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得尚抱着楼心婳,怕她没吐干净, 不敢让她躺下的怀策阴森森瞧了他一眼, 眸色都带着杀气。
    他沉声问:“‘太好了’是何意?”
    乐宁公主都成这模样了, 好在哪里?
    太医悚然。
    一听这问法,大抵也知怀策是动了怒气。
    不过太医怕归怕他,也知道怀策会这样怒问,那也是关心乐宁公主的表现, 并未太放在心上。
    他敛起神色,想正经点同他说明状况,却因为太过高兴, 表情克制不住, 还是带了压都压抑不住的兴奋。
    楼灿和楼焕这时也都到了,两兄弟跑着来, 异口同声问:“婳婳(四妹)怎么样了?”
    太医同他俩见过礼后, 恰好一次说与他们听。
    “诸位公子们,这是好事啊!”他指了指尚被清理到一半的地板, “小姐已将体内余毒渐渐吐出,只要这吐出来的不再是黑血, 而是正常的鲜红色,就代表毒清得差不多了, 余下的只余调养受损的心肺就好!”
    以前他们苦无办法, 只能在受损的心脉上补强。
    可补了再多, 又受体内的毒肆虐,还不是一样徒劳无功?
    然这回不同了,只要毒能清除, 损伤的心肺再经滋补,就可渐渐恢复,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恢复到一半就得受毒阻碍,压根没有好全的一日。
    一听这果然是好事,几人凝重的面色才逐渐缓和下来。
    太医再给楼心婳诊脉,确认她身子是真的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才让怀策将她放下。
    “吐出毒血后会进入昏睡,睡一觉就会醒来,具体得睡多久,还得看小姐自身情况而定。”
    说完,太医退下,余下三人留在楼心婳身边。
    虽知这是她身子渐渐好转的表现,但他们还是担忧地看着楼心婳睡颜。
    除此之外,楼灿还看了眼,动作轻柔替楼心婳掖被子的怀策。
    怀策就坐在床沿,眼睛一瞬也没从楼心婳面上挪开。
    这要平常他也不觉得奇怪,但即便两人刚闹过别扭,还在冷战中,怀策却还是守在了她身边。
    楼灿似乎有点明白,楼心婳对他说的“不知道还有其他别的谁可以”这句话的真正涵义。
    他见怀策似有长守在此的打算,想到他从父皇来信中知晓了他与怀策的“合作”,最终仍是走到怀策面前,“大公子。”
    “何事?”
    楼心婳一不在,怀策面上神色就冷得多,与他和楼心婳在一起时截然不同。
    这点他们都已经习惯,只是这回因楼心婳晕厥,怀策面色也就越发阴冷。
    楼灿说:“婳婳这儿有我们看着,你应当还有更应该处理的事不是?”
    怀策眼也不抬,“没有什么能比婳婳重要的。”
    身为楼心婳的亲兄长,楼灿楼焕对这话那自是再认同不过,楼焕还忍不住点了点头,看怀策的眼神那是赞同得不行。
    楼灿只得开门见山,将自己知晓的都说出来。
    “如今,雍国皇子互相较劲,六皇子落水而亡,五皇子被指与宫妃有染,四皇子结党营私意图谋反,三皇子重病,二皇子从马上摔下瘸了腿……就剩沈贵妃所出的七皇子尚且安然,你布下的网,该收了。”
    怀策仍无动于衷,而楼灿还再继续。
    “二三皇子与晋国安王连手,在猎场上加害于我,此事我回晋国足可扳倒安王,而你那两个弟弟,该怎么绝了他们的路,还有剩下那个七皇子怎么对付,你需早日作打算。”
    听到“扳倒安王”,怀策才终于朝楼灿看了过来。
    楼灿不闪不避,知道现在最能让怀策动摇的就是楼心婳的事,接着道:“唯有雍国安定了,你与我父皇的合作,那才算数。”
    否则功亏一篑,什么也不是。
    他何尝不知?
    怀策深深看了双眼紧闭的楼心婳一眼,紧握了握她的手后,才松开,起身走到楼灿身边时说了句:“我去去就回。”
    可他们其实心里比谁都知,这紧要关头,绝非短短时日就能成。
    怀策回自己屋里时,常喜已等候许久。
    一见他回来,常喜忙道:“殿下,您在雍国的消息已经透露让陛下一人知晓,陛下说想见见您……”
    怀策想到昏迷不醒的楼心婳,还有想到楼灿所说的那些,用力闭了闭眼。
    “备马。”
    不让自以为运筹帷幄的帝王以为事事都在他掌握之中,又怎么行事?
    常喜还以为怀策会留下,一听他要离开,喜不自胜,应了声“是”便急急去准备。
    怀策离开后,楼焕忧心忡忡。
    他问:“二哥,让他就这么走了,真的好吗?”
