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影暂时退却,神女峰上武者得以歇息,凌白涛趁这机会找上了冷霜,他知道一白羽剑意来杀死蚀影白羽已经不太可能,刚才那一剑已经是他如今能够使出来威力最大的招式,蚀影却没有这么简单被杀死,他回到蜃界之后,再融合刚才的剑意,凌白涛就没有办法了。
    他需要冷霜的斩意剑协助。
    若是白羽再次出现,他会和莫青城想办法缠住,然后让冷霜趁机斩去白羽意境,这样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刚才萧念竹一剑他也看到了,那种威力强大的剑招,不清楚萧念竹能够使用多少次,但在凌白涛看来,那是在绝境之中翻盘的筹码,不能随便动用。
    萧念竹现在身为武灵天光,使用那样威力巨大的剑招对她本人的损害不大,但却肯定对武灵天光有所损耗,若是以天光为代价换来今晚驱退蚀影,那是一笔划不来的买卖。
    萧若佩当木灵天光的一年里,都知道天光不能乱用,他身上的木灵天光经过了万年的继续,都不敢放开手使用,如今武灵天光初绽,根本就没有积蓄,只能透支天光的将来,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不能多用。
    蚀影就算暂时被天光剑气杀死,也会在蜃界复活,立刻就会成为新的战力,再次冲入逍遥界,除非他们能够杀死影子的主人。
    但那正是蚀影的最终目标。
    “嘤~”众人耳中响起天音,这是其他天光即将出现的预兆。
    听到这伴随了逍遥界万年平安的天音,神女峰上武者的情绪开始安稳下来。
    逍遥界毕竟已经存在了万年的时间,不会因为一时间的雷霆暴雨侵袭就垮下来,蚀影的威势再足,也只是对神女峰而言,在整个逍遥界,神女峰才多大?
    或许远一点的人看到这里,还以为只是一朵乌云而已。
    人群之中,有人笑出声来:“哈哈,痛快!今日能够见证武灵天光出现,又亲眼目睹了武道将来,死而无憾了!”
    “我可不甘心只当一个看客,站在天光之下毫无作为,才是辜负了今晚所见!”旁边他的朋友有些不服气,举起手中天光令道:“武道不绝,但我道,岂能随我而绝?天光之上,必须铭刻我之道义,就在今晚,正当此时,这天光令,只是死物,有什么资格证明我来过,我见过?”
    他将天光令捏碎,起身大笑道:“只有我才能!吾辈武意,必将贯彻天地!”随着他的话语,他身上再次凝聚出一股天光,好似活着的游鱼一样,在天光之前巡游几圈,似乎在寻找适合自己的地方,找到之后才一头钻进了天光之内。
    那位武者似乎感觉到了自己与天光的联系,借助刚才融入武灵天光的武意,他眼前心中一片明净,原本阻碍他武道的阴霾,瞬间被这股澄澈的武意冲破,压抑了他数年的武道境界,被他的武意轰然冲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明媚风光。
    他知道眼前一切都是幻象,但他却沉浸其中,等候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一夕之间入意,他只能趁机欣赏入意之上的风光,因为他现在已经明白,入意不只是武者荣耀,更是责任。
    “与天光同耀,现在我才是死而无憾了…”他的自语被周围武者听见,感觉到了他的气势与刚才判若两人,谁还不清楚他是入意了?
    能够获得天光令的武者,哪个不是接近入意?但是这一道关卡,却能拦住绝大部分武者一辈子,直到入土都无缘触及意境。
    刚才入意之人,并不算离入意多近,比起在场许多前辈,他甚至都没有靠近武灵天光的资格,坐在了中间靠后的位置,却一步超越,来到了武道之先。
    今夜在武灵天光之下,入意并非是过狭道,而是寻找座位!只要找到自己将来的意,便能在今时今日,触摸到那所有武者都梦寐以求的境界!
