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不到的事情岂止这一件。”
    “母校听说我回国,联系我给同学们做一个演讲。老师们和我聊天时,他们还提起你,开玩笑说要是你也过来演讲,对学生一定是很好的鼓励。”
    简宁后来去的高中跟他是同一所,他不仅是他的老师,也算是她的“学长”。
    她笑了笑:“不了,我哪有你那么好的口舌。”
    郑克己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忽然问:“简宁,你怎么了?”
    简宁吸了口气:“没什么。”
    “哦,还有,团长已经给我道歉了,问我能不能继续回到乐团来,我已经拒绝了。不过,定好的德国演出人员不变,我们还会一起上台的。”他口吻十分愉悦。
    简宁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她说:“难得回宜城一趟,不打算拜访一下简光启么?”
    电话那边短暂地静了两秒。
    却还是听见郑克己淡定地问了一句:“什么?”
    简宁说:“没什么,祝你演讲顺利,德国见。”
    她挂断电话,转了个身,顺着墙壁缓缓蹲下来。
    要说她怨恨郑克己吗,也不是完全没有怨的。
    大部分时间,她都是个理智的人,但这个时候,她又痛恨自己的理智。
    她懂得梦想何其重要,郑克己是那么地想去留学。
    人性最经不起考验。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在,易地而处,简宁自己也会心动,会犹豫。
    又有谁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梦想,去牺牲自己的大好前程。
    毕竟他怀揣那样的天赋与才华,生活给他的重击已经让他失去了触碰梦想的机会,而那时他面前又出现了一条另外一条能够让他重拾梦想的路,失而复得,这是何等的诱惑力,他怎么可能会放弃。
    她什么都明白,只是被牺牲的人是自己,她平静不了。
    -
    这天,简宁正在楼上练小提琴,杜姨突然过来敲门,说:“宁小姐,简夕小姐在大门口,说是想见您一面。”
    简宁的手一顿,琴音一下子走了调。
    她走到窗边向外看了一眼,那里果然停着一辆熟悉的车,正是简夕的。
    简宁突然笑了:“这倒真是稀客了。把她请进来吧。”
    她从楼上下去,一边思索简夕来找她的目的,一边感叹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她在一楼客厅里坐着,不多时,杜姨就带着简夕进来了。
    饶是做了准备,简夕还是被靳家的豪华程度震惊住了。
    她是进了凡尔赛皇宫吗?
    简宁穿着杏色的针织裙,头发自一侧垂下来,坐在那里给玫瑰剪枝。
    剪好的玫瑰插.进花瓶里,花艺已经做了一半。
    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有心情在那里插花。
    简夕憋了口气,双手拎着包,站在简宁面前。
    简宁抬头,看了一眼她的好姐姐,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姐姐快坐,好久没见你了。”
    说完,她对杜姨说:“帮姐姐煮一杯咖啡,谢谢杜姨。”
    杜姨点头,很快离开了客厅。
    眼下就只剩下简夕简宁姐妹两人。
    简宁比量着花枝的长度,对简夕说:“这里没有别人,姐姐有什么话直说就行,我想你应该也不是很想看到我吧。”
    简夕从进门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简宁,尤其这会儿,她微眯着眼睛,简直快把简宁盯穿,仿佛要看透简宁内心所有的想法。
    她说:“现在家里就要破产了,简宁,你满意了吗?”
    简宁手一顿,看来靳鸿已经证明了,她的话没有作假,所以直接对简家出手了。
    只是没想到靳鸿这么迅速,一出手就这么致命。
    她自然是没什么波澜的,简家不破产,那些财产也跟她没什么关系,正所谓谁受益谁着急,她不受益,当然不会在意。
    见她没有立即回话,简夕以为抓住了她的把柄,她加重语气:“简宁,你把事情捅出去,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咔嚓一声,剪刀掉一截短枝,简宁心情很好地说:“好处就是,不用再叫你姐姐了呀。反正你也讨厌我,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简夕咬牙:“简宁,这么多年,我爸爸待你们母女不差吧?他也算养你长大,早知道你是这种白眼狼,当初就应该把你们赶出去!”
    “你是在跟我算账吗?”简宁漫不经心地抬眼,“你想算账,也可以。”
    她笑:“当初简光启明知道会亏钱,还把靳家推向火坑,自己逃了干净。这件事难道也是我做的?”
