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冉的心头发紧,他看着面前那个女人丑陋的笑脸,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人掐死,可他说什么都碰不到她,他进一步,她退一步,始终保持着那不远不近的距离。
    女人的笑声仍旧环绕着他,时近时远——
    忽然那声音消失了,紧接着一道魁梧挺拔的身影挡在了他的眼前。
    “我们三人一同长大,你为何不信她?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她的,可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仿佛有人紧紧揪住了他的领口,傅冉只觉得喘不上气来。
    可那人还在歇斯底里地吼着:“她为了你,连从前的骄傲和自尊都不要了,你却这样作践她!傅冉,你扪心自问,你配得上纾儿为你做的一切吗?”
    “我……”他想要开口,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一口气卡在喉咙处,上不来也下不去,眼看着便要窒息——
    “陛下,陛下?”李卯的声音及时将他的意识扯了回来。
    傅冉猛地睁开眼,只觉得后背汗涔涔的,一阵湿冷。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耳边那人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
    “陛下,您这是梦魇了?”李卯说着将主子从半半床上扶着坐了起来,“要不要奴才去太医院叫了人来给您看看?或者是咱们去看一看皇后娘娘?您梦里一直唤着娘娘的名字……”
    傅冉单手撑在膝盖上摆摆手,又捏了捏眉心问他,“几时了。”
    “回陛下,已经过了辰时正了。今日不用早朝。”
    “恩。”傅冉淡淡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准备梳洗更衣。
    李卯在一旁妥帖地伺候着,还不忘将坤晴宫那边传来的话给说了。
    “陛下,今日一早皇后娘娘便派了人来请示,说是要请孙家的小姐还有承宁伯府的小姐进宫一趟。”
    傅冉没往心里去,只随口问道:“请她们做什么?”
    “说只是请人进宫来叙叙旧,没再说别的。”
    本就不甚在意,这会儿他也只是点头,“恩。早膳在坤晴宫用。”
    傅冉说着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这件衣裳,拧着眉头,“今日不用上朝便穿得随意些吧。皇后不喜欢这件衣服。”
    第44章 追妻   陛下的心意,臣妾领了。
    “我们颐儿睡醒啦?”许纾华从乳娘怀里抱过了孩子, 柔声逗弄着,“昨晚睡得还好吗,有没有乖乖听话呀?”
    一团奶里奶气的小娃娃被逗得“咯咯”地笑着, 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许纾华,软乎乎的小手一只正往嘴里塞, 一只伸出来要去够她。
    许纾华用脸颊贴了贴小澄颐的掌心, 软乎乎的, “颐儿日后都在娘亲身边,好不好?”
    “唔……唔……”小娃娃像是听懂了一般咧了咧嘴角,又伸手去摸她的耳坠。
    许纾华拧了拧眉头, 没让孩子碰,转而叫了浣心过来。
    “帮我把耳坠还有钗环都卸了,换根轻便一点的簪子来戴。”
    浣心有些发懵,“啊?娘娘这才装扮好的……”
    “无妨。这些东西都是金银打造又镶有玉石宝珠,重得很,又锋利,实在危险。我怕伤着颐儿。”
    浣心这才明白过来,赶忙帮主子将发上的钗环还有耳坠都摘了下来。
    可堂堂皇后的首饰盒里自然皆是十分华贵的,去哪儿找轻便还不易掉落的簪子?
    小丫头一时间有些犯了难, 没有簪子固定,主子的发髻也撑不了太久, 一会儿便会散的。
    “柜上放着的那个木匣里有一根簪子,你拿出来帮我戴上吧。”许纾华沉声提醒了这么一句, 语气中似乎有些无奈。
    “娘娘, 这是从侯府带来的吗?”浣心打量着那根木簪,快步走过来给许纾华戴上,“上面雕刻的花纹样式好特别啊, 这是什么花?”
    许纾华抱着孩子的动作一僵,眸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是朝阳花[1]。”
    她说着垂下眼,继续逗弄着小孩子,没再说旁的。
    这簪子是沈以昭出征前与那块令牌一起给她的,她一直放在木匣里不曾拿出来。
    ——“这木簪是我亲手做的,不值什么钱。只是偶在边境的草原见到了这种朝阳花,随阳而动,向日而生,虽不够明艳却也十分震撼。”
    ——“想来我这一生怕是没有资格带侧妃去看一看壮阔的草原,便想着将此景雕刻出来送给侧妃。我一个粗人,手笨,还望侧妃莫要嫌弃。”
    “随阳而动,向日而生。”许纾华失神地呢喃了这么一句,便听得怀里的小娃娃哼唧起来,小腿不停地乱蹬着,眼眶红红的。
    她忙摸了摸孩子的小手,柔声哄着,“颐儿乖,娘亲在呢。”
    “娘娘,小太子今日醒得早,现下怕是饿了。”候在一旁的乳娘小声提醒道。
    许纾华望着啼哭的小澄颐叹了口气,将孩子抱给乳娘,“那便带下去喂奶吧。晚些时候本宫再去看他。”
    “是。”
    乳娘前脚抱着孩子出了门,紧接着便听得外面传来某人的声音,“太子怎么哭了?”
