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给她顺毛,低声说:“下次割了他们耳朵喂狼。”
    九郡主揪他耳朵:“你又开玩笑。”
    少年笑了:“你又没用力。”
    九郡主想用力,没下得去那个手,生气,不想再理他。
    金玉贵将他俩的动作全看进了眼里,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个什么意思,收回目光后继续说:“从来没人见过陆听雪的尸体,陆听雪是死是活,至今仍然是个未知的迷题。”
    于是一群人就“陆听雪究竟死了没有”进行分析,有说死了的,也有说还活着,只是被囚禁了。
    金玉贵静静听他们争论,自顾自吃完早饭,末了,抬头看了眼从头到尾都没参与说陆听雪死或是没死的少年。
    少年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心不在焉地掀了掀眼皮,正对上金玉贵已有些浑浊的双眼。
    金玉贵嘴角蔓延皱纹,脸上的岁月痕迹越来越沧桑,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掀动一瞬,却没有说出口。
    “陆听雪死了。”少年平静移开目光,语调缓慢,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又像是在随意地告诉他们真相,“寄心蛊对她心脏伤害极大,子母蛊调换过来没多久她就死了。”
    而谢清醒也因为试蛊太多年,身体损伤严重,连陆听雪的尸体也没能带回来。
    谢清醒试蛊太多,后来神智已经有些错乱,他甚至忘了他还有个女儿叫做谢青絮,至死也没有想起来,更别提少年这个便宜徒弟。
    少年还记得谢清醒九年前最后一次疯疯癫癫地去北域,说丢了个东西一定要找回来,却再也没能回来。
    少年神色平淡,没人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他也没将谢清醒的事告诉任何人,只单独说了陆听雪的结局。
    有些事,不如一无所知。
    他凝眸看着九郡主难过的侧脸,迟钝地察觉到胸口也传来莫名的令人不舒服的情绪。
    大约是这个结局着实令人开心不起来,一桌子的人都不太想说话,一顿饭下来,气氛格外沉重,尤其是九郡主,这毕竟是她外祖母和外祖父的过去。
    九郡主垂眼思考,如果杀了元帝,北域和中原开战的可能性有多大。
    ……
    等早饭差不多吃完,周不醒才想起一件事:“可是我们今天原本是打算问金掌柜那个刺客的事吧。”
    对啊。
    正准备先行离开的金掌柜早猜到他们会问这件事,捧着热茶转过身:“你们是不是想问被元帝抓起来的那个刺客是谁?”
    “对啊对啊。”
    “那个刺客有没有可能是陆青衣?”
    金玉贵摇头:“不可能是听雨阁主陆青衣,也不可能是封老板。”
    陆青云惊喜:“金掌柜为何如此肯定?”
    金玉贵头发已经很白了,他今年62岁,在中原,这算是长寿,北域人似乎是因为地处偏寒,所以老得比较慢。
    金玉贵是自愿留在北域的,只为了活着等到这一天。
    “封老板与陆青衣曾说过,十五年之内,绝不踏足北域冰原。”
    陆听雪怕他们自寻死路,很早之前便与他们定了十五年之期,让他们回中原寻找青絮与青絮的女儿,好好看顾她们。
    众人恍然,难怪封无缘没有亲自前来北域找九郡主,而是迅速在三域四国传达密令,原来是没办法。
    “那刺客会是谁?”
    “总之不是阁主就好。”陆青云和陆青风松了口气。
    金玉贵说:“封老板倒是有安插人在听雪阁中,有人说听雪阁主陆青霜已有十几日未回听雪阁。”
    “所以,你们怀疑那个刺客是陆青霜?”陆青云警觉,“可陆青霜继承听雪阁后,一向唯元帝马首是瞻,好端端的她怎么可能会去刺杀元帝?”
    金玉贵淡淡看她一眼,捧着茶杯喝了口热茶:“今日之前,你可知陆听雪曾被元帝种下寄心蛊?”
    自然不知。
    别说陆青云不知,整个听雨阁和听雪阁都不知道。
    元帝对陆听雪种寄心蛊的事情,外界根本毫不知情,这次也只是因为当局者迷,他们刚好和九郡主消息共通,这才知晓一些以往无法接触到的秘密。
    陆青云神色凝重:“也就是说,陆青霜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之一,她不知道真相,才会心甘情愿继承听雪阁为元帝卖命,而这次突然刺杀元帝,极有可能是发现了真相才贸然刺杀。”
    金玉贵不置可否,走之前叮嘱道:“你们想做的事自然会有人替你们做,你们几个年纪还小,最好不要走这趟浑水。”
    ·
    寒狱。
    冰棱寒铁铸成的囚牢困住一名衣着单薄的白衣女子,四周极静,只有一缕微弱的呼吸声。
    忽而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几近昏迷的陆青霜猛然睁开眼,束在身上的铁链发出沉重的拖曳声。
    寒铁囚牢外的狱守不知为何晕倒,很快,一名穿着狱守衣裳的女子快步跑了进来。
    “阁主!终于找到你了!”来人似乎是听雪阁的人。
    陆青霜冷漠地看着来人,睫毛上全是冰渣,视野模糊,思绪却从未有过的清晰。
    她刺杀元帝之事从未对他人讲过,哪怕是自己的心腹,她也一个字没有交代,因为她终于发现,听雪阁根本不是听从她的吩咐做事,而是直接听元帝的命令。
    这么多年来,她被蒙骗,被利用,甚至险些弄死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陆青衣。
    真是愚蠢。
    更愚蠢的是,陆青衣曾对她说过,杀陆听雪的事元帝,只是她不信。
    陆青霜闭了闭眼,哑声嘲讽:“狗皇帝又想逼我说什么?说陆青衣和封无缘在哪,还是谢青絮以命提前十年布局,想要扶持的下一任胆敢对抗北域的中原皇帝是谁?”
