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面面相觑,惊讶孟向北居然会想带毛毛去县城找大夫。
    孟向北家有没有钱,作为同乡人,处了那么久,他们是知道的。
    但孟向北的人品,他们也是知道的。
    别看孟向北说的好听,这钱一旦借出去,跟打水漂没什么区别。
    明知是要不回来的钱,没人会想吃这个亏。
    可想到伤心的林泽卿,想到那么孝顺,那么小的毛毛,他们终究还是不忍心。
    我借你200个铜板。
    我借你150个铜板。
    我有300铜板。
    随着第一个开口肯借钱,其他村民纷纷出声,后续来的人也力所能及地挤出一些钱来救济,同在一个村子,大多数人都是血亲同宗,平日里,哪家有困难,也都会帮帮忙。
    孟向北拜托了村长帮忙写了欠条给他们,拿了借到的钱就要带毛毛去县城。
    我家有牛车,我带你们去。孟向北的邻居孟大牛道。
    好,谢谢大牛叔。
    孟大牛在前面赶牛车,孟向北抱着毛毛和林泽卿坐在牛车上。
    孟向北想安抚毛毛,却发现小孩对他很排斥,无奈只能把毛毛还给林泽卿。
    林泽卿迫不及待把毛毛接过去,大概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不敢说。
    从村里到县城花了半个时辰,索性大夫确实有能力,给毛毛的腿清洗了伤口,洒了药,弄了夹板,又开了药。
    好好养着,不能让他的腿再伤到,不要下地,不要让伤口碰到水,坚持喝药,大概三四个月能好。大夫开了药方,给学徒去抓药,又对孟向北和林泽卿吩咐道。
    好的,大夫,我们记住了,一定会注意的。林泽卿听得认真,连忙应道。
    县城里的大夫确实贵,但更贵的是药方里用的药材,借来的银子几乎是用个精光,拿的药包只够吃三天,三天后得继续抓药,又要花钱。
    林泽卿柔美的小脸上满是愁容,眼眶泛红,隐忍着没有落泪。
    出了药堂,几人又上了牛车,仍然是林泽卿抱着毛毛,折腾了一通,毛毛精疲力尽,在林泽卿怀里睡了过去。
    林泽卿抱着他,拿出一条帕子,细细给他擦着额头上的汗。
    汗水已经将毛毛额前的发都打湿了,身上似乎也出了汗。
    你能抱下毛毛吗?我脱下外衣,他身体里都是汗,吹了风是要着凉的。林泽卿秋水般湿润的眸子看孟向北,小心翼翼地开口。
    孟向北想,要不是他抱着毛毛不方便脱外衣,大概是不会跟他说话的。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凭直觉。
    孟向北没有接过毛毛,林泽卿垂眸,他没想到孟向北连这个忙也不愿意帮,不过也不意外。
    就在这时,一件衣服披在了毛毛身上,林泽卿触及到衣服,冷不丁感觉到上面还残留着的人的体温。
    林泽卿抬眸,惊讶地看孟向北看去。
    孟向北低头把衣服给毛毛裹好,边道:我是毛毛的爹爹,这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我是男人,你是哥儿,我脱衣服比较合适。
    林泽卿惊讶了下,很快敛了眸子,恢复平静。
    你别太担心,毛毛会没事的,后续的药费我会去挣来的。
    林泽卿抱着毛毛的指尖颤了下,依旧垂眸没有说话。
    孟向北也没有多说。
    就在这时,有几声娇俏的声音忽然从街边传来。
    哎呦,这不是孟童生嘛,这是坐牛车去哪啊,怎么不进来满春院啊。
    孟童生,春萧哥儿可想你了。
    孟向北僵硬地抬眸望去,满春院,县城里有名的青楼,里面卖身,卖艺的哥儿都有。
    原主之前经常来满春院喝酒,还喜欢上了里面那个□□萧的哥儿,长得挺好看的,不过在魇兽看来,原主就是眼瞎,林泽卿才是一等一的美人。
    孟向北想到什么,立刻扭头看旁边林泽卿。
    林泽卿淡淡瞥了他一眼,情绪并没有任何的波动,大概是听不见,也大概是不在意。
    好吧,根本就不可能听不见。
    牛车从满春院路过,那些声音渐渐听不到。
    卿哥儿,我,我确实之前来过这,但我只是心情不好来喝酒,我没有和里面的其他人发生过什么,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孟向北立刻举着三根手指发誓,表明态度,我以前确实做错了,那里也不是好地方,以后我不会去了,我会和你,和毛毛一起好好生活。
    林泽卿依旧垂着眸,没有看他,只淡淡说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孟向北颓然,看这语气,明显是不信了。
    孟向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似乎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只能等日后好好表现,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了。