    许纾华眉头一拧,抬眼从窗口望出去,只见傅冉着了一件靛青色的长衫站在那儿,垂眸看着乳娘怀里抱着的孩子。
    他面上的神色是平日里少有的和蔼与温柔,像是怕吓着孩子一般,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浣心,去传早膳吧。”许纾华吩咐道。
    她说着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妆台上的铜镜,此刻正映出她的模样,发上的那根木簪简单却也衬得人温婉。
    自从坐上了皇后之位,她鲜少有这样素雅之时,今日瞧着自己竟是有些恍惚。
    “纾儿。”思绪被那人的声音打断,许纾华漠然抬头,起身朝着那人行了一礼。
    “陛下圣安。”
    傅冉拉着她的手将人扶起来,目光落在她的发簪上。
    他指尖轻轻拂过上面雕刻的朝阳花,唇角轻勾着,“今日的这般素雅,让朕不由想起在东宫的时光来。那会儿你弹琴时发上总是只戴一支玉簪,却最是动人。”
    “却不知这木簪是出自哪位工匠之手,虽不够精致,上面的花样倒是新奇,像是……”
    “陛下。”许纾华未等他将话说完,后退半步抬手将那簪子摘下,搁回木匣中,转而从妆台拿了常戴的金簪换上。
    “不过是臣妾偶然得了,没什么新奇的。”她面无表情地这样说着,目光却略过面前的人,朝着门口看去。
    恰好浣心带着小厨房的人进来,往这边看了一眼以作请示。
    “陛下,用早膳吧。”许纾华话音未落,已然转身先一步朝着侧间走去。
    傅冉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又回眸瞧了一眼那用来装簪子的木匣,眉心微皱。
    这簪子他从未见许纾华戴过,倒是上一世时,沈以昭曾与他提及在边境时做过一支雕刻有朝阳花的木簪,说是要送给自己未来的发妻……
    “陛下,可以用膳了。”浣心又进来请人,将傅冉的思绪打断。
    他沉着脸色颔首,这才转身进了侧间用膳。
    一顿饭用下来,屋里的气氛冷得吓人。
    许纾华倒是坦坦荡荡,该吃饭吃饭,只是没有半点要与身旁那人主动说话的意思。
    末了还是皇帝先开了口,“听闻你今日要请人进宫来。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屋里,也确实委屈你了。”
    许纾华舀着粥的匙子顿了一下,淡淡道:“不委屈,只是有些想见她们而已。”
    “请来的是孙太医之女和承宁伯府的大小姐?”傅冉似是漫不经心地说着,“这两位也是京中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尚未定下亲事。刚好前些日子朕见了阿昭,他说有意娶亲。”
    他说着目光落在许纾华的身上,见她并无甚太大的反应,便又给人夹了些爽口的小菜搁置盘中。
    “你我三人一同长大,皇后若是不忙,刚好能帮阿昭相看一下。”
    许纾华并未动盘中的小菜,转而夹了另一道送入口中。
    “好。”
    *
    才过巳时正,去接盛嘉儿与孙凝的马车便进了皇宫的大门。
    许久未见,姐妹三人自是欣喜不已,可即便是这样仍旧不敢忘了规矩。
    “问皇后娘娘凤安。”盛嘉儿与孙凝齐齐朝着许纾华行了大礼,这才过来拉了她的手好一番查看。
    “许久不见,你孩子都有了,怎么反而越发美艳动人了!”盛嘉儿嗔怪似的说着,又拽了孙凝过来,“你看是不是?”
    饶是孙凝平日里不爱说话,这会儿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从没听说哪位皇帝后宫只皇后一人的。想来是陛下的独宠滋润着咱们的皇后娘娘。”
    “行了,两个没出阁的大小姐净会拿我打趣儿。”
    许纾华无奈地笑着,将人引到屋里坐下,又让浣心沏了好茶,端上来几碟子精致的点心。
    提及出阁之事,自然有一位脸皮薄的羞红了脸,闷声低头喝茶。
    可承宁伯府的大小姐却不是什么安安静静的主儿,这会儿忍不住又笑着去逗孙凝。
    “阿凝可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大小姐,人家眼看着都要成皇后娘娘您的大嫂啦!未出阁的老姑娘只有我盛嘉儿一人。”
    一听这话许纾华自然也是喜出望外,忙问道:“兄长已经去府上提亲了?”
    本就脸皮薄的孙凝这会儿脸不由得更红了,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闷头喝茶。
    眼瞧着盛嘉儿又要逗孙凝,许纾华忙给拦了下来,“嘉儿,别逗她了。倒是你,不知这位未出阁的老姑娘可心有所属?”
    话题忽然转到自己身上来,盛嘉儿还有些不习惯,眨了眨眼,也学着孙凝垂下头喝茶。
    许纾华忍不住笑了一声,给一旁的浣心递了个眼色。
    浣心立马会意,笑着去给盛嘉儿斟茶,“盛大小姐,您面前坐着的可是当今稷朝的皇后。”
    她说着又压低声音提醒着,“娘娘这是想着给小姐您朝陛下讨个赏呢!”
    “这……”盛嘉儿朝着许纾华眨眨眼,支支吾吾,“皇后娘娘应是懂我,怎么……还问呐。”
    从小到大,承宁伯府的大小姐从来都是恣意潇洒心直口快的,何时有过这副扭捏模样?
    这会儿许纾华瞧着嘴角都不自觉勾起,忍不住又要逗她一句,“好,那我便替你去问一问将军府那位?”
    一听得“将军府”三个字,盛嘉儿的脸不由更红了,忙将话转到别出去,“哎呀!好了好了,这都快晌午了,你什么时候给我跟阿凝饭吃啊?”
    许纾华笑着点点头,“好,那便传膳吧。”
    ……
    过了晌午,乳娘将小太子给抱了进来,又是好一通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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