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轩没在意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踩着懒散的步子走到了姜贞娘的身后:“和我来这种穷乡僻壤,真是委屈夫人你了。”
    祁明轩拿过白色棉布温柔细致得给姜贞娘擦着乌黑得长发。
    姜贞娘没有料到祁明轩会有这样的举动,清亮的眼眸有些呆愣,不过祁明轩显然是很好做这种事情,姜贞娘能感受到祁明轩温柔小意的态度, 但是他动作间还是把姜贞娘的发丝拉扯得有些疼。
    姜贞娘察觉到祁明轩应该是在做戏,于是顺着他的话说:“那郎君要如何补偿我?”
    姜贞娘没露出异样,祁明轩却先蹙了蹙眉, 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了些。
    他手上动作没停, 口中慵懒的说道:“明天爷带你好好去城里好好逛逛, 你看上什么就买什么。”
    姜贞娘瘪瘪嘴,兴意阑珊的说是:“太原城哪比得过京城,能有什么好东西。”
    祁明轩拨开姜贞娘额边的湿发, 换了一缕头发继续擦拭:“等离了太原城,越往后越是没什么繁华的商铺,你忍耐一下。”
    姜贞娘迟疑,不管祁明轩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来太原城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她压低声音:“这样不会耽误郎君你的正事?”
    祁明轩见姜贞娘小心谨慎的模样,他没忍住,眼里带着笑意用唇轻轻碰了碰姜贞娘的额头。
    “别担心,误不了什么事情。”他态度散漫,似乎完全不把其他事情放在心上。
    他还没来得及说下去,就听到外面有侍卫的声音传来:“你在门口鬼鬼祟祟做什么!”
    姜贞娘立马止了话头,目光看向门口,才发现有人影站在门外.
    刚才一直有人在门外,姜贞娘回想她和祁明轩的谈话没透露什么重要的信息,她松了口气,难怪一路上祁明轩都要她早日习惯他的亲昵扮演好荣王宠姬的身份。
    “大爷你误会了,小的只是为客官们送上饭菜,绝对没有其他心思。”
    祁明轩出去随意问了几句,让小厮把饭菜送了进来后,就把人打发走了。
    姜贞娘以为祁明轩只是说笑,结果到了第二日他竟然真的陪着她去了城中热闹的坊室商铺。
    太原城或许确实不如京城繁华,但姜贞娘没在京城逛过无从比较,但就她自身而言,太原城应该还是富庶的,街道上商阜琳立好不热闹。
    祁明轩带着姜贞娘把城中最大的几家商铺都逛了,只要姜贞娘都看了几眼的东西全都让店铺打包送到客栈。
    以姜贞娘原本的性子是不会接受祁明轩这么大手笔的送她东西,但她现在的身份又不能直接拒绝祁明轩,干脆就什么不看。
    祁明轩见状,对着商铺老板不满意的说道:“你家铺子连点好东西都没有,就这也称得上太原城的第一大首饰铺子?”
