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乔遇安一开始并不担心,左右不过是时年去看晚上的姜小米了,或者是收拾点什么东西顺便带过来,之前时年就说过的,既然要装修,就把一些需要的东西搬过来。
    但乔遇安怎么都想不到,在靠近4号别墅的时候会听到里面明显的类似于摔东西的声音,乔遇安根本顾不得身上的不适,拔腿跑过去,却在打开门的那一刻被吓的呆在了原地。
    时年被彭炜阳压制在地板上紧紧的遏制着他的喉咙,而姜小米满身是血的拿着一把剔骨刀,她握着刀柄,而刀刃全部都刺进了背对着她蹲在那里的彭炜阳的身体里。
    姜小米!乔遇安大喊着跑过去,可姜小米根本不听,干净利落的将刀抽出来,像是这样的场景早就练就了千万遍,她将彭炜阳踩在地上,踢一下他的胳膊,让他呈打开的姿势,而那把刀又用力的挥了下去。
    她想肢解,她根本就是把彭炜阳当成阁楼里的那些布娃娃了。
    乔遇安距离太远,根本拦不住她,但时年可以,他挣扎着从地上起身,直接拦下了姜小米挥下来的手臂。
    彭炜阳的确该死,且死不足惜,但惩治他的不应该是姜小米,不应该是一个孩子。
    可姜小米眼里的愤恨和她表现出来的力气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时年几乎拦不住她,她第一次开口嘶喊,像最初见到姜橙被庄秋家暴的那样一般:
    庄秋!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姜橙!乔遇安抱着她,想夺过她手中的刀子,可姜小米死死的抓住不放,她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我要杀了他!我杀了他小米才能活,我杀了他她才能活!我要杀了他!!!
    他已经死了!乔遇安吼了一声:你冷静一点姜橙!你已经杀死他了!庄秋死了!你成功杀死他了!
    乔遇安的话让姜小米缓缓收敛了身上的力气,她动了动脑袋,像个诡异的木偶娃娃,看了看地上躺在血泊中的庄秋,又看了看自己手中这把带着鲜血的刀子,静默几秒,然后缓缓蹲下身,却摸了摸彭炜阳的颈动脉,然后缓缓笑了:
    他死了,那她就能活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扔下了手中的刀子,像是完成了使命般的如释重负。
    在这样一个夜里,在这样一个诡异的气氛里,姜小米的笑让时年和乔遇安都觉得毛骨悚然,但姜小米却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她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裳,然后转头看着时年,像一个真的姐姐一样,问他:
    你没伤着吧?
    时年看着姜小米,摇摇头,缓缓开口:没有,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的确是姜小米的出现救了时年,如果不是姜小米悄无声息的从楼上下来,此时躺着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不用,你是我弟弟喜欢的人,所以我也喜欢你。说完这句话,姜小米便又看向乔遇安:这么多年,让你担心了。
    乔遇安看着姜小米,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姜橙就进了屋,这里的动静到底是惊动了她,她一开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他们都站在这里便迈步走过来,然后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彭炜阳,看到了满身是血的姜小米,震惊的顿住脚步。
    夜里的姜橙是不能看到另一个姜橙的,乔遇安怕姜橙再刺激到姜小米,刚要开口说什么,姜小米却开口了,对着姜橙:
    姜橙,我已经替你杀了他,你心里的执念可以放下了吗?
    姜橙闻言一怔,心事像被谁突然戳破了一样,缓缓红了眼眶,眼泪瞬间流下,张了张嘴巴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乔遇安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一下,确定两个人之间不会再有什么激烈的冲突便稍稍让开了位置,蹲下身查看了一下彭炜阳的生命体征,已经死了,他回头看一眼时年,对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时年知道他的意思,微微蹙了眉。
    他们不是不希望彭炜阳死,却谁都不希望,彭炜阳以这样的方式死,死在姜小米的手上,脏了姜小米的手。
    乔遇安起了身,和时年站在了一起。
    姜橙。姜小米淡淡笑着:我知道你这三年来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人前的你有多光鲜亮丽,一个人的时候你就有多冷漠痛苦,你还记得你这三年来到底杀了庄秋多少次吗?你每天晚上都拆解的布娃娃,是不是比我还要多?
