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葫芦。”山诣青眉也紧皱起来,“今天下午朵朵和她妈咪带着葫芦去复查,结果不太好。”
    他看晏停,似乎话中有话,“你也知道,葫芦可以说是她来到南城后除了你以外,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它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对她来说,是伙伴也是亲人。
    “下午从医院回来后,她就一直不怎么说话,晚上也没吃几口饭就不吃了。”
    山诣青从兜里掏出来手机,点了几下,递给晏停,“这是我刚回来前看她妈咪发给我的照片。”
    晏停垂眼,看着手机屏幕上抱着葫芦蜷在床上睡着的女孩子。
    被长发围在中间的一张小脸上似乎隐隐还能看到眼泪流过的痕迹。他接过手机,情不自禁用指腹去碰她的脸。
    照片在那一下退回对话框,让他无意间看到给他发照片的人发过来的另外两句话。
    ——一直在跟我说没事,自己还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睡着了。
    ——这个傻宝贝。
    晏停看着,悄悄换口气。
    原来她真的在哭。
    “我上去看看她。”晏停把手机还给山诣青,声音紧绷绷的。
    山诣青点头,看司机说,“你往前开五分钟有酒店,今天先去凑活一晚上休息吧。车子再舒服也没床舒服,反正晏家给报销不是。”
    司机憨直笑笑,应了声。
    *
    到楼上,晏停跟着山诣青进了家。
    玄关灯亮的同时,主卧室的门也开了,是听到动静出来的应如是。
    后者看到晏停时有一瞬的诧异,但山诣青很快迎过去对着她“嘘”了声。
    “朵朵还睡着吧?”
    应如是略带着些茫然的点头,还是对晏停深更半夜出现在家里有些反应不过来。
    山诣青揽住妻子肩膀,半搂半抱回房间,“回房间跟你解释。”
    随后回头给立在原地的晏停低声交代,“朵朵就在她房间里,你去吧。”
    晏停站在应棉朵门口,手放在门把上,踟蹰着。
    怕这深更半夜自己推开门会吓到她,又压不下心里的担忧想要进去看看她。
    冰凉的手握着那同样冰凉的金属门把好半天,还是忍不住轻压下去,推开了这扇阻隔着两人的门。
    她真的太喜欢圣诞红色了。
    眼下就连床头柜上那盏被拧到最暗的小兔子夜灯也是那颜色。
    昏暗的光线下,被子底下鼓起来两小团。
    被应棉朵抱在怀里的葫芦,很警觉的察觉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只是睁开眼竖起脑袋看到站在门边的人,似乎是认出来了是谁,喉咙呜咽两下,又重新躺了回去。
    躺下时,用脑袋顶顶身后小主人的下巴,从喉咙里低低呜呜的叫。
    睡梦中的应棉朵被它闹醒,还以为是它身体不舒服了。人一下清醒过来。
    着急忙慌起身摸怀里葫芦脑袋时,却被余光瞄见的身影吓一跳。
    “停停?”应棉朵看着那身影愣愣叫了声。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不然怎么会在这时候在这里看到他。应棉朵瞪大眼睛想看清楚些,可睡前哭了太久,眼睛又酸又胀,难受地睁得很费力。根本看不清楚。
    应棉朵低头用掌心用力揉了揉眼睛,抬头再看过去,却见门口哪还有晏停的身影。
    原来真的是梦。
    她肩膀瞬间垮下来,低头看面前的葫芦轻轻叹气。
    只是涌在鼻间的叹息声还没落下,腰间就被一阵熟悉的力道揽进一个更为熟悉的怀抱里。
    应棉朵人怔着,恍惚着。
    她闻着鼻尖晏停衣料上的熟悉香味,头后被人摸了半晌…才怔忪抬头,对上他低眉看着她的一双眼。
    “停停?”
    “嗯,我在。”
    第50章 祝你有个好梦。
    就算听见了晏停的回话, 应棉朵还是愣怔的有些不敢信。
    “你怎么会…”在这?她看他,话囫囵着。扭头看外头一片漆黑的天,更疑惑也更诧异了。
    晏停倾身把床头上的夜灯扭亮了些, 低头看她哭肿起来的一双眼,心疼的用指腹轻触了触。
    这个时候,他无比厌弃自己不爱说话, 不会说话的性子。
    想开口安慰她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这么看着她。
    两人相互望着彼此。
    应棉朵后知后觉想到什么, 把头低下去, 看他胸腹的外套料子, 小声咕哝一句眼睛肿了, 丑丑的, 不好看。
    晏停手去托她的脸,让她重新抬起头。
    他嘴笨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只能俯低身子凑过去,将冰凉的唇在她眼睛上轻贴了贴。
    “不丑。”他额头抵着她的, 轻声道。
    应棉朵吸吸鼻子, 拉他在床边坐下。看了眼门的方向, 小声问他这么晚怎么会在这。
    “妈咪给你开的门吗?是不是有什么事?”她仔细看他脸上神色, 担心着问。
    晏停摇头, 掌心在她颊边眉眼上流连轻抚着, 想她在自己梦里、现实里都在哭, 心里就绞痛的像要病发一样。
    “那你怎么会这个时间过来?”应棉朵问, “怎么进来的?”
