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青延很狼狈, 非常、非常狼狈。
    如果身边是他并肩作战十多年的战友,那他完全能放心把后背交出去, 可不是,他身边全都是一群乳臭未干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
    连血都没见过,可能这辈子见过最多的血,就是在打群架时把人打出的鼻血。
    而前面是十多头有血性的成年狼。
    原青延腮边咬肌紧缩,他紧盯着面前缓缓靠近的狼群,大手往腰带边伸, 紧紧握住那把锋利尖薄的军刀。
    教官有学生在后面讷讷道:我们怎么办啊。
    原青延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冷静,眼睛如沉潭般泛着凶戾的冷光:自己保护好自己,等会找机会跑。
    那教官你呢, 你一个人不行的, 我们、我们还是帮
    原青延转过头, 飞速打断他:别在这儿给我添乱, 我有经验,能对付。你们回我帐篷,找到我的枪后, 马上送过来!
    好, 好, 教官你撑住啊,我们马上就去。
    原青延连回应的功夫都没有,狼群眼见人类有逃跑的趋势,缓步试探的步伐猛然加速,曲肘扑了过来。
    原青延推开一个慢半拍、即将入狼口的学生, 挥起刀尖, 狠狠往下一捅。
    烫血喷到地面, 狼哀叫一声弓腰跌在地上,背部皮毛湿哒哒黏在一起。
    其他狼见同伴受伤,幽眸森然,齐齐把原青延围拢起来。
    原青延见其他学生都跑出去了,暗暗松了口气,捏住军刀的手更紧了些。
    一只狼扑了上来。
    又一只。
    原青延分身乏术,虽然把狼的扑咬都抵挡了,自己也伤得不轻,小腿血肉斑驳,腰部的肉被咬得泥泞不堪。
    呼吸逐渐加重,血珠从原青延深阔的脸侧滑落,在地上形成一瓢血泊。
    他舔掉嘴边的血渍,直起腰板更重更深地捅刺,痛苦的嚎叫声不止,但那群狼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到了后面,原青延眉头皱得简直可以夹死苍蝇。
    教官!!
    原青延侧过头。
    教官,枪来了,给你!
    原青延接过学生手里的枪,片刻没耽误,食指抚上扳机,面目森寂地按动,砰、砰
    到底是练过的,前后相差没多久,狼接连倒地。
    原青延急促喘着气,连休息和劫后余生的窃喜都没有,转过头就说:闻恬回来没有?
    学生一愣:没有。
    去找。原青延语气强硬道:把他们两人找回来。
    原青延拖着鲜血淋漓的身子,率先走进林子,其他人也不敢落下,纷纷跟上。
    能去哪儿?
    那家伙能跑去哪儿?
    原青延胸腔急剧起伏,耳边嗡嗡作响,失血过多下,他的面色苍白到可怕,目光却异常灼亮。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学生愁眉苦脸地过来,讪讪道:教官,我们没找到,你要不先回去包扎伤口吧,你脸色
    原青延猛地抬起头,充血发红的眼睛从乌发下露出,冷厉地扫过来,恍惚间像是另一匹啖血的恶兽,声音沙哑隐含怒意:找不到?人就在林子里,你们亲眼看着进去的,怎么会找不到?!
    我们是看见他进去了,但是林子那么大
    滚!原青延心烦意乱,一个字都不想听,如凶兽般低吼道:再滚进去找!所有人!
    他的戾气太过明显,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和他叫板,只能心有戚戚往林子里走。
    但林子始终是太大太密了,尽管动用所有人员,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地去找,也没找到那个漂亮得出奇的小男生,活生生一个人,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到了傍晚,原青延满脸阴沉地遣散学生,自己又去林子里找到半夜。
    最后无功而返。
    闻恬不见了。
    加上今天,是第三天。
    训练迫不得已暂缓下来,因为教官不在没法进行。
    原青延自从那天从林子里回来,进了帐篷就没再出来过,一直守着通讯器联络人,学生走失的消息不能传出去,他发的所有消息都要经过加密,一层层递到上级那边。
    仅仅几天,他就好像大变样了。
    衣衫凌乱不堪,消瘦的皮肉紧紧包着颌骨、颧骨,脸没怎么打理过,下巴冒出点点青茬,磨去一身悍利英勇的气质。
    这狼狈如落水狗的样子,简直与那战神的形象相去甚远。
    又一条消息发出去,原青延看着发送成功的字样,肩膀慢慢垮下来,缓缓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眼皮遮住血丝密布的眼睛。
    过了两秒,他睁开眼,点燃苍白指骨间夹着的一根烟,放在嘴边吸了口,烟草晕出的刺激感刹那间盈满心肺。
    他已经很多年没碰过这玩意儿了,但此时此刻他找不到比这个更能缓解情绪的东西。
    空气死寂而沉闷,狭小帐篷内不出一会便氤氲开烟雾。
    原青延正要在烟草的麻痹下,睡这几天唯一睡过的一次觉,枕头边的通讯器突然响了。
    是一排陌生号码。
    原青延皱了下眉,现在他真不想和人说话,但怕错过军方的消息,他还是点了接听键。
    电话一接通,听筒里低冷如雪的声音直直传来:闻恬在哪里?