    乔遇安和时年均是一愣,不可思议的看向姜橙,姜橙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不知道是羞愧还是自责,终于放声痛哭。
    可姜小米却不为所动,她冷静的看着姜橙:
    你睡不着,你后悔,你对小米有亏欠,所以你放不开,你恨不得回到十几年前,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庄秋,可是姜橙,你忘了你还有我,我能保护你,我已经成功替你杀了他,所以你放下好不好?好好的过你的生活,不要再想从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你值得更好的。
    姜橙跪在地上,哭的近乎窒息,她抬手想要去碰触姜小米,却到底是不敢,她颤抖的手停留在姜小米脸颊几寸的地方,道歉: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执着于过去的事情不放,我不该耿耿于怀曾经的那些伤害,我不要复仇了,我再也不要想起庄秋了,我放下了,我放下了,你把小米还给我,行吗?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小米,你把她还给我。
    姜小米笑了笑:为什么要我还给你呢?小米是你的孩子,没有人抢得走,她永远都是你的。
    说完这句话,姜小米便不再理会姜橙,转身看向乔遇安,冷静开口:时间不多了,报警吧。
    时间不多了,夜里的姜小米快回去了,乔遇安不想让一个孩子掺和到这种事情里来,但是事关人命,谁都不能说谎,乔遇安拨打了报警电话,但拨打电话之前,乔遇安还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时年。
    他不太习惯见到陌生人,人命案子,警察会来很多人,时年他
    时年仿佛看出乔遇安在想什么,出声:
    我不怕。
    乔遇安捏了捏时年的肩膀,到底还是拨打了电话,这件事,时年作为当事人无法置身事外,必定要全程配合警方的调查,时年没有想到,乔遇安也没有想到,在时年第一次真正要和人打交道的时候,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等待的时间里,姜橙一直在哭,乔遇安安慰不了他什么,就连他也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姜小米分裂出来的另一个人格竟然是受了姜橙的影响,甚至可以说,是姜小米在模仿另一个姜橙,而姜小米之所以会分裂出来另一个人格,不过是为了保护姜橙,她想要杀死姜橙心里的恶魔。
    乔遇安看向姜小米,突然意识到,人人都说母亲爱孩子胜过一切,可他们却忽略了,孩子对母亲的爱,才是最无私的。
    姜小米一直站在原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门没有关上,寒风涌进来,都觉得冷,姜小米却一直淡淡笑着,似是在和这无尽的黑夜做正式的告别。
    警察来的很快,拍照取证问询确认死者身份运尸等一系列事情处理完,已经天亮了,冬区4号别墅再一次出现人命的事情又一次惊动了众人,乔遇安,时年和姜橙姜小米一起去警局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
    姜橙浑浑噩噩,似乎没有了神志,反倒是姜小米一直牵着她的手在照顾,乔遇安目送她们上了车,握紧了旁边时年的手:
    怕吗?
    时年摇了摇头:你不是在陪着我吗?有你,我什么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78章
    因为涉及命案,又是未满14周岁未成年犯案,整个问询过程冗杂且漫长,从清晨一直到下午,一直都没有停下来。
    乔遇安是最先被问询完的,时年和他是分开的,他有点担心时年,但现在也无能为力。
    坐在派出所走廊的长椅上,乔遇安靠在墙壁上,睁着眼睛看着面前墙壁的某一处,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谁能想到彭炜阳在逃离之后居然会回到四季入梦?
    警方告诉乔遇安,根据他们的调查显示,彭炜阳是在三天前买通了一个别墅区的保安,这个保安因为赌博欠了不少钱,而彭炜阳给了他一笔钱就被保安带了进来,冬区别墅出事之后保安预感不妙第一时间就跑了,但还是被抓了回来进行询问。
    可对于彭炜阳要做什么,保安一问三不知,只说: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反正我觉得他又不会做什么坏事,我又有钱拿,就同意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坏人?
    我也是识货的啊,他一身名牌啊,手上戴着的表都上百万呢。保安说:这样的人,总不会是小偷吧?
    不是小偷,却是杀人未遂。
    物业出现这样的事情,责任当然需要需要追究,可即便再追究责任,事情也依然是发生了,乔遇安只要想到昨晚上的事情,都还是会忍不住的后怕。
    彭炜阳进来四季入梦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时年吗?如果他知道网上的事情是住在一号别墅的姜橙在后面推波助澜,而自己和时年是住在二号别墅,是不是后果还会比现在更严重?整个冬区都会成为凶宅?
    这当然只是乔遇安的想象,但并非没有可能。
    昨天晚上如果没有姜小米,时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现在在警局会不会是在录另一份口供?你和死者时年是什么关系?凶手为什么要杀害你的爱人?
    乔遇安控制不住的呼吸急促,强迫自己中断了胡思乱想。
    问询室的门打开了,时年从里面走出来,乔遇安闻声抬头,起身去迎:
    还好吗?