    许多人都明白过来,开始产生与那武者相似的想法,主动将自己武意融入了天光之中,寻找着自己的将来。
    在场武者,连续突破入意,原本只是临门一脚,如今鱼贯直入,连续的武者突破,让神女峰上空的武意犹如实质凝结,激荡的武意掀起风云,引动天地,连武灵天光的气势都在节节高涨。
    神女峰周围萦绕的云雾,被周围武意驱散,荡开一个清白天地,唯有一柱天光,照亮着逍遥界的夜空。
    星月在这天光的映衬之下,黯然失色。
    山下的武者第一次看见如此清晰的天光,随着被天光激荡驱散的白云飘走,武灵天光成为了天地之间唯一的颜色,像是一幅绝世名画,将时间永恒凝固在眼前这一瞬间。
    天地是画框,星月是映衬,夜色是裱挂。
    他们站在画前,舍不得呼吸,因为只要轻微的响动,就会打碎这片永恒的颜色。
    整个耀日城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刚刚离开神女峰的武者回头,眼中犹有遗憾,他们已经放弃了与永恒同框的机会,那个机会,就在刚才还握在他们手中。
    “嘤!”天音三响,打破了寂静,随着心中声音响起,逍遥界之中,其余五道天光冉冉升起,陪伴着新生的武灵天光,照亮了这片天地。
    属于天光的声音轮番响起,传遍逍遥界,就在刚才还摇摇欲坠的世界里,在天光出现的瞬间,是如此的宁静祥和。
    没有蚀影,没有蜃界,没有天星异变,没有坠星箭,萧若佩经历的一切磨难,都已经随着天光的出现,成为了去年。
    天下八州五万万人,共见天光。
    天光注入天境屏障,开始渲染天空颜色,明州此前天光不照,即使是天光礼,天光祥降的景象也看不见。
    如今武灵天光将夜空的隔绝打破,天光照入明州,将这一片死地渐渐复苏。
    连贯着大地的脉纹因为天光的照耀逐渐舒缓融化,死脉清除,沉睡在明州之下的神异身躯,终于在万年之后,得到了真正的安息。
    即使刚才蚀影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感到惊恐,但是在天光正常出现之后,所有人都不再慌乱,静静地凝望属于他们的安宁。
    一年过去,逍遥界依然安然无恙,一切如常。
    这一切对于耀日城中见识到了蚀影侵入的武者来说,却是如此的难能可贵。
    逍遥界并非一成不变,只是在这光芒的背后,有无数人付出性命守护。
    如今到了他们守护天光的时候,岂能因为惧怕而后退?
    人人都选择退避,逍遥界又有何处可躲?只有以人作盾,身化坚壁,才能庇护身后之人安宁,才能让逍遥界天光永照。
    这六道天光,才能在每一个新年照耀八方。
    留在山顶的武者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意念,入意之人越来越多,此起彼伏的武意,甚至让局外人方静都觉得自己会在这股武意的浸染之下,不小心突破。
    当然这只是幻象,他不是唯一一个有这种想法的人,还有拿到了天光令,登山之后却成为一个局外人的王犁。
    此刻他才知道手中的令牌代表了什么。
    在看见蚀影的时候,他也有恐惧,但手中天光令是刘渊崖给的,如果他因此退缩,那就是两个人的心意被辜负,他不敢承担这种后果。
    看着在山上一个个突破入意的武者,那些敢为人先的先驱,那些势不可挡的武道意气,他才知道以他的身份,站在这里属实多余,哪怕他是代表武道的将来而来。
    手中天光令愈发烫手,他恨不得出现在这里的人是刘渊崖,他如果知道如今的场面,就算有幸获得天光令,也不敢这么大胆登山。
    与这些人想比,他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方静看见了同处于边缘地带的王犁,虽然他的身躯壮实,比起一般大人都还要高大,但他脸上稚嫩的神情却出卖了他。
    方静好奇走上前去:“这位小兄弟,你是武者吗?”
    王犁听到有人问话,下意思连忙摇头,他在今晚见识过了真正的武道,平日里那些被师父灌注的光耀门楣的观念,早已经被冲刷得体无完肤,他有什么资格和在场诸位共走一道,同称武者?
    却又在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之后,狠狠地将头点下,他想要成为一个武者,想要喝今夜在神女峰上的所有人一眼,以自身的武意,铸造成庇护人类的城墙。
    他王犁要当武者,必须做武者!
    等他下定决心之后,才想到问自己话的人,回头却看见一个文士打扮的人站在他身边。
    他记得萧若佩就喜欢这种打扮,不敢看轻,连忙行礼:“见过这位大哥。”
    方静抿嘴一笑:“别跟我行武礼,我不是武道中人。”
    王犁觉得奇怪,两千两百枚天光令,武者争得热火朝天,他不是武者,怎么能登上神女峰?
    “准确来说,我是一个被邀请来记录天光盛会的文人,凭着今夜的记录,我很有可能成为五层之上的长生学士。”方静如今并不在乎这份荣誉,他知道记录背后的是什么事情,一张纸完全不能承受其重量。
    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找到一些适合记录的事写下来,今夜没有蚀影,没有天屏破碎,只有天光盛会。
    他需要一个足以记下来的人。
    在场也就剩下王犁了。
    “对于武道,我是个外人,所以有一些问题想要找你问一下,你愿意指导我吗?”
