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那个电话后,连着四天,顾嵬没有再联络祝朝歌。
    星期天他回了趟家,家里没人。屋子乱糟糟的,满地是空酒瓶,沙发和床堆满了杂物。
    顾嵬拎了个瓶子,坐在门槛上等。
    傍晚,哼着歌儿的光头男人摇摇晃晃地回来,看见顾嵬,含混地骂了句脏话。
    “没人要的狗玩意儿……你回来干啥?”
    顾嵬站起身来。
    他已经不再是瘦骨伶仃的男孩了。站在父亲面前,反倒要高一头。
    “存折。”
    浑身酒气的男人鼓着眼睛:“什么存折?”
    顾嵬抬手就用门框撞碎了酒瓶。
    他捏着尖锐的瓶口,冷冷盯着对方,再次重复道:“把存折还给我。”
    “给你有什么用!”
    男人被这动作激怒,红着脖子吼,“里面没钱!没钱!妈的,养你这么多年,你都不能给老子挣多点儿,每个月两百叁百的,还不够我的酒钱!”
    顾嵬扯开嘲讽的笑意。
    因为这个男人,他没能参加升学考试,浑浑噩噩去了兰岭职高。好在学校有奖学金和补助,虽然不多,名额也少,但他拿到了。
    钱款只打到存折上。他在监护人陪同下办理了存折,却被所谓的“监护人”拿走,再没见到过。
    起初顾嵬觉得,换个清净也行。
    因为这个酒鬼爹说,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把存折押在家里,就不会去学校闹。
    顾嵬搬进寄宿制的兰岭职高,日子过得很苦。上个周末,他有幸得知了母亲的消息,听闻她在花溪市,即将与富商结婚。
    这消息是酒鬼爹带来的。
    愤怒的男人在电话里夹七夹八地骂,顾嵬这才知道,当年父母结婚没扯证,就办了个酒席。后来母亲挨不住打,跑了,在外面打工的时候遇见不错的富商,于是重新组建家庭。
    顾嵬的爹叫嚣着要砸了婚礼现场,告诉所有人,新娘是个二婚的婊子。
    说这段话时,男人已经上了火车。从县城到花溪市需要四个小时,顾嵬急忙翻出身份证,搭大巴车赶了过去,勉强在婚礼宴会厅的门外拦住了人。
    父子俩打得鼻青脸肿,惹得无数宾客侧目。
    最终,顾嵬拖着死猪样的男人拐进了停车场。这个永远暴躁、永远酗酒的父亲,揪着他的衣领笑得狰狞。
    ——你以为你这么做,你妈会感激你?
    ——你以为她还记得你?
    ——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坏种!
    停车场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西装革履的富商背着喜气洋洋的新娘子,在宾客亲眷的起哄声中,走进宴会厅。
    隔着半个停车场,顾嵬望着那个艳红的背影。
    他们只相隔几十步距离,却又仿佛隔着千百里。
    婚礼最终安然无事。顾嵬拽着面目肿胀的父亲回到县城,恐吓,威胁,哀求,撒谎,直至这个男人答应不再去找前妻的麻烦。
    顾嵬说,爸,我们学校今年的奖学金涨了,能发很多钱。
    顾嵬说,爸,我的就业方向定了,一毕业就能去厂里上班。只要你好好的,我能养你一辈子。
    顾嵬说。
    爸,如果你要破坏妈的生活,我们就一起死吧。
    这些话全都是谎言。
    顾嵬自知,父亲是个渣滓。而他自己,是渣滓养出来的小渣滓。
    前途一片灰暗,生活恶心至极。
    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没有坚持下去的意义。
    所以,从花溪市回来之后,顾嵬就决定,为自己和父亲谋划一场看似意外的死亡。
    一天时间,万事俱备。
    紧接着,顾嵬接到了祝朝歌的失恋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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