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策从来没有隐瞒的意思,开门见山地道:“我将三皇子归还贵国,同时,我欲迎娶乐宁公主。”
    泰隆帝此前就曾答应过怀策,自是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过他也万万都没有想过,乐宁出嫁的这一天会来得这样突然。
    倒是被换回来的三皇子回宫后就一直黏着楼灿,他更想黏着父皇,但被赶了回来,不得已之下他只得退而求其次。
    楼焕苦着脸对楼灿大声指控,“说什么拿三皇子换四公主,灿哥,怀策那小子他那就是要挟啊!”
    他摸了摸自己脖子,心有余悸地喃喃道:“我都怀疑要是乐宁不肯嫁他,他怕不是还想拿我祭天吧?”
    楼灿虽很想笑他别开这种玩笑,可闻言他也只是沉默。
    ──因为怀策或许还真有那可能做得出来。
    他转而用另种方式安慰楼焕,“你该换个法子想,幸好还有乐宁,否则你想想,照他那城府,我们怕是整个晋国都不够他玩的。”
    没看怀策连自己的人都能安插进晋国皇宫来吗?
    这要不是怀策对楼心婳有所偏爱,才勉为其难去爱屋及乌,他们脚下所站的这块土地,现在叫晋国还是雍国那都还不确定呢。
    ……
    忘忧宫。
    怀策不打算把日子拖得太长,他这趟回雍国时就想一并把楼心婳娶了,倒不如说,他本就是为此而来,不让他带走楼心婳,怀策大抵也不会有离开的意思。
    只是他们要成亲,还有一个问题。
    滞留晋国这段时日,怀策就在忘忧宫里,继续住在偏殿。
    面对这个此前是邻国质子,如今已是一国之帝的怀策,忘忧宫的宫人再次见他都颇为别扭。
    可怀策还是一如往常,除了楼心婳以外,对旁的事压根不屑一顾,这些宫人们后来也就放开手脚,各做各的事。
    只是他们都谨记着一点,那就是怀策在时,他们会尽量避免留在乐宁公主身侧,特别自觉得很。
    楼心婳觉得自己宫里的内侍们见了怀策,那就像是老鼠怕猫那样,躲躲藏藏的,很是好笑,也不知怀策到底怎么他们了,楼心婳却也没让怀策收敛些。
    对于这番现象,怀策其实还挺满意。
    终于有识相的宫人,懂得看眼色,不会打扰他和婳婳单独相处。
    怀策这几日留在楼心婳身边,那股压抑的狰狞残暴才渐渐化去,一点一点恢复成以前那个温润待人的怀策。
    ──虽说仍是一惊一乍的,但凡楼心婳提了什么类似于要离开他的话题,怀策就会顷刻变了脸色,比如现在。
    楼心婳忽然问了怀策一句:“阿策,你真的确定要娶我吗?”
    自从两人说开以后,彼此又恢复了往日的称呼。
    正在给楼心婳喂果子的怀策银叉刺进盘中果肉,力道一时没控制好,“喀”的一声,叉子穿透果肉,与盘底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他面上笑意散得一干二净,低低对楼心婳问了句:“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楼心婳挑眉。
    哟,又叫她“公主”了。
    怀策现在的模样,跟十年前她救起他时的那阶段,比较相像。
    不再像是戴上假面具迎合她,而是会开始以自己真正的性子去面对楼心婳。
    那才是楼心婳真正想要的怀策。
    所以对怀策这一言不和就变脸,楼心婳不怕,反而还露出有些开心的表情。
    不过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题有些严肃,楼心婳自己又抿去了这份欣喜的笑意。
    她握住怀策双手,先把他情绪安抚下来才好进行对话。
    楼心婳对他说:“阿策你也知道,我之前中毒过很长一段时间,虽说毒性已解,但身子因为长年被侵蚀,不可能半点影响都没有。”
    听楼心婳说起这个,怀策面上的不满和微怒转成了担忧,他反握住楼心婳的手,敏锐地察觉出什么。
    他问:“太医说什么了?”
    楼心婳牵着他的手,很自然地说:“太医说,我往后兴许子嗣艰难,所以阿策,你是雍国的皇帝,需要储君稳固江山,但是我,不一定能给你想要的。”
    她或许……根本没法诞下一个孩儿。
    怀策却摇了摇头,“错了婳婳。”
    楼心婳静静听他说,怀策抬眼看着她,眼神坚定,且从未动摇过。
    “我想要的,从来就只有婳婳你一人而已。”
    雍国的江山什么的,只是因为他的仇人想要,那他就等着他们即将唾手可得之际,轻轻松松抢过。
    他们那绝望的面容和几欲发疯的姿态,才是怀策真正想看的。
    否则,只有单纯的关押或贬为庶人这浅薄的惩罚,哪里足够?