    江璟?
    原青延怔了怔,眼皮重重一跳,语气堪称不可思议:你偷看了我发的秘密文件?你不要命了,你敢截军方的东西,被人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是什么?
    江璟语气微重地重复:我在问,闻恬在哪里?
    原青延沉默几秒,在江璟质问的语气中像被狠狠抽了下脊骨,整个人瘫软下来,低声道:不见了,那天他进林子里,去了很久。我本来想去找他,后来碰到了狼群,解决完再去找,但怎么也找不到了。
    江璟眼神微冷,你为什么不看好他。
    你在外面十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连个人都看不住吗。
    原青延是个天生有点傲的人,被连续用逼问的语气对待,也不免有些恼:我有别的事要办,我怎么知道我就一会儿不在,他就能出事!
    德沃街此刻雷电交加,暴雨急骤。
    江璟穿着笔挺落拓的军装,站在雨线蜿蜒的窗前,一动不动的,黑眸卷裹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寂。
    雨噼里啪啦掉落,以不可抵挡之势压折青翠树梢,江璟第一次露出这种神情,冰冷的、令人不安的,一如他充满警告的声音:原青延。
    他面色僵冷,一字一句说得尤为清晰:他是你带出去的人,如果你敢让他出事,上级那边,我不会让你好过。
    原青延碾灭指尖的烟,面孔在余烟中晦暗难辨,你在威胁我?
    夜幕中的乌云翻滚堆积,气氛因为这句话一下剑拔弩张起来。
    江璟站在阴影中,黑发往两边吹散了些,薄白眼皮轻掀,妥帖的衣襟被雨浸湿了半边,眼中充斥着阴郁可怖的暗色。
    半晌,他似乎轻轻溢出声笑,没多少笑意,犹如外面的暴雨让人从头凉到脚。
    不是,这不是威胁
    江璟苍白的指节点了点窗棂,声音缓慢低沉:据我所知,翡翠星一带的矿山和运输产业,是原家在一家独大,原家人才济济,每年敛财无数,是翡翠星不可撼动的巨头。很厉害、很了不起,但是如果我想,我能让他们一夜消失你可以试试,我能不能做到。
    原青延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倏地绷出青筋,手臂显出几分狰狞的脉络。
    他咬牙,不无讽刺道:江上将,口头空话谁都可以说,原家根基庞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你说让消失就消失的。
    我不能,但做假账能。江璟表情堪称平静,原家势头这么大,上面的人都虎视眈眈,如果在这个风头浪尖,让他们发现你们的流动资金有问题,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原青延本来还算稳当的呼吸猛然变乱,不可置信地握紧拳,刀削的面庞神情阴鸷可怖,连吐出的气都灼热几分。
    不可能,他父亲做得相当隐秘,知道这件事的人掰着指头数都超不过三个江璟怎么会知道!