    晏停不知道怎么说, 还是摇头。
    应棉朵等半天,见他不吭声,抓住他摸到自己颊边的手, 偏头咬上去。
    没用力,挠痒痒一样的,咬完又撒娇似的看他嘟囔,“说话。”
    晏停看了眼被她浅浅咬出来个牙印的指尖,再看她,“我在外面碰见山叔叔。”
    “我爸爸?”应棉朵诧异,“外面是哪,小区外面吗?”
    晏停点头。
    “这么晚你在小区外面做什么?”
    晏停刚开始没应声,看她又想“发脾气”的样子,才低声说了两个字:“想你。”
    应棉朵被这两个字戳到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处,静了静,嘴角抿出来一个笑,“我不是说明天中午就回临南找你吗?”
    晏停摇头。
    没跟她说自己一下午一晚上都心神不宁的事。
    短暂的寂静里,葫芦似乎不愿受到小主人的“冷落”,把自己大脑袋蹭着挤进两人中间,下巴搁到盘腿坐在床边的应棉朵大腿上,呜咽两声。
    晏停顺着应棉朵的视线低头,看伏在她腿上的金毛。
    “下个月一号是葫芦的十七岁生日,”应棉朵摸着葫芦脑袋,“它陪我太久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记它已经这么大了。”
    说完顿了顿,抬头看晏停轻轻笑着眨眨眼睛,“停停,你知道狗狗的十七岁相当于我们人类多少岁吗?”
    晏停静静看着她摇头。
    等她说。
    应棉朵拖着长音“嗯”了声,告诉他,“大概…八十五岁?”
    她把葫芦抱起来,将下巴搁在他额头那蹭蹭,看着晏停像帮它讨赏的小孩子,“停停,你说我们葫芦是不是特别厉害?”
    晏停看着她眼底闪着的泪光,心里不舒服的紧。
    掌心在她脑后摸了半晌,才轻轻“嗯”了声。
    应棉朵听着他这简简单单的一声“嗯”,不知为何,心里防线陡然坍塌一样,见他之后一直尽力掩藏的眼泪忽然就决了堤。眼泪哗哗地往下流,眼睛看近在咫尺的他都是一片朦胧,小声抽噎着说,“医生说葫芦不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感冒而迟迟不好,是因为年纪太大,所有器官都在衰竭,已经没办法自愈了。”
    她说完,把脸低下去,埋在葫芦脑袋上。
    不甚明亮的空间里,应棉朵浴在光线下的半个身子颤抖的厉害。
    葫芦像是感受到小主人的难过,用额头蹭着应棉朵下巴、颈边,随后两只前脚搭在她肩膀上,倒真像个长辈在安慰自己小孩子似的,拿鼻尖轻轻嗅着她眼睛和额头,最后把脑袋靠在她头侧搂住她。
    应棉朵一下子哭更凶了。
    可像是怕吵到隔壁的爸妈和弟弟,始终咬唇压抑着。
    难以抑制的吸气抽泣声,像谁拿着一大把螺丝一个一个的往晏停心上拧。
    他身子移向前,展臂将身前的女孩子和葫芦都搂到怀里。
    晏停难以共情应棉朵的难过,只知道眼前女孩子的眼泪和悲伤在一下一下凌迟着他的心。
    ……
    那晚,葫芦趴在应棉朵身边先睡着了。
    应棉朵在晏停怀里后来哭累也睡着了,他把她放平到床上,守在她床边上。
    可能是因为眼睛被眼泪洗刷的沙涩不舒服,她睡得并不安稳。
    晏停小心起身到外头浴室湿了条毛巾想给她敷眼睛,出来时,看到许是听见动静过来的山诣青和应如是。他简单跟两人说几句,拿着毛巾又回来应棉朵卧室。
    湿毛巾碰上她眼睛时,应棉多被惊醒一刹,但很快摸着他的手镇静下来。
    没一会儿,在晏停以为她又睡着时,听她迷糊着声音问,“停停,你还记得小时候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在哪吗?”
    晏停摸了摸她额头,“记得。”
    “哪里?”她问,嘴边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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