    怀策说:“我们可以不要孩子,储君就挑个来过继,若真在雍国找不到合适的人,那不是还有晋国吗?二皇子大抵是会被立为太子的,三皇子……也罢,但婳婳,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是一对双胞胎兄妹,这会儿不过八岁,那位四皇子打小好好培养,应也是个不错的苗子才是。”
    楼心婳听得好笑,“你还把主意打到晋国来了?这话你可别让三哥听见了,他要哭的!”
    与楼灿一起下棋被杀得落花流水的楼焕,狠狠打了个喷嚏。
    双方都已达成共识,启程回雍国那日,怀策换上了大红婚服。
    日子虽赶了点,但前有乐宁公主说要选驸马在前,那会儿礼部就忙着在给楼心婳做嫁衣,倒也算来得及。
    只怀策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眼装饰得喜庆的马车,最后却是策马朝新娘子行去。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只见怀策竟还跳下马,掀帘进了马车,更是让礼部官员们面面相觑。
    “这……怎么办?”
    “不知道啊……”
    楼心婳听见有人进到自己马车里,对着光线一亮的地方看去。
    她头上盖头还未扯下,本打算出城后再拿下的,毕竟这一段路得到雍国,一路上都盖着也太难受。
    来人没说话,只捏住她盖头一角,向上掀起。
    怀策面无表情的脸,在看见车里新娘真是楼心婳后,才像是松了口气般,露出笑脸。
    楼心婳又是好笑又是心酸,知道怀策这是被自己吓怕了,怀策还对她温声说:“我只是看看你。”
    眼神终于后知后觉染上喜悦的色彩。
    ──他是真的能把楼心婳娶回雍国。
    楼心婳把盖头扯得更开些,左右都让他看看,“那你可得看个够,若看不够,你进来与我同乘马车,或我出去同你共乘一骑,都是可以的。”
    怀策听她这番说词俨然很是受用,面上笑意都加深许多。
    “待出了晋国京城后,我就带你出来骑马。”
    楼心婳点了点头,直接往怀策面上亲了一口,用以表达自己的欣喜。
    怀策忍住想回亲她的念头,替她将盖头盖好,重重握了下她的手,便出了马车。
    于是外头的人就看见年轻的雍帝钻新娘子马车后,本是凝重的面色转为淡淡笑脸,终于有像个新郎官的神色。
    当然,所有人在看见怀策颊上还沾染了疑似口脂的东西后,皆是垂头当没看到,心头却大为震撼。
    怀策毫不在意,伸手抹去,瞧见自己指上沾染的红,他甚至还轻笑了下。
    他也不是第一次从楼心婳唇上沾染口脂了。
    楼灿和楼焕见了这一幕,两个眼眶都红了的兄长忽地一梗,楼焕对楼灿说了一句:“什么叫做一物降一物,我今天可算见识到了。”
    进个马车怀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楼焕也不知该感叹怀策这人怎么这样,还是该赞叹他四皇妹驭夫有术。
    楼灿轻咳一声,却没否认。
    他说:“这样挺好。”
    婳婳从来就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人。
    怀策既把她放在心上,视她若珍宝,又做了那样的承诺,那么婳婳就不会过得太差。
    能与自己心仪之人长相厮守,在联姻的一众公主中,楼心婳可以说是最幸福的了。
    楼心婳在喧闹的乐声中静静坐着。
    她想起父皇、兄长们的样貌。
    此一去,还不知何时能有机会再回晋国,楼心婳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事到临头她也只能苦笑一声。
    她还是未能免俗地……会觉得不舍啊。
    从晋国到雍国这段路,楼心婳这趟算是走了第三趟。
    第一次她尚在病中,第二次服药整路状况也不好,这一次却是她难得可以好好看遍这大好河山之时。
    ……
    雍国。
    太上皇监国,新帝前去迎娶晋国公主的消息传回国内。
    城门上的人远远看到一列队伍,他们身上俱是穿着喜庆的颜色,让人远远一瞧便知他们身份。
    赶了几天路,楼心婳下马车时脚都有点软。
    怀策扶了她一把,让她得以靠在自己怀中站稳。
    “婳婳,还好吗?”
    楼心婳点头。
    怀策还是不放心,他说:“若撑不住,我能直接抱你进宫。”
    楼心婳走到一半,想象了下那个场景,沉默。
    她坚决拒了,“我自己可以的!”
    怀策也就由着她,只是牵着她的手一直未放,眼角余光也一直在注意楼心婳动向。
    他们一路风尘仆仆,怀策原意是打算让楼心婳到了雍国后多休息几天再行仪式,可楼心婳掂量了下自己体力,觉得可行,还是决定当日就完成一切。
    怀策不解,楼心婳却摸着他的脸,笑着同他说:“早日成亲,你心里也踏实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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