    王犁只是个小孩子,听到方静这么客气,哪里能受得住,连连摆手道:“我不行,这里有这么多前辈,你应该找他们,将他们写进书里面…”
    方静却没有等他把话说完,笑着问道:“你能说说,他们如今是在做什么吗?”
    没等王犁回答,方静已经打好了腹稿,‘是夜,数百武者破境入意。’
    大概这就是最值得记录的事情了吧?武灵天光的出现,有数百武者入意陪伴,足够轰动了。
    至于真正的内容…
    留给该写这件事的人写吧,或许方静将来有资格,但是现在,他只是一个正在学习博课的太学院生罢了。
    神女峰内,昕言却没有因为外界的动静受到多少影响,他此时已经被一片武意汇聚而成的池水包围,整个人都沉没在水中。
    这些武意并不是来自神女峰上的武者,而是过去百年间,旧天道收集自天下武道,唯有回到过血灵密洞,与旧天道曾经连通心意的人才能够找到。
    当今世上只有他和昕武鸣才知道怎么找到这些武意,只是昕武鸣本身已经是百年前武道余晖,身上充塞的都是百年前昕凌二人的武意,没有多少余地可以吸纳,而昕言此前对武道意境并不怎么看重。
    他甚至视武意做外力,如今他也是将这些武意用来淬炼自己的身躯,而并非融合到自己的武意之中。
    他正在锻炼一把武剑,以自己的身躯作为材料。
    萧念竹手持的武剑,是新生的武道,而在百年前那群武者眼中,看不到今天的天光盛事,却不妨碍他们的武意足以淬炼武剑。
    这些被时代说遗弃的武意,本来是旧天道留作淬炼新的身躯之用,但是现在,昕言先借用了。
    昕竹要面对的东西,昕言无法帮助他挡下,他要守护的东西,昕言也不能够保证能够护得周全。
    对于昕竹,他没有什么遗憾,只是对于莫青儿,他却可以用性命去弥补。
    莫青儿将昕竹视为儿子,那昕竹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不是在修复自己杀死莫青儿的愧疚,而是在守护自己和莫青儿的将来。
    武意正在改变着他身躯上的某些东西,他全力应付着自己身上的变化,没有注意到在神女峰的脉纹消失之后,一滴金色血液,融入了武意池中,进入了他的身上。
    “嘣!”昕言的心跳发出了击鼓一般的响声,在寂静无人的神女峰内部震荡,声音被厚厚的岩石泥土吸收,外面的人毫无知觉。
    危机,在天光之后再次降临。
    蚀影这一次没有强行突破天境屏障,而是缠绕着蜃界天光,随着天光的突进而渐渐降落,再也不敢直接对抗武灵天光。
    逍遥界的天光照耀之后,终归平静,而武灵天光再次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的支撑,对面的蜃界天光却是聚集了一界之力,即使武灵天光强盛,也是独木难支,渐渐地被压制着缩回逍遥界内。
    在被蚀影围绕的天光之内,有一道白色泛红的身躯,像是游鱼一般,穿过了长长的天光柱,将那些不能被天光融化的同族身躯锻炼成的锁链扯下来披在自己身上,锻造出一身锁链缠绕而成的影甲。
    白羽在承受着天光的洗濯同时开始为自己铸造武器。
    他已经知道凭如今的自己,要对付起那个杀死他两次的武者来都还不能够保证获胜,更不用说发出了破界剑气的人。
    人类比起蚀影来说,不止有入意之后的身躯强韧,还有连接天地,借天地之力为己用的意招,更有武意锋芒,他需要更大的力量,才能为同族破开一条出路。
    这是所有蚀影的使命,为了同族牺牲自我。
    他要穿越武灵天光!
    不仅接受蜃界天光的洗濯,还要进入那边世界,将刚才的那道破界而出的天光湮灭。
    只有做到这件事,蚀影才有侵入源界的资格。
    在神女峰上,入意的武者已经开始掌握新的境界,那本来就是属于他们的力量,使用起来没有多少生疏感,反而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对彼此都知根知底。
    数百新入意的武者,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恐怕整个逍遥界武道都要为之震动,但是对于如今黑云压城的神女峰来说,却还不够。
    这股力量比起正在侵进的蚀影和一个世界,不过是螳臂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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