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玉门首领打算如何拿回这块白泽碎片,那也不用多问。
    众所周知,已经被消化的山海兵碎片,取出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原宿主的死。
    杀机刚起,神机就已经自发地锁定目标。
    苍茫的绿海便是天然的格斗场,仅仅是一次目光相对的时间,两人狰狞毕露的杀心便连着外放的领域,像是气流对波那样冲撞到了一起。
    两人的攻势全盘展开,宛如两只狂暴的凶兽那样,死死地纠缠在一起。
    玉门首领的身法如鬼似魅,莫潮生的轻功则如影随形。
    他们交手时掀起的气流,撼动了方圆百米内的环境,根植于大地,有三人合抱粗细的树木都因此疯狂地摇动起来。
    至于那些稍细的、树干只有手腕粗的小树,当场就被连根掀翻,白森森的气生根像是人的骨头一样,不祥地暴露在空气中。
    凌一弦躲在藏身之处,屏气凝神,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她在寻找一个最适合插入这场战斗的契机。
    秘法之下,玉门首领的功夫已经半只脚踏入八级武者门槛,到了这个层次的战斗,已经不是普通武者可以随意插手。
    这两人的搏命势若雷霆、快若闪电、步步杀机。指尖轻抹就令武器融为铁水,内力碰撞便使大树拦腰灰飞烟灭。
    若不是莫潮生仗着白泽碎片的提醒,偶尔生出一些未卜先知的预感,恐怕早就被首领拿下。
    至于首领……以他此时的强大武功,自己的眼力还要比预感快上一分,对于莫潮生一个六级武者,根本无需动用白泽碎片的灵感。
    凭凌一弦如今的眼力,甚至来不及反应某些局面是如何发生,那一招就已经快速掠过。
    短短三十秒内,莫潮生已现败绩。
    但凌一弦仍旧在看。
    她看得不是玉门首领的招式,而是自己对莫潮生的熟悉。
    整整十六年,凌一弦在莫潮生的教导下长大,被他一招一式地喂出如今的基本功。凌一弦对莫潮生功法的熟悉,就像是婴儿浸泡在羊水里。
    一秒、两秒、三秒……
    无需特定的暗号,某个瞬间,凌一弦忽然动了。
    她全面撒开自己的带毒气场,迎着风口,像纱像丝又像雾地揉入两人的战局之间,那个加入的机会实在找得太巧妙,甚至比心跳和呼吸还要自然。
    凌一弦的气场刚一放开,明秋惊和江自流就接收到了信号。
    霎时间,漫天牛毛细针迎头洒下,如花树吹落星如雨。
    而江自流则如一尊镀金大佛,皮肤表面泛起阳光般的神圣光泽,手持戒棍,棍风如霹雳惊雷,直直往玉门首领的后脑撩去!
    这一瞬间,凌一弦的毒、江自流的棍、明秋惊的暗器以及莫潮生的正面攻击,同时加诸于玉门首领周身!
    然而只用了十分之一眨眼功夫,凌一弦的带毒气场便被玉门首领凝厚如胶的领域直接排斥在外、江自流的棍棒龙腾虎煞,生生在空气里凿了个空、明秋惊的牛毛细针全部被领域反射向四面八方,嗖嗖地一连穿透四五棵树干。
    即使他们已经选择了最好的出手时间,可玉门首领对付凌一弦三人,仍旧轻若等闲。
    他甚至早就察觉了龟息埋伏的三人地点,之所以没有提前点破,不过是不把区区五级武者放在心上罢了。
    至于莫潮生……
    十分之第二眨眼的时间,他便被玉门首领当胸一掌,强横凶蛮的内力毫无遮掩,径自按在他的胸口上!
    逆流而上的鲜血喷射如扇,从莫潮生口中激涌而出。
    他整个人像是断线风筝一样倒飞出去,一连撞断三棵手腕粗细的小树,后背的骨头同时断裂出数点不祥的声响。
    “——莫潮生!”
    玉门首领看也没看朝他扑来的凌一弦一眼,专心致志想取莫潮生的性命。
    他站在原地不动,手中比了一个提拉的手势。
    在内力的吸附下,无力垂偏着头的莫潮生,就像是一个切断了牵线的木偶,歪歪扭扭地朝首领自发飞来。
    此刻距离首领秘法褪去,反噬上涌,仅剩一呼一吸的两秒钟!
    故而,首领迫不及待想把莫潮生剖成两段,挖出他体内的白泽碎片!
    两秒钟虽然短暂,但以首领此时的能力,足够把挖出碎片这个动作执行四五回。
    刹那之间,明秋惊和凌一弦同时从藏身之地现身。两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宛如比翼双燕般朝首领扑去,却眼看着要晚上一步。
    就在莫潮生神志昏昏地朝首领飞来之际,一道身影奇迹般地断然阻隔在了莫潮生和首领之间!