    江璟垂下眼皮,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下:我不想参与你们这些事,所以你最好快点找到他,我等不了太久。
    原青延死死咬住牙,腮边肌肉鼓胀而出,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凶而冷。
    做假账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但那群疯子完全能咬定一个缺口,把他们原家搞得翻天覆地。
    蛇要打七寸,这才是威胁。
    这才算是威胁。
    认识江璟这么多年,原青延还从来没见他这么失态过,失态到不惜违规给他打电话来威胁他,如果现在不是时候,原青延真想夸闻恬一句高明。
    通讯器两头的人都在等对方开口,长久的、隔着几百里的对峙。
    原青延率先败下阵来,声音是虚脱后的平静,你威胁我没用,我比任何人都想快点找到他。
    闻恬力气那么一点,娇气又胆小,水做的一样,委屈了只会安静掉眼泪,要是真碰上什么事
    原青延不敢想。
    江璟也不敢想。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敢呜呜
    第50章 甜O被关 不会给你弄脏(一更)
    闻恬没看见那个男人的脸。
    脑袋里最后的记忆, 是小狼崽充血发红的眼睛,以及一声声逐渐细弱的哀叫。
    他想抬头看行暴者的脸, 但大脑昏沉闷痛,努力眨了几下眼,还是抵不过那阵眩晕感,眼前一黑。
    醒来后,闻恬发现自己在一艘舰艇上,舰艇豪华富阔, 日常所需的家居物品都有,他正躺在舰艇唯一的床上,旁边开着一盏小灯。
    舰艇在星月煌煌的夜幕中幽幽行驶,因为恒温器在运作, 室内温度正合适。
    闻恬穿上拖鞋, 正要出门看看情况, 门口蓦地出现一道身影。
    处于高度警惕的闻恬被吓了一跳, 肩膀抖了抖,面色发白地看过去。
    门口的男人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领口规整翻叠, 再往下是一双黑色皮鞋, 宽阔的脊背挺得笔直, 犹如长刀出鞘,他看着床边的闻恬,嘴角温和勾翘。
    闻恬表情呆愣,几乎不用思考便脱口而出:尤安?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尤安看了他一眼,打开桌边的光脑, 我有点事要忙, 你安静待着, 别吵。如果饿了,想吃什么厨房都有。
    语气含笑,像在支开黏人的小女孩。
    闻恬被他淡定自若的态度搞得发懵,几乎要以为,尤安是请他来做客的。
    但他是真的很乖,在看到尤安要忙后,把满肚子问题咽回去,坐在不远处的软皮沙发上,一声也不吭。
    不知道过了多久,尤安目光总算离开光脑,慢慢松懈下紧绷的肩背,低头喝了口水。
    尤、尤安。闻恬嘴唇张了张,长时间不说话,声音更黏糊发软。
    悠闲翘着腿、手指在光脑上随意拨滑的高大男人,闻声朝沙发上的小男生看过去。
    闻恬发粉的手指紧张地抓了抓沙发沿,脸蛋有些红,含含糊糊说:我想换衣服。
    他在山洞里坐了半天,身上全是泥点,那股味他自己都闻不下去。
    他不确定尤安会不会同意,但这么久尤安都没对他做什么,应该不会拒绝他这么小的要求。
    尤安挑起眉看他,一时没说话。
    闻恬舔了舔嘴唇,你有换洗的衣服吗?可不可以借我穿一下,等我衣服干了,我会给你洗干净的。
    尤安仍然默不作声,闻恬有些着急,小声补充道:我穿的时候会很注意,不、不会给你弄脏。
    长达数秒的沉默,尤安总算离开椅子,在衣柜里翻找起来。
    柜子里全是他的衣服,要想找到符合闻恬尺寸的,还真没有,尤安几乎翻到底,才找出一件他十六七岁时的衣服和裤子。
    尤安把衣服递给闻恬,再小的没有了。
    闻恬不敢挑剔,小声说了句谢谢,接过衣服,左右看了下,往浴室走去。
    忽然想到什么,闻恬走的途中两步一回头,偷偷看尤安还在不在原地,像是不这样做,就会被耍流氓似的。
    尤安慢条斯理喝了口水,笑着道:你再看,我就真的跟过去了。其实我挺想知道,你有没有地方和我们不一样的。
    我们,指的是一般成熟高大的普通男性。
    闻恬脸蛋腾地烧红了,兔子似的,窜到了浴室里。
    估计是在里面好好消化了下尤安的话,好半天,他才磨磨蹭蹭走出来。
    尤安往过掠的时候,胸腔猛烈震了下,喉咙微微滑动,目光幽深难测。
    衣服还是有些大了,穿在小男生身上,两只雪白滑腻的手都被掩在衣袖里,秀致白皙的下巴尖在套衣服时被磨红了些,只比嫣红丰润的嘴唇颜色淡一点。
    闻恬揪了揪往肩膀上滑的衣服,小心看了尤安一眼,乖乖窝坐在沙发上。
    嫌不安全似的,他还专门坐得离尤安很远。
    尤安锋锐唇线勾了下,似乎被他样子逗笑了,正要说句什么,面前光脑倏然弹出一道窗口,尤安笑意消失,重新投入到工作里。
    闻恬没事干,又不敢太吵,毕竟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被绑架的角色,只能安静等尤安。
    尤安一直忙了很久,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烦躁都快浮于表面。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尤安关闭最后一个窗口,起身去了趟厨房。
    出来时,他手里稳当当捧着个瓷碗。
    闻恬瞟了眼,那里面盛满浓稠鲜滑的白粥,滚烫的蒸汽冷凝成水珠,濡湿箍住瓷碗边缘的五指。
    尤安走到闻恬面前,径直开口道:现在很晚了,你吃点东西再去睡觉。
    闻恬算不上多饿,好不容易逮到尤安空闲的机会,他迫不及待想解决满腹疑窦:我不吃尤安,把我引到山洞是你做的吗?
    尤安顿了顿,吃饭。
    闻恬舔了下嘴唇,语速飞快: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后来发生了什么?那个小狼崽还、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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