    时年的双手冰凉,脸色也有一点苍白,但状态还算不错,点了点头:没事。
    乔遇安想说后悔了,后悔同意时年去拿药的,可人都已经在派出所,事情已经发生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所以也只能抱了抱他。
    姜小米也录完了口供,从昨天到现在,姜小米一直都没有睡,所以现在还是夜里的姜橙,她看到乔遇安和时年并肩站在一起,笑了下,在人来人往的派出所走廊对乔遇安说:
    这三年来,谢谢你照顾了。
    乔遇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不用,你是我姐姐。
    可你大多数时间还是把我当小米吧?
    乔遇安没说话,姜小米又笑了:
    我很喜欢时年,你和他好好的。
    乔遇安看一眼时年:会的,你放心。
    彭炜阳是湛西市在逃犯罪人员,如今死在榕城市已经通知湛西市警方,也通知了死者家属。
    这是刑事案件,按照正常流程是需要对凶手进行刑事拘留的,但因为姜小米患有人格分裂,有三年来的病历资料和大量的每天晚上10点30分都会去冬区四号别墅的监控录像为证,加上姜小米还不满14周岁,所以并不进行刑事拘留,但警方会进行监督。
    众人回家,姜橙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全程不发一语,而姜小米却什么都没有说的,在回到家之后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回身看了一眼众人,缓缓笑了,说了句:
    再见。
    说完就迈步上楼了,等乔遇安去看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夜里的姜小米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跟他们告别,但没有人知道另一个姜小米还会不会醒过来,这似乎并不是主观意识可以判断的。
    姜橙的愧疚让她一直放松不下来,她睁眼闭眼都是姜小米拿着剔骨刀杀人的画面,她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在姜小米睡着之后就进去她的房间一直守着,可姜小米就像前段时间的时年,一直沉沉睡着。
    时年也算是死里逃生,十年前十年后几乎相同的经历让乔遇安很是担心他,想要让他回去2号别墅休息,可时年不太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姜小米对他的保护,让他对姜橙有愧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姜小米本可以不这样,所以他想尽他所能的帮助点什么。
    哪怕只是倒杯水。
    年年,这不是你的错。乔遇安抱着他:小米也不是在帮你,只是可能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她在彭炜阳的身上看到了当初庄秋的身影,当初庄秋家暴姜橙的时候也是真的想让她死,小米在旁全程看着,可能到现在还记得。
    道理时年不是不明白,但他还是无法放下,对乔遇安的劝说也只是摇摇头:我想在这里待着。
    乔遇安也不勉强他,点点头,抱了抱他:
    那你听话,坚持不住的时候跟我说,有任何不舒服也和我说,好吗?
    时年点点头:好。
    人似乎真的要迈过什么坎才会变得强大起来,乔遇安之前一直希望关于时年重新融入社会,和正常人一样与他人进行交流这回事慢慢的来,反正不急,反正有的是时间,所以从未让他去见什么人,哪怕是姜橙,是自己的父母。
    他还是把时年放在一个他所舒适的小圈子里,有自己,有展图,最多也就是加了一个也算是熟识的姜小米。
    可彭炜阳的事件让时年慢慢来的步调被迫加快,他见到了姜橙,见到了警察,走出别墅的时候又被众人围观,在派出所也进行了长达几个小时的问话。
    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时年都无可否认的迅速往前迈了一大步,以至于晚些时候白锦书和乔平生来的时候他也没有躲开,而是局促的站起来想要打招呼,他开口想要道歉,乔平生却先出口询问了:
    年年还好吧?没受伤吧?
    时年所有的话都被乔平生的这声谁都能发觉的关心而堵在了喉咙处,他愣愣的看着乔平生,说不出话来,白锦书看向时年,问乔遇安:
    是不是吓着了?
    乔遇安理解时年的感受,他一直在这边自责,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在自己外孙女被自己连累成这副模样的时候,两位老人还能在第一时间关心自己是不是受伤了,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也和他接触过的长辈不一样。
    没有。乔遇安笑笑:是在自责呢,原本以为你们会怪他,等着负荆请罪呢,你们这么关心他,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乔平生闻言倒是笑了下,走过去想要拍拍时年的肩膀,却想起时年这也不过是事后第一次走出房子,还不习惯跟陌生人相处,于是便打住了:
    这不是你的错,谁都不可能想得到他会躲在你的房子里,有责任感是好事,但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压在自己的身上就是愚蠢了,我家儿子看上的总不会是个小傻子,对不对?
    行了。白锦书说:让小傻子自己想想吧,我们去看看小米和姜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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