    那人面孔生得冷毅严峻,棱角分明,赫然正是江自流。
    谁也想不到,在这样紧要的关头,首先拦住首领、拔得头筹的,竟然会是三人组里轻功最差的江自流。
    方才只有他肉身上阵,抡起棒子想砸玉门首领的脑袋却砸了个空。
    于是此刻,也只有江自流离首领最近,能在首领合并白泽碎片的道路上拦上一拦。
    倘若他心中曾有丝毫的犹豫、寸许的考量,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秒的迟滞,这一挡都绝不可能实现。
    但在事情发生的那一刻,江自流什么也没有想。
    首领不意被这横插一脚的愣头青打断好事,想也不想就变拉为推,又是一掌打在江自流胸前。
    这一掌足以裂石开碑,一个微末的五级武者,怕不是要被拦胸拍成一滩肉泥。
    然而,玉门首领万万没有料到:他这一掌落下,竟然在对方胸腔击打出雄浑厚重的鸣音,至于手掌击中的感觉,更是宛如拍在了一座巨大笨重的金钟之上!
    ……少林金钟罩?
    这念头只短短地在玉门首领脑海中划过,就被他弃置一旁——金钟罩固然能保住这小子的皮肉肌骨,但内力侵入肺腑,当场就要这人身受重伤。
    眼风都不曾多分一道,首领下意识把江自流往旁边一拨、一拨、一拨……
    不好意思,没拨动。
    锵啷一声,是刀刃和凝实的领域悍然碰撞、火星迸溅的动静。
    只见戒棍在机关操纵下变档,翻作金背大砍刀,刀锋切开空气,斩出一道道赫赫声响。
    首领不意江自流还能打出这样声势浩大的斩击,额外多抛给了这个对手一个眼神。
    一眼之后,首领的表情难免变得微妙。
    ——这小子双眼赤红,额头浮现青筋,露在外面的手腕、脖颈等处甚至已经沿着经脉泛起细细血丝,也没拦得住他一阵狂砍乱劈。
    据他所知,如此邪门上头的功法,世上仅有一部,那就是天魔解体。
    ……不过,给天魔解体大法搭配上金钟罩,这是怎么个作战思路?
    要是再年轻四十年,玉门首领只怕当场就会脱口而出:“你有病吧!”
    只可惜,江自流面对的,是四十年后的玉门首领,而不是四十年前的毛头小子。
    这奇葩至极的功法搭配,仅仅在首领脑中划过了一个念头。
    与此同时,玉门首领拢掌拈指,举重若轻,手指宛如柳枝拂过,再次精准地点重江自流胸膛同一个位置!
    膻中穴两次遭到重击,即使以江自流的体格都当场口喷鲜血、闭过气去。倘若他没有修行金钟罩,现在的江自流就该是一具肉泥般的尸体。
    天魔解体大法瞬间被破,江自流宛如折翼的苍鹰,口角断断续续地咳落鲜血,无力摔倒在首领脚边。
    此时此刻,距离江自流横下杀出,拦在首领和莫潮生之间,仅仅过去了半秒钟!
    说时迟那时快,这场看似宏大悲壮的战斗,实际不过用去玉门首领一掌、一指而已!
    但江自流的拖延绝不是没有任何成效。
    因为在首领身前身后,明秋惊和凌一弦已经同时凌空而至!
    背后扑上的人是凌一弦,首领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他外放的领域凝结得像一块钢板、像一堵墙壁,像一座金钟,将凌一弦连人带毒一起,结结实实地拦在了外面。
    凌一弦当空撞在一堵空气墙上。
    那内力凝结成的领域透明无色、有质无形,明明是半步可及的路程,此时却宛如天堑,连一根头发丝都递不过去。
    迎面飘落的人则是明秋惊。
    作为暗器流刺客,他最不该做的事就是光明正大地现于人前。
    可若是他的对手在一开始就把他藏身之地看破,那明秋惊除了舍身一搏,又怎么能有第二个选择?
    被几个五级的小辈接二连三打扰,首领眉头一皱,也觉得烦了。
    他在玉门里养出一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的脾气,本来也不是慈和宽容之辈。眼见明秋惊满脸的大义凛然,当下怪笑一声:“成全你!”
    而早在开口之前,首领和明秋惊早已各自动手。
    在过去对敌时,明秋惊常常打出漫天花雨似的暗器,令对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但在这一刻,明秋惊去繁就简。
    明秋惊舍弃了全部技巧和手法,凝结着他前半生所有的心血和功力,朝着首领眉心方向,破釜沉舟地弹出一颗血菩提。
    这一式“落莲台”,乃是他师门中以一换一的秘技。
    取得正是抛却生死,一心一意,连菩萨金刚也拉下莲座的意思。
    至于首领……
    玉门首领原本只是普普通通拍出刚劲一掌。
    但在看清明秋惊招式的瞬间,首领眼中一道惊骇之意一闪而过。
    下一刹,他的掌力当即化为吸力,看样子竟然是宁可暂时不管莫潮生死活,也要把明秋惊捏进手心里!
    至于那枚“落莲台”,首领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虽然那是五级武者以命换命的绝响,但在他看来也只是寻常。
    首领的领域尽数撑开,自然把血菩提反弹到了一边,任那菩提在半空中连环炸响七次,血红的暗器湮灭如粉,停滞在空气中的一瞬,竟如同溅落的斑斑血迹。
    同一时间,明秋惊的脖颈已经被首领拎在手里。
    “落莲台”甫一出手,就抽走了他浑身大半内力。明秋惊提取内力的效率本来就比同级武者更弱,被首领一牵,人就跟风筝似地跑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前面首领对付江自流,一共只用了半秒。
    而眼下首领对付明秋惊,自然也没超过这个时间。
    但就是这短短半秒钟的交战,已经足够明秋惊透过“落莲台”炸开的血痕,看清首领脸上一瞬间闪过的惊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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