    说完他对着佳人歉意一笑:“你莫不高兴,等回了府爷带你去御和楼逛逛,到时候随你挑选。”
    御和楼是京城最大的一家首饰铺子,这样如雷贯耳的店铺,姜贞娘也听府里的人提过,知道祁明轩不是不谨慎的人,于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郎君你可能不能哄我,我不稀罕御和楼的首饰,但需得郎君你亲自陪着我一起去。”绿娆夫人应该是不缺这些俗物,姜贞娘想了想回道。
    掌柜一听眼睛一闪,有店小二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他连忙把要走出铺子的人拦住:“客官稍等,本店还有一批款式新颖的首饰在二楼,若两位客官有兴趣,可随小人去往二楼一观。不过只能两位贵客上去。”他的目光扫过跟着两人的护卫。
    姜贞娘看向祁明轩,祁明轩合上扇子,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似乎不相信这家店铺能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珍品。
    掌柜思索了片刻,躬身在祁明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祁明轩脸上终于来了点兴趣:“哦,那还有点意思,带路吧。”说完他亲昵的拉着姜贞娘的手,声音劝哄,“夫人你就随我再去一趟,如果这老货没说谎,这店里说不准真有与你相配的首饰。”
    姜贞娘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祁明轩轻轻捏了捏,她心领神会,面上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就去看看吧。”
    掌柜亲自把两人领到装潢雅致的二楼包厢,姜贞娘的目光扫过包厢内的装潢,心里也有些惊讶,整块的楠木做得八仙桌,檀木雕刻的四季屏风,花瓶摆件样样都不是凡品,就是在忠勇侯府也不是每间房屋都能做如此的装扮。
    正想着祁明轩已经牵着她神色如常的坐在上首的位置,姜贞娘见他胸有成竹,也摒除杂念,顺着绿娆夫人的形象继续演下去。
    掌柜见两人模样不再拖延,把放置在多宝阁上的宝盒一个一个取了下来。
    第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串红宝石手串,每块宝石都有拇指大小,而且颜色深邃明丽带着夺目的光彩,一看就不是凡品。
    姜贞娘扫了两眼就收回目光,祁明轩则是视线轻飘飘的略过,声音有些不悦:“掌柜你方才给我说的不是这个吧,这宝石手串虽然比下面的好了一些,但也不至于让人大开眼界。”
    神情带着被人愚弄的怫然。
    掌柜得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轻的公子会有如此凌人的气势,他的背弯得更深了一下:“公子你莫要生气,鄙人哪敢欺瞒贵客,公子你看这个算不算得上珍品?”说着掌柜打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盒子中垫着绸缎,居中镶嵌着一枚鸡子大小的金色珍珠,四周散落着全是龙眼大小的紫色珍珠。异色珍珠本来就少见,更不要说这些珍珠的珠体圆润无暇,光泽莹润。
    姜贞娘的目光也忍不住落在那盒珍珠上,一是因为这些珍珠确实美丽,其二就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样大小的珍珠是贡品,而且太原根本不产珍珠,这样的珠子怎么会出现在太原城中的商铺中。
    祁明轩也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珍珠上,脸上没有了轻慢的笑意,
    掌柜见状松了一口气,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得意:“两人贵人这盒珠子可入得了二位的法眼,因着这珍珠难得,小店都没舍得动它,只等有缘人买走,再根据客人要求来制作首饰。”
    祁明轩用扇子轻轻拍着掌心,他低声说道:“确实难得,怕是今年宫里进贡的珍珠都比不过掌柜你手中这盒。”
    祁明轩的语气虽轻,掌柜却被祁明轩点出的宫里二字吓得满头大汗,只得打哈哈道:“贵人你说笑了。”
    祁明轩见掌柜这幅模样,忽然就笑了,完全没有追问珍珠的来历,而是问道:“这一盒珍珠多少银钱,爷全要了。”
    掌柜转忧为喜,殷勤招待着两人,亲自把二人送出店铺大门。
    等他回来时,方才躲在暗室中的一位中年文士走到包厢内。
    “如何这位化名为江铭的利州富商公子可是那位荣王殿下?”掌柜没了在祁明轩面前的胆小憨厚,他目含精光神情沉稳,显然不是一位简单商人。
    第五十章 心悦你
    之前他们这边派出去的人, 得到的消息称利州确实有位姓江铭的富商公子半月前说是要来太原访友,看年龄籍贯都对的上,明面上看江铭的身份并没有任何破绽。
    但这个时间太巧了,上一个朝廷派过来的探子假做行商才被他们解决了, 马上就来了一个寻友江公子, 实在很难让人不起疑心。
    中年文士摸了摸山羊胡子, 眉头紧皱, 他思索半晌后才开口说道:“两年前我随王爷进京治丧时,曾远远见过荣王一面, 荣王相貌出众性格风流肆意,这位江公子与我记忆中的那人相貌确实有几分相似,而且京中有消息传来说荣王跟随皇帝一起出京去梧州别宫避暑, 但奇怪得是根本无人见到荣王出现在人前。”
    中年文士姓徐,是信阳王府的幕僚,他深受信阳王信任,这次就是信阳王察觉皇帝带着荣王出巡有些异常,才派他到太原来处理事情。
    不过徐先生生性谨慎也没有把话说死:“但是人有相似,我也不能确定江公子就是荣王。”
    掌柜的眼神阴狠一沉:“徐先生既然这位江公子身上疑点重重,一不做二不休, 干脆就把他了结在太原了结后患!”
