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太天真,不知道这是大人宿醉后食欲不佳,外加失恋所致,以为苏蔷在内疚反省。
    主动跑过来说:“小蔷姐姐,我原谅你了。”
    还把碗里的荷包蛋分了一半给苏蔷。
    想到这里,苏蔷笑着说:“小孩怎么这么好骗?”
    对面的石榴树后,慧琳和一群小孩围在人字梯周围,齐刷刷仰着脑袋,看屋顶上的陈纵。
    陈纵正在帮卢婶查看厨房屋顶漏水的地方。
    小孩们异常兴奋地叽叽喳喳,觉得能站那么高很威风。
    陈纵用卢婶找来的亚麻布蘸上白胶,暂时把天花板上的裂缝补好,等干透了再往上面涂一层水泥漆巩固。
    “我不是专业的,效果不一定好,等下雨了要是还漏水,得及时找人过来做防水补漏。”陈纵对卢婶说。
    卢婶连连答应,对他赞不绝口。
    “哥哥好厉害!”陈纵因为修补房顶而收获了热情掌声和一大批小粉丝,人气甚至超过嘉南。
    临走前,许多小孩依依不舍在门口送他们。
    苏蔷收到魏春生的短信,也要走。她捏了捏慧琳的脸颊,“娃娃是我弄坏的,改天也赔你一个。”
    “我有新的了。”慧琳说。
    “那是你拜托嘉南买的,改天等我有空了带你出去玩儿,你可以再选一个喜欢的。”
    苏蔷说的话不一定可信。
    但慧琳听说她会带自己出去玩,难免心动,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苏蔷在路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扶着车门对嘉南和陈纵说:“本来准备搭你们的顺风车,想想根本就不顺路,我还是一个人走吧。”
    在回程的路上,嘉南收到苏蔷的微信:“谢谢你给慧琳买娃娃。”
    车从森林公园外驶过,树冠上惊起大群灰白的鸟,壮阔地朝苍穹飞去。
    黄昏时分,天空美得像幅油画。
    嘉南看着窗外的风景,跟陈纵说起:“我其实不太喜欢小孩。”她的话自相矛盾,“但是看着慧琳,又拒绝不了她。”
    所以收了她的五块钱,答应给她买娃娃。
    嘉南小时候也动过那样的念头,想要一个自己的娃娃,不必特别精致好看,只要属于她。
    但她不敢跟沈素湘提,那属于额外的开支,非常不必要。
    她只需要好好跳舞,变得优秀出众,生出“奢侈”念头本身可能就是错的。
    嘉南拥有的只有小花被。
    因为小花被也很漂亮,还可以抱着睡觉,是接近于娃娃的存在。
    现在小花被洗得发白,浅蓝和橙黄花瓣都褪色了,嘉南还是喜欢裹着它,很安全,像五彩斑斓的阳光下吹出了一个巨大泡泡,能够载着她去流浪。
    陈纵关上车窗,说:“我也不喜欢小孩。”
    他因为嘉南才过来,才做这些事。
    修屋顶,补墙缝,教一群男孩转篮球。嘉南不在场,他或许就没这么好心了。
    他生性冷淡,又亲缘浅薄,耐心和善念没那么多,全部交付给了嘉南。
    前方有个水果市场,陈纵靠边停车,去买水果。
    嘉南收到了苏蔷的又一条微信:“我今天去跟魏春生说清楚,要退出文化宫了。”
    苏蔷看似人缘好,交心的朋友却没有,此时大概无人可诉说,才发消息告诉嘉南。
    留下抑或是离开文化宫,都是苏蔷自己的选择,嘉南无意打听她私事,心头却莫名觉得一阵不安。
    想了想,还是问:“因为你男朋友?”
    苏蔷回复很快:“不全是。”
    苏蔷:“他跟我道歉了,想复合,我没答应。”
    苏蔷以前根本不去想以后,得过且过,日子像是她从别处偷来的,不属于自己,没珍惜过,过一天算一天。
    她怕吃苦,也懒得努力,只会跳舞,别的方面一塌糊涂。在文化宫被魏春生圈养,吃好的穿好的,表演和陪酒来钱快,她清醒地知道再这样下去就废了。
    但无所谓,她又没什么在意的人,人生本就是烂泥潭。
    如今遇上了真正动心的人竟也会觉得怯,开始后悔,想要另谋出路。
    *
    陈纵拎了两袋水果回来,放进车后座,见嘉南盯着手机屏幕出神,问:“怎么了?”
