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沂今日心思恍惚的很,再加上长川隐匿身形的功夫实在不错,他一路到了鲸落生息阁门口都没发现身后跟了个人。
    鲸落生息阁外有结界,长川如法炮制从地上钻了进去,结果一抬头便被那漫天飞舞的三息花给迷了眼,花瓣殷红,其间还夹杂着数不清的萤火虫飞来飞去。
    他心中叹道,果真是人间仙境,好生气派!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长川跟丢了临沂,他望着四处的亭台楼阁懵了那么一瞬,最后把目标锁定了正中间的一处大殿上。
    那大殿上书南归殿三字,里头漆黑一片并未点灯,但窗户大开,有些萤火虫飞了进去,长川借着那点绿光瞧见了桌案上厚厚的一摞书。
    他见状心下一喜,还以为是武功秘籍,心想真是天助我也,身形飞速一闪从窗户翻了进去。
    这大殿气派清幽,摆设却简单,桌案上摆了个玉瓶,里头插着一枝粉色的花,茎叶纯黑,看起来与这里格格不入。
    内室的墙上还挂了一副字,长川识字不多,但大致还是能认个七七八八的,
    燕当南归?
    他认出了这四个字,却不懂是什么意思,干脆转身去桌案上翻找东西了,奈何那厚厚一摞书里,不是佛法就是清心功,长川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怀里塞,匆忙间他余光瞥见了桌案上的一张纸,墨迹干透,看起来却是崭新的,估摸着写的时间不长。
    写字之人笔锋锐利,字里行间却偏偏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软意。
    当然这些长川是看不出来的,他只知道这八成是无尘尊的墨宝,他最崇拜的无尘尊的墨宝啊!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悄悄拿起那张纸读了起来,一时间心如擂鼓。
    提笔又搁,凉却三息树,心头乱如麻,不见当年社客。
    鲸落生息不止,皓月当空长明,山盟依旧在,蕊寒百日香,难见不归郎。
    君不闻长夜当空西阁响,琴音泠泠无人和;
    君不见鹤唳九霄浮云去,落红满池景衰颓;
    君不知月陨羿落摘星隐,沧海桑田物是非;
    君不言谢池春去燕不回,此恨分付庭前柳。
    一念长空一念城,一鲸而落万物生,繁花落又开,云卷云又舒,只是不见昔年燕,振翅落于檐。
    窗前流萤已散尽,檐下金玲复又响,此去经年,一别如斯
    念至此处,中间便是大团墨迹,长川只能依稀看见末尾的几个字,
    归来应有故人候,日日盼君至
    怎么看都不像是武功秘籍。
    未免打草惊蛇,长川把纸放回了原处,揣着满怀的书从窗户外面翻出去了。
    他前脚走,后脚内室的卧榻便陡然浮现出一个阴阳符文,像是受到庞大的外力一般,抖了两下便忽然破碎了。
    在床榻下方有一个密道,两边的石壁皆嵌着拳头大的夜明珠,顺着往里走,正是当初燕情想进去,却没进成的石室。
    越过那道石门,里面是一个冰室,洞壁之上被人以秘术施为,结了一层十公分厚的寒冰,正中央还有一个通体冰蓝的寒床,上面躺着一名早已没了气息的白衣少年,以及一名正在施法招魂的玄衣男子。
    冰室的地下被人以血画出了密密麻麻的铭符,若是有识货的人来瞧瞧,就会发现这是一个聚灵阵,而阵眼的中心便是那名寒床上躺着的男子。
    一年了,不知不觉那人竟已离开了三百多日。
    冰室的上方,镶嵌着一面圆镜,镜面上密密麻麻镌刻着古朴的纹饰,忽而一阵光芒闪过,上面闪现出了一棵约有百年历史的香樟树,洛君荣见状还未来得及心喜,那虚空镜忽然画面一闪,光芒大盛,瞬间又恢复了原状。
    洛君荣被虚空镜中弹回来的玄气反噬,忽的吐了一口血,他伸手,缓缓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一片死寂。
    为什么?
    明明尸体在这里,魂却没了呢?他明明答应自己,会回来的。
    一年中,他招魂数千次,燕情若真的还活着,为何魂魄不来?
    冬去春来,燕当南归
    燕情是否还记得,他曾答应过一个人会回来?
    他又是否知道,有一个人,日日在南归殿中等着?