    接下来又是全程无话。
    一滴泪不小心掉落呀裹着毛毛的衣服上,林泽卿连忙小心地擦去,他扭头到另外一边,不让孟向北看到自己红了的眼眶。
    孟向北正在整理这个梦境的信息。
    这是一个没有女人,只有男人和哥儿的世界。
    男人身体普遍偏强壮,力气大,哥儿身形纤瘦,娇小,容貌也比较柔和,哥儿眉心都有一颗朱砂痣,他们可生育。
    孟向北是男人,林泽卿是哥儿,两人生有一个男孩,就是毛毛。
    他们所在的国家是大盛朝,居住在大河村。
    大河村里,基本上都是孟姓。
    孟向北的阿么,也就是生了他的母亲,在生孟向北时,大出血而死。孟向北是由他爹独自带大的。
    孟父是一个猎户,身手很好,经常能猎到猎物,正因为如此,父子俩生活过得不错,孟向北也是从小吃饱穿暖长大的。
    等长大了些,孟父将孟向北送去了学堂,孟向北在学习上天赋很高,没多久就有了小神童的称号。
    大盛朝重文轻武,无论什么地方都以读书人为荣。
    但成为读书人,考取功名,难啊。
    可小小的孟向北却展现了惊天的天赋。
    在十二岁那年,下场考试,直接就得了个童生的案首,这下子,整个县城都哗然。
    人们纷纷感慨孟向北是天才,恭喜孟父有这么一个有读书天赋的儿子,他们似乎都能看到不远的将来,孟向北成为秀才,举人,进士,状元,最后光宗耀祖了。
    孟父也高兴啊,甚至很多个晚上都偷偷抹眼泪。
    只是,有一个词叫伤仲永,而孟向北就是仲永中的一个。
    年少成名,让他骄傲自负,让他习惯了别人的恭维,也让他在学习上懈怠了,再加上有一些有钱人家纨绔子弟的带领,孟向北很少学习,都跑去吃喝玩乐了。
    这也导致孟向北直接在秀才考试中,落榜了。
    从案首到落榜,孟向北一时间接受不过来,这时候,周围已经出现了一些嘲讽声。
    又一年,他再次考试,又再次落榜,这时,孟向北被他的夫子训斥,周围嘲讽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什么天才,什么小神童,根本不是,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
    小小的孟向北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天差地别的对待和眼光,他的心理崩塌了,导致孟父无论怎么安抚,做思想工作都没有用。
    他只是拼命学习,发誓一定要考上秀才,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
    可老天爷似乎就在跟他作对一般,连续几年他年年参加考试,年年不中,最后竟被人戏称为必落榜童生。
    几年来的打击,孟向北彻底否定了自己。
    他仍然在读书,在学习,却只是混日子,长大了的他,不去参加科举了,也不去做工了,整天在家,靠着孟父打猎养活。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世界开始了~
    第72章
    一直到18岁,孟向北仍然在家啃老, 一事无成。
    这年, 北方被战乱波及, 好多人逃难而来,林泽卿和爹爹正是逃难来的, 两人在濒死之时被孟父所救。
    孟向北当中了林泽卿貌美, 甜言蜜语蛊惑, 林父为了报答孟父的恩情, 将林泽卿嫁给孟向北。
    最初成婚, 两人也过得不错。孟向北对林泽卿山盟海誓,林泽卿一颗心都挂在他身上。
    直到林泽卿怀孕,有一次孟向北外出回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 对林泽卿一家的态度彻底转变。
    不顾孟父和林泽卿的反对,将身体不好的林父赶出孟家,他对林泽卿冷暴力,收刮孟父和林泽卿的钱去喝酒,逛青楼。
    林泽卿艰苦生下孩子毛毛,含辛茹苦将他养到如今的四岁。
    毛毛四岁, 可吃穿跟不上, 瘦瘦小小,看上去就跟三岁差不多。
    孟向北不喜欢这个儿子,毛毛对他也不亲近,甚至还恐惧, 毛毛最亲近的就是自己的阿么林泽卿。他懂事早熟,小小年纪懂得林泽卿生活的不易,会背着小竹篓摘野菜,会拿着比他还要大一倍的扫帚扫地,会拿抹布擦桌子,他在用他小小的力量帮助他的阿么。
    孟父虽是猎户,可他老了,猎到的东西越来越少,家底也渐渐被孟向北这个唯一的儿子给掏空。
    也就是这一年,家里没钱过年,孟父顶着暴风雪上山打猎,不幸遇上熊瞎子,好多天后,上山的人才发现孟父已经僵硬了的尸体。
    孟父死了,对啃老的孟向北来说无异于天崩地裂。
    孟向北对孟父还是有点感情的,为了孟父的身后事,他把砖瓦房卖了,一家搬到了破旧的老屋子。
    孟父死了,孟向北仍然混日子。
    这次毛毛看到摘蘑菇能赚钱,偷偷跟在几个少年身后上山,雨天路滑,从山上摔下来,直接伤了腿。