    “不可!”徐先生连忙呵掌柜的想法,“这位江公子与上一个人的身份不同,要是他真是荣王, 一旦死在太原的地界, 你猜其他诸侯王会如何看待王爷?说不定皇帝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即挑起诸侯王对王爷的戒备,又找到借口处置王爷!在大业未成前,我们决不能被朝廷的人抓住把柄。”
    掌柜顺着徐先生的话一想, 如果江公子真是荣王,确实不能轻易下手:“那怎么办?难不成就没有其他办法了?”要确定江铭是不是荣王,只能让一个熟悉荣王的人来辨认,可除了信阳王,翻遍太原城也找不到第二个与能一眼认出荣王的人。
    “那也未必,”徐先生问道:“你仔细给我说说,方才他们看到那盒珍珠时是什么反应?”
    掌柜不知道徐先生的用意,一五一十把刚才两人所有的神态动作都描述出来。
    提到那盒珍珠掌柜都有些心痛,那原来是下面的官员特意进献给信阳王的,特别是那颗金色的大珍珠可以说是当世罕见,不知道为什么徐先生要让他把珠子拿出来卖给两人。
    徐先生捋了捋山羊胡子笑了:“那就错不了了,我现在有九成把握,这位江公子就是荣王!”
    掌柜疑惑,就听徐先生继续道:“你刚才不是说不止这位江公子的神情变了,就连他身边的女子也很快看出了端倪。利州富商的江家公子是有可能知道那盒珍珠逾制了,但不应该不至于那么快,似乎只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盒珍珠的来历。就算不考虑这处,他们还有一个更大的破绽——一个富商家的姬妾看到这么贵重的珍珠,不可能是这种反应。”
    除非她出自公府侯门或者皇室,才会不被奇珍异宝的迷了眼,还这么快注意到珍珠逾制了。
    “有一点你可能不清楚,荣王身边有一位宠妾,出身名门深得他的宠爱。要是我没猜错,方才和江公子一起的女子就是那位夫人。”
    掌柜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那女子不像是寻常商户的妻妾!”几个信息一结合,他心中完全已经认定了江铭就是荣王。“江铭是荣王的话,他来太原城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些年荣王与皇帝的关系扑朔迷离,但信阳王由己推人,不信曾经势如水火的两人真的握手言和,所以他也猜不出荣王来太原到底打什么主意。
    确定了江铭的身份,徐先生眉间的皱纹松开了许多,他说道:“我们递了那么一个把柄到他手里,他有什么目的试一试不就出来了吗?反正他们一行人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有什么举动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那盒珍珠他送出去可不止为了试探出江铭的身份,更是为了试探出他们的目的。
    如果荣王真是为了皇帝办事而来,不管是贡品被截留还是失窃都是大事,他不可能不查!只要他们一有动作,他们来太原的目的就藏不住了。
    “我要去给信阳给王爷禀告一下太原的情况,你把这一行人盯紧了,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一旦他们有什么动作记得及时来报。”
    ——
    上了马车,不用担心被有心人听到,姜贞娘才开口道:“郎君,你买那么多东西做什么,我又用不上。”
    “那些首饰衣裙不够精致好看吗?”祁明轩问道。
    “好看是好看,只是我不喜欢这些。”姜贞娘能接受祁明轩对她的款款神情,因为她知道这是为了隐藏身份的做戏,但祁明轩这么大手笔送她这些东西,好像只要她要,他都会给,这样任求任予的态度,她没办法习惯甚至有些惶恐。
    “可是我喜欢。”祁明轩在姜贞娘惊讶得说不出来话的神情中,轻浅一笑,“能赠送夫人些小玩意,我是真的很喜欢。”
    姜贞娘没想出话来反驳祁明轩,就见他把装着珍珠的盒子送到姜贞娘的手边:“这些珠子,夫人你是想着珠钗还是手串,可惜数量还是有些少了,不然做一件珍珠衫穿在夫人身上应该是极好看的。”
    “这些珍珠都给我了?”姜贞娘惊讶得瞪圆了眼睛,“郎君你买它们是为了送给我?”
