我骨子里其实是个挺好强的人,现在想想可能就是潜意识攻击性作祟吧,那时候我就看中宋玉汝了。他那时候可是代表新生在动员大会上发言来着,好多向导都暗恋他,而且很多人都向他表白了。”回忆起往事,赵文犀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是激起了你的斗志了,要这么说,我们几个没有宋玉汝难追呀。”许城装模作样地捶胸顿足道,“早知道我们再坚持坚持,让你感觉更有趣好了。”
    “那是因为我的潜意识攻击性没有得到抒发,所以想要征服有挑战性的哨兵,现在我哪还需要那样的‘有趣’啊。”赵文犀握着许城的手,神色有些暧昧,“我现在有更有趣的事情了。”
    许城也是身体微热,不过他看了看黑板,还是克制住了:“今天可是根儿巡逻,他等了好几天了,我可不能坏了他的好事。”
    赵文犀点点头,夜夜笙歌这种事,精神上深度结合享受到了,身体上也吃不消,所以苏木台哨所现在也立了规矩,谁白天出去巡山,晚上就可以上赵文犀的床,然后每个周六日,赵文犀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休息”,这样一圈圈的轮下来,大家的机会就公平了。至于中间赵文犀来了兴致,突然要和谁多一次,甚至多人一起,那就看赵文犀自己的状态了。
    昨天赵文犀是和秦暮生在一起,秦暮生可是很不懂节制的,要了赵文犀一晚上,今天许城要是再横插一脚,敖日根晚上怕是要面对一个状态不佳的赵文犀了。
    许城一说,赵文犀也想了起来,苏木台哨所是一家人,一天两天一次两次都不算什么,所以他亲了亲许城便没有继续,回想起当初和宋玉汝在一起的时候,他笑着摇了摇头:“其实玉汝这个人,脾气性格很糟糕,但是只要摸清楚了,就挺容易对付的。”
    “那时候啊,军校里的哨兵个个都很放得开,和向导卿卿我我的很多,甚至很多人都冒着被处罚的风险偷偷深度结合了。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潜意识攻击性,但心里面一直有点抵触和玉汝深度结合,就告诉他说,哨兵必须和向导磨合好了才能深度结合,否则对身体不好,他就真的信了。暗地里其实有人笑话他的,只是他不太合群,也没人告诉他。”赵文犀说道这儿,脸微微一红,“而且我还……算了……太丢脸了……”
    “文犀,你这时候藏着不说,是要钓我胃口啊?”许城催促他道。
    “我那时候,其实已经有点攻击性表现出来了,我就对他说,哨兵除了和向导在一起,都不能自己解决问题,所以玉汝就真的把自慰给戒了,想要的时候就来找我,但是我也不是次次都帮他,就,就让他自己来,他也都听我的……”赵文犀脸涨得通红,十分不好意思。
    许城又吃惊又好笑,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文犀:“这是你干得出来的事儿啊?他也真听话了?”
    赵文犀红着脸点点头:“恩……其实,玉汝的性格就是不太成熟,跟小孩一样,表现出来的,就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后来他父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他就听了父母的话,我也并不意外,只是我心里多少期待着他能成熟起来,站在我这边儿,只是最后还是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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