    简夕一口气堵在心口:“……这件事明明已经过去了,当初跟靳家联姻的人明明应该是我!你以为你配嫁给靳琛吗?没了我们简家,你是什么身份?现在你攀上高枝,就真以为自己成了凤凰,现在给我玩过河拆桥是吗?”
    她气得不行,简宁居然还有心思在那里插个什么破花。
    她忍不了,一把拂掉桌上的花瓶,只听哗啦一声,花瓶里的水洒得满地都是。
    玫瑰花瓣泡在水里,就算这时捞起来,多半也是不能要了。
    简宁叹息一声,倒是可怜了这花。
    她放下剪刀,缓缓靠在沙发上,单手托着下巴:“我也不想嫁给靳琛啊,可是没办法,他非要娶我诶。”
    简夕:“……”
    “想不到,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不怪你的好爸爸忘恩负义,却要来怪我戳穿谎言?你非要往这个逻辑上讲——”
    “我会出现在简家,也是简光启非要娶我妈吧?”
    简宁看着简夕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她的心情又愉悦不少。
    “小提琴比赛你输给我,你怪我比你优秀;没能嫁给靳琛,你怪我比你漂亮;在国外比赛赢了你,你怪我不该重新拉小提琴——可你连输给我的那些人也没赢过,不是吗?”
    “难道我错怪你了吗?”简夕双眼发红,似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开始大吼,“你夺走的,本来就应该是属于我的灿烂人生!”
    “呃。”简宁没想到她会吼这么大声,如果不是捂耳朵不太礼貌,她真的挺想保护一下自己的耳朵。
    她诚挚地发问道:“请问,姐姐的人生靠自己是精彩不了吗?”
    “——当然,我的人生是挺灿烂的。”
    “我的姐姐从小就和保姆一起为难我,总把各种我没做过的坏事诬陷到我头上;我自己得来的名次被姐姐抢走,就因为她有一个小提琴的梦,就可以让她的好爸爸毁掉别人的梦。”
    “因为妈妈突然走了,姐姐又说我偷东西,就要把我撵出家门。”
    “结婚以后,姐姐甚至还想抢走我的老公。”
    “如果你觉得这样的人生很灿烂,我祝你后半辈子每一天都过得这么灿烂。”
    简夕怔怔听完,不住摇头:“不,不是的,你不要把你自己说的很可怜一样,你说你那么惨,可明明你总是过得更好的那一个!!!简宁,你凭什么!!!”
    简宁伸手托住小脸:“我怎么知道,可能因为我是公主吧。”
    “……”
    简夕看着她婊里婊气的样子就来气,她呵笑一声:“公主?别得意了,你以为你真就那么十全十美吗?”
    “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个老公他杀过人的,他杀了他的亲哥!”
    看到简宁愣住的表情,简夕不禁有些得意。
    “每天晚上睡在你身边的男人是个杀人犯,这种滋味好受吗,简宁?”
    “……”
    简宁讶异道:“难道这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吗?”
    简夕:?
    “杀人犯?你现在说人家是杀人犯,当初削尖了脑袋也要嫁给人家的也是你吧?明知道是杀人犯还使那么下作的手段把他抢过来,我也挺好奇你到底在想什么。”
    “……”
    “你挺有意思。”
    “……”
    “喜欢什么东西呢,先抢;抢不到,就大吵大闹;闹也闹不得逞呢,就开始诋毁,人身攻击。”
    “……”
    “总之呢,我要是你,我现在肯定更关心我的后半辈子要怎么过。如果你觉得骂我或者诋毁我能阻止你的好爸爸破产的话,那就随便你吧。”
    简宁起身,踩在了花瓶碎片上。
    打碎的玻璃渣碾在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咯吱的声音。
    简宁看都没看。
    满地的残渣根本伤不到她一分一毫。
    因为它是被踩在脚底的,再怎么尖锐,也只是渣滓而已,连她的脚都碰不到,就算碾上去又能如何呢?
    “我上楼练琴了,姐姐自便吧。”
    简夕望着简宁走进电梯的背影。
    胸腔里燃烧的火滚烫又热烈。
    她忽然想起,在那场至关重要的省级比赛中,简宁的背影就是这样在她眼前。
    因为她是第二名,简宁是第一名。
    她以为那只是一次偶然的情况。
    但偶然一次,她也不允许发生,她不接受简宁站在她的面前。
    可是她真的赢了吗?
    看到简宁走进电梯的背影,她才恍然发觉。
    她这么多年看到的,就只有简宁的背影。
    难道她真的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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