    祁明轩欣赏着姜贞娘少有的震惊表情,他点了点理所当然的说道:“夫人你不是也觉得它们很漂亮吗?”
    “可是,”姜贞娘觉得自从她答应祁明轩假扮绿娆夫人后,她就有些看不懂他了,“这些珍珠逾制了!”她猜测祁明轩来太原,应该是为了处理信阳王的事情,这盒珍珠明明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祁明轩轻笑:“我送给你的,不算。”
    姜贞娘有些生气得瞪了祁明轩一眼,她不是在与他玩笑:“郎君你是忘了你去信阳的大事了吗?”
    祁明轩的目光深深的落在姜贞娘面容上,视线好像有热度一样:“自然没忘。”
    姜贞娘不知为什么脸有些烫,总觉得他话里像是有其他意思,她正色道:“刚才那家店能拿出这些珍珠背后肯定有人,郎君你不想去查查吗?”
    祁明轩赞许的看了姜贞娘一眼,手指拨弄着盒中的珍珠开口说道:“想不到夫人对政事也颇为理解,的真是蕙质兰心。”他捻起那颗金色的珍珠,又道,“这颗珍珠用来做发冠上的朝珠应该是再相配不过了。”
    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有机会戴有这么大珍珠的发冠,姜贞娘只当祁明轩是故意用话搪塞她,不想告诉她他的打算,想想也是,她只是一介女流又与他非亲非故,事关重大祁明轩的做法也挑不出错来。
    谁知刚才还左顾言它的祁明轩突然又开口道:“好了,我就不逗夫人了,免得夫人真的恼了我。那家铺子后面的人不用猜都是也信阳王府有关系。不过,我从始至终都不打算去查贡品的事情。”
    姜贞娘听到祁明轩的前半句话,原本是打定主意不理会祁明轩了,但听到他的后半句,又没忍住问道:“为什么?”
    “查到了有如何?现在边关吃紧,朝廷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以贡品的事情对信阳王发难,再说以信阳王的手段,他既然敢做,最后也查不到他本人身上,能找到只会是一个替罪羊。”祁明轩闲闲说道。
    不管是在家还是出嫁,姜贞娘从未听人和她谈论过这些男子专属的政事,她听得关注,凝着柳叶细眉出声问道:“难道我们就拿信阳王就没有办法了吗?”
    祁明轩微微一笑,他喜欢姜贞娘脱口而出的“我们”二字。
    “当然不是,我之前不是教过你,做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一击必杀吗?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那个时机。”
    姜贞娘听到祁明轩说着我们,既然祁明轩神情自然,她还是不由咬唇,但这话是先从口中说出的,她也不好出言反驳。
    “往后夫人要还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句话带着和方才不同的认真,神态语气才是姜贞娘之前熟悉的那个祁明轩。
    姜贞娘原本以为让她招架不住只是祁明轩扮演出来的风流公子,没想到当他露出她熟悉的模样时,她还是没办法回应他的话语。
    她原本好奇祁明轩到底打算如何对信阳王下手,但是出口的问题还是变成了:“那公子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祁明感觉到了姜贞娘在往后退缩,他的视线落在姜贞娘的面容上,想不到她到底还有什么顾虑。不过,他也没逼姜贞娘,而是含笑说道:“佳人在侧,当然是陪夫人你游山玩水,哄夫人欢心了。”
    姜贞娘忍不住想祁明轩当初面对自己时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纠结感,明知眼前人的人不是这样浮浪性子,偏偏却在自己面前做出这样的姿态。
    当真不行,做假也不合适,一颗心就吊在半空,全是杂乱的心事。
    祁明轩不会是故意回敬她往常做法的吧?可是他应当不知晓自己原本是什么性子才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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