    岂不是放虎归山来着?
    楼灿怕吵到楼心婳休憩,领着他到门口说话。
    他说:“由他登上大位,对我们才是最好之选。”
    这天下四国而立,也不是轻易出兵吞并了任何一国就能侥幸得之。
    除各国之外,还有蛮夷虎视眈眈,对邻国发兵,安能知道那些蛮族会不会伺机而动?
    所以他们这些国家,才以为质或联姻,维系彼此间的平衡。
    能跟雍国打好关系而不是兵刃相见,楼灿求之不得。
    况且,楼灿这么做也有自己的私心在。
    “他对婳婳那般上心,婳婳看重晋国,想来怀策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楼灿想的却是更多。
    倘若往后……
    想了个开头,楼灿自己就先掐断这个念头。
    “当然,前提也要婳婳自己愿意,否则旁的,都是虚的。”
    楼灿说:“这几日我准备回晋国,雍国这儿还有婳婳,需得你来看顾。”
    他拍拍楼焕的肩膀,两人虽非一母同胞的手足,可一起长大的情分也在。
    他很庆幸自己同这个弟弟,并未走上如雍国皇子他们一样的互残之路。
    楼焕点头,“二哥,你放心交给我吧!”
    话落,楼灿还未说话,就有一个弱弱的声音先响起。
    “我也要回去……”
    兄弟俩一听,皆往床榻看去。
    楼心婳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正试图自己爬起身,惊得两个人连忙过去扶着她。
    “婳婳,慢慢来,别着急……”
    “四妹,你要是不舒服你就先躺着歇会儿也一样啊!”
    他们扶她靠着床柱,楼焕去倒水来给她,楼灿则替楼心婳调整位置,让她能靠得舒适些。
    楼心婳喝完一口茶,见他们似都没有想回应她方才所说,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旁的,她只好再说一次。
    把空杯塞到楼焕手里,楼心婳方才虽是昏睡,实则他们对话内容她都听个清楚,只是一直没法睁眼或应声。
    她对楼灿说:“二哥,我也要回晋国。”
    楼焕又去给她倒一杯水,边倒边说:“你回去做什么?解药都做出来了,好不容易开始有点成效,你就现在樊城这儿养着,现在回去,受苦受累的可是你自个儿,想什么歪主意呢?”
    只当楼心婳是想家的楼焕如此说道。
    可楼心婳却很坚决,她见楼灿虽未应和楼焕的话,却也没出言否了,便猜她二哥许是同三哥持同样意见。
    她现在整个喉咙火辣辣的疼,接过楼焕给她倒的第二杯水,勉强一口喝下后,咽喉才觉好受些。
    楼心婳这回自己捧着杯子,总感觉虽是浑身乏力,但精神要比以往来得清明一点。
    她不太顺畅地转着手中杯子,说:“我在这儿,他没法去做自己的事。”
    楼心婳不想拖累他。
    知道她说的是谁,楼灿问她:“婳婳都听见了?”
    楼心婳点头。
    不光刚才二哥三哥的对话,还有她晕倒没多久,二哥对阿策所说的那些,楼心婳也都听得清楚明白。
    雍国皇室即将大乱,怀策若不趁此时回去,这百般布置,最终就得便宜他人,前功尽弃。
    她看着桌脚那被捡起的油纸包,即将昏迷前她看见怀策手上拿着这个,却因见她吐出黑血,急忙奔了来,连东西落了都不知。
    明明这几天两人都没好好说过一句话呢,可一听她开始喝药,明知她尝不出味儿,还是给她买了东西。
    楼心婳指指那油纸包,楼焕确定她要,便替她拿了来。
    这东西很轻,还未拆开已经闻到一丝甜腻的香气。
    楼心婳慢慢拆开,看见里面有一颗颗,裹了一层金黄糖浆的蜜饯。
    她拈起一颗就塞嘴里。
    外层的糖是硬的,咬下去喀吱作响,一片片的糖碎在自己嘴中,稍含一下就能化掉。
    而楼心婳,竟从这蜜饯里,尝出久违的一点点甜味。
    她小口小口,珍惜地将这重回的甜小心咽下。
    怀策在乎她,所以,她更不能给他拖了后腿。
    楼心婳对两位哥哥说:“解药既已确定生效,在哪儿喝都是一样的,我只是不想待在雍国,成为有可能阻挠他的绊脚石。”
    只要她在这儿,怀策就不可能真正放开手脚。
    既然他挂心她,那她便离开,到安稳的地方养着,最好连他也找不着,这样,他这么多年来的心心念念,就能毫无顾忌去实现。
    楼焕还想再劝,楼灿大抵也猜到楼心婳内心所想,自己思考了下,点头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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