    可惜她一个都不知道。
    来人一面翻狱守钥匙,一面迅速解释道:“阁主你误会了,我不是听雪阁的人,我是封老板手下的人。”
    这倒是之前没有发生过的事。
    “封老板很快就会过来,谢青絮的女儿已经来到北域,他们正在找你。”
    寒狱囚牢被打开,陆青霜一动不动,来人想要搀扶她走出去,她反而一掌扼住她的喉咙。
    陆青霜脸色苍白,却仍旧在冷笑:“封无缘的人从来不会喊我阁主。”
    她手下一用力,此人便颓然倒地。
    陆青霜漠然环视四周晕倒的狱守:“不用继续试探我,我与陆青衣仇恨多年,根本不可能知晓他们的秘密,你们若要问我陆听雪的爱好,我倒是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是夜,北域皇宫。
    元帝身披羽衫坐在床沿,殿中碳火烘烤,他拢了下滑下的羽衫,拿着下面的人送来的画卷慢慢翻看。
    下面的人将下午试探陆青霜的事如实禀报,元帝静了一瞬,道:“罢了,想来她确实不知,先留着她,总能引蛇出洞。”
    殿中只剩下贴身的侍卫,这些侍卫是他这么多年来精挑细选的高手,北域江湖势力较弱,因为高手都被他留在身边做侍卫。
    他的敌人太多了。
    元帝神色不动地继续翻看手中的画卷。
    第一卷 是白衣持剑的陆听雪,听雪阁主陆听雪。
    第二卷 是青衣焚火的谢青絮,智多近妖谢青絮。
    第三卷 是红衣点刀的九郡主,天下第一楚今酒。
    三张画卷,三种不同的字迹,看得出来为楚今酒题字的人对她格外偏爱。
    元帝问道:“这天下第一何人所写?”
    上方忽地传来一人的朗笑:“自然是出自我手,你的手太脏,看一眼便算了,可不要弄脏我辛辛苦苦画出来的美人。”
    元帝抬起头,眼前落下一片青色衣角。
    面容清俊的青年随手抽掉他手中的三张画卷,倏忽间青色身影已退后数步。
    元帝喝止欲杀那人的护卫们。
    来人身形清瘦,站在远处,一点点卷起画卷,细心将画卷封好塞入腰封,随后才含笑打量起明显已老态龙钟的元帝,眼梢轻抬。
    “好久不见,玉千雪,你还是这么丑。”
    元帝咳嗽两声,嗓音浑浊,却也跟着笑了起来,眼底冰冷。
    “确实好久不见,封无缘。”元帝道,“你如何还敢回来?”
    封无缘纳闷道:“我为何不敢回来?十五年已经过去,你老到连这个都记不住了吗?”
    元帝神色冷凝,捏紧了手中的杯子。
    封无缘随意得仿佛回到自己家,一点也不担心会被这位北域之主杀掉,左右看了几眼后才冷不防地提了句:“对了,陆青霜是被你抓起来的吧。”
    元帝道:“是又如何。”
    “她应当是发现二十多年前你对陆听雪种下寄心蛊,以此威胁青絮前往四国为你做密探的真相了吧。”
    封无缘缓缓道:“你本以为青絮会为你卖命,谁知她一直都在暗中筹谋利用中原势力推翻你北域,你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便一不做二不休先行暴露她细作的身份,害死了她。
    “陆青霜知道真相,不愿继续为你卖命,甚至要刺杀你,你见她失去利用的价值,便派人将她囚禁起来,好以此威胁陆青衣不要轻举妄动。”
    封无缘遗憾道:“真可惜,今日不能杀你,不然陆青衣非得先杀了我。”
    侍卫们神色紧绷。
    封无缘摊手:“别担心,我这次来只是同你们的陛下打声招呼,我的十五年之期已到。”
    说着,面带笑意看向侍卫身后的元帝,意味深长道:“接下来,你可要做好迎接听雨阁其他熟人的准备。毕竟听雨阁的那些人,可不是每一个都如我这般好脾气又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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