    洛君荣是带着上辈子的灵魂重生的,那人自然也是。
    当初燕情离去,原来的那个恶魂也回来了,但洛君荣没有让他魂体归位,而是将他打入了九幽至阴之地中,投胎不能,转世不能,轮回亦不能,日日与万千恶鬼怨气相伴。
    只是
    洛君荣俯身,指尖颤抖的碰了碰燕情紧闭的双眼,一滴泪水砸在了对方结了冰霜的衣襟上,
    你何日才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碉堡君:(惬意的喝口茶)今天又是勤劳的一天呢~
    基友:你看看你每天就更这么点,良心不会痛吗?那个xxx,一本书写了十万字不到,人家挣了三十二万。
    每天收入只有十块钱的碉堡陷入了沉思:
    碉堡:她是怎么做到的?!!!
    基友:她写虐文,女主被反派xxoo一千遍,然后卖入青楼含恨而死,读者把她腿打断了,赔的。
    碉堡君:这样的钱拿着烫手,我宁死也不会要的。
    (ps:长川只是一个打酱油配角,以他的视角来见证浮云众人的变化,大家不用在意啦啦啦~至于师父把他当成小燕子的替代品那就更不可能啦,伦家最讨厌替身梗了~)
    第60章 梦你
    世人皆如此, 总等往事随风散去,方知追悔莫及。
    洛君荣出了石室,在南归殿中现身, 然而眼角余光一瞥,敏锐的发觉桌案上不见了一摞厚厚的经书, 当即脸色就是一沉。
    他心想怕是自己方才施法招魂,外泄的玄气无意中破了结界,这才有人混了进来。
    恰逢此时,外间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原来是巡夜弟子捉到了一名贼人,
    你们放开我!凭什么无缘无故抓我?!是浮云宗的就了不起些吗?
    长川点背,潜出去时被巡夜的玉凉君抓了个正着,此刻正五花大绑的被扔在鲸落生息阁门口, 好不狼狈。
    白玉凉守候山门数十载, 从未有过小贼跑进来, 今日不仅让人进了山门, 还偷了东西走,简直是奇耻大辱。
    混账东西, 说!谁派你来的此处, 你又是如何潜进来的?!
    白玉凉罕见的发了怒,卸了长川的四肢关节, 转身抽出了身旁弟子的佩剑,正正抵着他的咽喉。
    不说本君就将你视为魔教余孽,剁碎了喂狗!
    仙仙长饶命啊, 我只是想进来偷些武功秘籍,什么都没做啊!
    长川闻言吓的浑身发颤痛哭流涕,差点没尿出来,白玉凉瞧见他怀中鼓鼓囊囊的一团,剑锋一挑,这才发现不过是些经书罢了,冷哼一声道,
    原来是个不入流的毛贼,谁给你的胆子来浮云宗偷东西,莫不是将我白玉凉当成了死人?
    语罢便一剑朝着他的心口刺去,谁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阻止了,
    玉凉君且慢
    一道略显冷漠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却发现来人竟是闭关许久未出的洛长老。
    此人既是偷盗,废其双手便可,玉凉君不若高抬贵手,扔下山便是。
    洛君荣步下台阶,身形似乎清瘦了许多,下颌尖尖,看起来愈发冷漠。
    玉凉君心气何其高,闻言眯了眯眼,
    他既敢偷偷遁入浮云宗,就该知晓后果,当年汝宴潜入此处,死了多少人无尘尊心中都清楚,同样的错难道还要再犯一次吗?
    说完顿了顿,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道,
    本君宁错杀,不放过!
    当年云端之巅一战,失了爱徒的又何止洛君荣一个?
    白玉凉此言一出,洛君荣虽未言语,但周身的气压却陡然变低,让人连气都喘不上来。
    临沂不知何时挤在的人群中,他认出长川,上前对着白玉凉拱手解释道,
    玉凉君,此人是个市井小民,弟子下山诛妖时曾见过的,应当不是魔教余孽。
    白玉凉闻言正待说些什么,只见洛君荣忽然一掌打出,正好击中长川的天灵盖。
    一具身躯轰然倒地,悄无声息的死了,周身半点伤口没有。
    玉凉君既如此说了,本尊自然没有意见。
    洛君荣说完,不顾众人反应,转身离去。
    临沂偏头看了看那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白玉凉不是很好的脸色,拱手低声道,
    玉凉君莫怪,今日是我师兄忌辰,不宜见血,所以师尊他
    临沂喉结动了动,忽然便说不下去了,匆匆行了一礼退下。
    夜色掩去了小道尽头的风景,临沂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只往人少的地方钻,最后稀里糊涂的到了风来亭。
    他看着亭子,不知想起了什么,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怔怔出神,忽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临沂哭的跟傻狗一样,再没白日里的威风嚣张,抽抽噎噎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没师兄了
    人七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那么一年呢?