    “没事。”嘉南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回头看了眼后座装水果的塑料袋,“你买太多了。”
    “各种都拿了点,回去挑你喜欢吃的。”陈纵说。
    晚饭嘉南自制水果沙拉。见她反倒吃得比之前多,陈纵也稍稍放心。
    陈纵回到新改装的电脑房继续工作,直到八点四十推开椅子,他打开门听见了嘉南卧室里传出的音乐声。
    嘉南还在练舞。
    她看上去苍白而虚弱,舞蹈服湿透,汗水像一场夏日暴雨冲刷她的身体,而她仍没有停下舞蹈动作。
    陈纵看了眼时间,发现从傍晚六点多到现在,已有将近两个小时。
    他不得不制止,在门上敲了几记,关掉音乐。“你一直练到现在?中间没休息过吗?”他问嘉南。
    嘉南明显迟疑了一下,撒谎说:“休息了一次。”
    “今天是不是比之前练得更久了?”陈纵说。
    嘉南拿过毛巾擦汗,调整急促的呼吸,整个人累极了,装作没听见陈纵的话。
    她讨好地想要蹭蹭陈纵,发觉自己一身汗,止住动作,只用指腹在陈纵的手背上轻轻刮了一下,说:“阿纵,我想喝水。”
    妄想借此逃避问题。
    陈纵去厨房给她倒水。
    嘉南突然骤增的运动量让陈纵警觉。
    他读过饮食障碍方面的相关科普书,其中有一条,“厌食症患者可能通过过度运动来消耗体力和脂肪,且带有强迫性质,规定自己必须完成制定好的训练任务。”
    嘉南站在花洒下冲洗身体,水声淅淅沥沥。
    她耳边响起杜明康的声音。
    在她在航鑫儿童福利院上秤发现自己的体重剧增后的当晚,想办法联系上了杜明康医生,慌张地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他。
    杜明康说:“之前就让你做好心理准备的,你不仅仅只是厌食症,还伴随有中度抑郁倾向。部分抗抑郁药物的副作用可能影身体新陈代谢,从而导致发胖……”
    “加上你现在跳舞时间减少,每天的运动量比以前少,长胖非常正常……”
    杜明康多次强调了“正常现象”,还说了些安慰的话:
    “不用慌张。”
    “继续接受治疗。”
    “你会治好的,只是时间问题。”
    嘉南一句也没听进去。
    浴室被白色水雾充满。
    门窗紧闭,在密闭空间待得过久,让嘉南产生了缺氧的感觉。她关掉花洒,擦干身上水珠。
    外面响起脚步声,陈纵敲门:“嘉南?”
    听见嘉南应声之后,他就走开了。
    嘉南穿好衣服出来,发现陈纵还在她卧室,望着她挂在墙壁上的罩着防尘衣罩的旧芭蕾舞裙。
    陈纵意外地对一条旧舞裙留有印象。
    他第一次来租房那天,看见它孤零零地晾在阳台上,被风吹雨打。
    舞裙应该是嘉南小时候穿的,尺码小,现在已经不合身了。
    很长一段时间内,陈纵并没有在家中看见这条舞裙,应该是嘉南收起来了,现在她又重新把它拿出来,挂在墙上。
    陈纵问及缘由,嘉南只是说:“这是我的第一条芭蕾舞裙。”
    嘉南头发还没干,陈纵隔着毛巾揉她的头,帮她擦干头发。两人坐在被子上,一时无话。
    只有动作间发出的窸窣碎响。
    陈纵把毛巾掀开,拨开挡住她脸和眼睛的发丝,声音放轻:“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嘉南原本垂着乌黑眼珠,听闻之后缓缓抬头,愣愣望着他。
    “别瞒着我,”陈纵又说,“我现在草木皆兵,你洗个澡时间久点我都担心。”
    陈纵平静地叙述事实,表达自己的在意。
    说话时,他们凑得很近,嘉南身上沐浴露和身体乳的味道在陈纵鼻尖缠绕。
    他们喜欢一些亲密动作,拥抱,牵手,贴贴脸颊,抵额头,无声传递信赖与亲近。
    嘉南抱紧陈纵,又听见他压低的声音:“别让我的心悬着,晚上我会睡不着。”
    嘉南的眼眶一点点泛红,强忍着情绪。陈纵手一碰,她便绷不住了,温热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
    “怎么哭了?”陈纵说:“没有怪你的意思。”
    嘉南不忍心让陈纵失眠,也不想让他担心,但对一个厌食症患者来说,这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我长胖了二十斤。”嘉南说。
    从85到105,整二十斤。
    第46章 “小南瓜很好,希望你也能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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