    原世界里,在毛毛受伤被抱回家时,孟向北第一次动手打了林泽卿,抢了钱去县城喝花酒。
    受伤的毛毛被抱回来,林泽卿向乡亲们借了钱,带毛毛去县城找大夫,却倒霉的遇上孟向北。
    好不容易借来的钱被孟向北抢走,转了进了春满园。
    没钱治腿,治疗不及时还被感染,毛毛的腿被截肢了。
    林泽卿眼睁睁看着乖巧懂事的儿子成了残疾人,心如刀绞,尤其毛毛本来是能治好的,可治好的希望却被孟向北这个父亲亲手剥夺了。
    孟向北不以为然,此后不仅日日夜夜家暴林泽卿,对没有一条腿不能走动的毛毛也非打即骂。
    那天,林父半夜身体不好,即将死去,林泽卿不得不连夜赶过去。也就是在这一夜,喝醉酒的孟向北打翻了烛台,在酒精中,火势一下子蔓延开来。
    孟向北逃出来了,可断了一条腿的毛毛,在烈火中被活活烧死了。
    当晚,面对林父和毛毛的死亡,孟向北终究承受不住打击,一夜之间疯了。
    村里人帮忙办了林父的身后事,可林泽卿却一直抱着被烧焦的毛毛不松手。
    没多久,疯了的林泽卿抱着已经死去多时的毛毛投河自尽了。
    也就是那时候孟向北翻然悔悟,可错误已经造成了。
    最后孟向北再次放了一把火,把自己也烧死了。
    整理完信息,魇兽脑壳发疼,这原主还真是可恶,就连他都恨不得狠狠捅他几刀,即便他后来烧死自己,也偿还不了他欠下的债,无论是作为儿子,丈夫还是父亲,他都不合格,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原主这种人,活着就是浪费空气,死了就是浪费土地。
    林泽卿抱着睡着的毛毛,偷偷用余光瞥了旁边一言不发脸色难看的孟向北一眼,不明白孟向北又怎么了,生怕又惹他不高兴。
    旁边林泽卿抱着孩子往旁边挪了挪,一小点一小点的远离他,孟向北扶了扶额,当作没看见,如今他成了孟向北,肯定得当个好丈夫,好父亲的,至于好儿子,是没办法了,孟父在一个月前已经死了。
    孟向北在脑海中构想着以后的事情,一直到家。
    村里人知道毛毛腿的事,看到熟悉的牛车,涌了上来关心地询问情况,得知能治好后,都松了口气。
    牛车到家门口,林泽卿抱着毛毛要下车,却发现腿麻了,动弹不得。
    孟向北察觉出他的异样,跳下车,伸出手,我来抱吧。
    在林泽卿犹豫的时候,孟向北已经不由分说将毛毛抱了进去。
    毛毛还在睡着,孟向北将他放在炕上。
    林泽卿缓了一会,勉强能动时,立刻下车,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子,拿出毛毛的衣服要给他换上。
    我去烧点热水给毛毛擦擦身子吧。说完,孟向北转身离开屋子。
    林泽卿坐在炕边上,拿着毛毛的小衣服,一动不动的,他转头看向灶房的方向,因为离得近,一下就看到男人的身影。
    一直到孟向北烧了热水来,林泽卿给毛毛擦了身体,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
    孟向北看着毛毛光着的小身子,没有多少肉,几乎都能看到肌肤下的肋骨,喉头顿时一阵哽咽。
    无论是林泽卿,还是毛毛,都太苦了。
    转移了视线,孟向北打量了下屋子。
    这是孟家的老房子,用土堆成的房子,两个房间,一大一小,还有一个灶房一个储物房,厕所也很简陋。外面是用篱笆围城的小院子。
    从几年前,孟向北对林泽卿冷暴力后,两人就分房睡。
    一个月前,一家三口搬到了老房子,孟向北坐在比较宽敞的大屋里,林泽卿和毛毛睡在狭窄又昏暗的小屋里。
    如今孟向北是将毛毛抱到了自己的大屋。
    说是大屋,其实也不大,砌了土炕,放书桌,柜子,还有一张桌子外,也没有可以放其他东西的地方了。
    大屋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隔壁的小屋。
    孟向北叹了口气,他接下来的日子艰难啊,不仅要修复感情问题,还得赚钱养家,任重道远啊。
    林泽卿专心给毛毛换衣服,等到换完,才在厨房看到孟向北的身影。
    孟向北似乎在,做饭!?
    男人穿着青色长袍,身材颀长,背脊宽厚,偶尔看到的侧脸,棱角分明,如刀削斧凿。孟向北长得俊俏,剑眉星目,平日里又不种田干活,皮肤比林泽卿这个哥儿还要白几分。
    当年,长得俊俏又考上了童生的孟向北,不知道是多少姑娘,哥儿心目中完美郎君的人选,甚至连县城里的人都有来求亲。
    可那时候的孟向北偏偏看上了貌美的林泽卿,非要娶他为夫郎。
    林泽卿视线落在厨房里男人忙碌的背影上,只觉得陌生极了。
    这几年来,他从来没见孟向北进过厨房,即便当年他们恩爱时,孟向北奉行的也是君子远庖厨,他见得最多的是孟向北边喝着酒,边瘫在床上,醉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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