    燕情跟妙儿,在浮云待了许多个七天了。
    就在临沂哭的无法自拔时,一个人影忽然从亭子外的栏杆翻了进来,紧接着又是一个,一个又一个,临沂咬着手哭的正伤心,恍然不觉身边已经站满了人。
    等他哭够了,平复好心情抬头一看,妈呀一声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
    只见亭子里不知何时挤满了人,陈心锁月半缘,沈将携沈却,相迟凡相迟棠,除却半年前被应氏皇族接走的应南枝,几个师兄弟竟是都到了个全。
    一年前的八月十五,他们众人齐聚,曾在此处喝酒赏月,还一起被关进了思过堂。
    大概是很难忘记的回忆。
    临沂手忙脚乱的抹了把脸,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哭哭啼啼的模样可能大半都让人瞧了去,指着众人的手都在抖,
    你们!你们何时来的!?
    沈将携闻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可能比你早一点。
    换做以往,临沂大概会被他们笑死,但今日,众人都罕见的沉默不语,相迟凡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去年我们还在这儿吃月饼呢,也不知道妙儿师姐什么时候才回来。
    陈心锁闻言垂眸,掀起衣袍在石凳上落座,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
    上好的千日醉,可要饮一杯?
    月半缘在他身旁坐下,笑着叹了口气,
    值此良辰美景,自然一醉方休,只是要小心些,别被玉凉君发现又给关进了思过堂。
    今日风来亭一聚,少了些人,少了月饼。
    在座的各位都只悼念一人,独陈心锁,他要悼念两个。
    一人是燕情,一人是妙儿。
    呐,大师兄,这是我找家主要来的玉,你可别再弄丢了。
    燕宁将玉递给燕情,上面还编了个一模一样的穗子。
    燕情看着这块似曾相识的玉,愣了愣,然后露出了一抹笑意,
    谢谢师妹,我再不会弄丢了。
    他接过玉,对着燕宁晃了晃,当着她的面带上了脖子。
    有些逝去的人,不必刻意想起,因为从未忘记。
    今夜,洛君荣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山林间掩着一座大宅,门前有一棵香樟树,一条曲曲折折的青石板小路直通山下,很静,很美。
    洛君荣一步步的走上去,看见三四个穿着青色练功服的少年挑着水桶风一样的跑下来,直奔山下而去。
    他们看不见自己,也碰不到自己,就像是一团虚无的影,风一吹就会散。
    洛君荣继续往前走,看见了门前那棵香樟树,是那棵他招魂千次,而虚空镜中仅出现过一次的树。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洛君荣伸手想摸摸那棵树,一抬头,却发现上面躺了个少年。
    一头利落的碎发,眉目俊俏不羁,都与他记忆中的人像了个十成十。
    燕情躺在树上睡了个懒觉,并不知底下站了个虚无的魂,望着自己泪湿眼眶。
    洛君荣不知道这是梦还是旁的,他目不转睛,近乎贪婪的望着那张脸,颤抖着出声
    燕情
    这个名字许久未叫出,还带着些艰涩,洛君荣又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才顺口些。
    他伸出手,想摸摸燕情的脸,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碰不到他。
    就像是伸手穿过阳光,想抓住温暖,指尖留下的却只有细细凉风。
    洛君荣猜到了,虽失望,却也不意外。
    他好久好久,都没有梦见过燕情了,不是梦不到,而是不敢梦。
    他一闭眼,便是对方躺在自己怀中气息奄奄的模样。
    树上的少年似乎还在睡,洛君荣在树下仰头望着他,站了许久许久,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就在这时,一名妙龄女子从那大宅里跑了出来,站在门口对着树上的人喊了一声,
    大师兄!快别睡啦,你师父又撒酒疯了!
    洛君荣闻言心想,燕情的师父,明明只有自己一个,而自己却是滴酒不沾的,又怎么会撒酒疯呢?
    他尚未来得及责怪少女惊扰了燕情的美梦,便瞧见树上原本正在酣睡的人忽然刺溜一下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什么?!他又撒酒疯了?我早上明明给他打了一壶酒的啊,怎么这么快就喝完了!?
    燕情的糟老头子师父,有酒喝不撒疯,没酒喝才撒疯。
    燕宁闻言焦急的跺了跺脚,
    说不定就是你给他灌酒灌多了才撒的疯呢,现在满屋子乱砸东西,兵零乓啦一通响,你赶紧去看看吧!
    我这就去!
    燕情刺溜一声滑下树,马不停蹄的往里面跑去,洛君荣赶紧跟上,一路东弯西绕来到了一个小院前。
    院门是大开的,能清楚的看到院子里锅碗瓢盆摔了一地,老头子似乎是砸累了,正扶着墙喘气,瞧见燕情便气不打一处来,
    混账王八蛋!你怎么才来?想气死老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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