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旁人目光十分敏感的何清越自然感受到了几道暗中窥视,她唯有苦笑,她也是没想到不过是来男友家里拜个年还能碰上‘患者’。这概率也是没谁了。
    但都这个时候了也不能推脱,只好谦虚道:“我还是得号个脉才能确定病因。”
    一样的话听在不同人的耳里就有不同的解答。
    对她好奇的人自然不动声色的放下心,这姑娘本事咋样不知道,但为人还是比较踏实的,没有一上来就开方,这样的话彼此都会下不来台。
    但对她本就有意见的谷玉珍却蹙起眉不满意了。本来就对儿子的这个‘女朋友’带着意见,现在她又大言不惭的应下了治病,就她一个刚上大学的小姑娘能会些什么,估计医书都没看明白呢,而且她现在和武雨桥关系紧密,要是出了问题她儿子他们家又能如何自出。
    毕竟现在全家都系在武鸿鹏的身上。
    “小何呀,刚刚那位保健医生你别看他没办法根治你大伯的旧伤,可他再怎么说也是国手,手底下带过的学生数量加起来比你年龄都多。现在都在各大医院任职呢。他的老师更是不得了,在大学任教,在医大担任荣誉教授,一个月一节公开课场场爆满那种。”谷玉珍自认为说得已经够隐晦了,如果何清越还算得上是聪明人的话就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可何清越自认还是个谦虚的人,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从不以自己的医术骄傲自满,但也绝不容许有人如此贬低自己。
    别说现在和武雨桥还没到那一步,就算真到要进武家门的那一天。
    站在准婆媳的立场上,作为晚辈她可以在原则内容忍谷玉珍的不满,毕竟人无完人,谁都做不到让所有人喜欢,婆媳之间更不可能没有摩擦,说把婆婆当亲妈的更是不可能,毕竟对自己亲妈该吵还是吵,像何清越更是跟亲妈断绝关系了。所以只要做到彼此相安无事便好。
    可站在医生与病患及家属的立场上,处于关心家人的身体状况上你可以提出质疑,但不能否定我。这时作为一个医生要捍卫的尊严。
    “可是这么厉害的医生不是也治不了武大伯的伤吗?”她轻声反问,谷玉珍一下子就噎住了,想去斥责她,可是何清越眼中是单纯的好奇,好像真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出来了。
    一时之间谷玉珍竟分不清她到底是装的还是认真的。
    武雨桥说道:“能不能治不是靠年龄说了算的。”他想说一下何清越曾治愈过的病例,可是想到何清越的骄傲,他也就把这些话默默的咽了下去,没有什么比眼见为实更令人信服。
    武国强轻飘飘的看了眼谷玉珍,后者立马噤声。“今儿个我说了算,就让清越给看看,号个脉而已又不能少块肉。”
    “倒不是不信任清越,只是你是来家里做客的,哪有让客人忙的团团转的。如此,还要辛苦一下清越了。”武鸿鹏笑着换了一个方便号脉的地方。
    何清越的行医箱就在外面的车里,遣人带了进来。拿出脉枕放置一旁示意武鸿鹏将手放上去。
    她把手消了下毒,就凝神号起脉来。她号脉时候的样子还是很令人信服的。
    众人都以为她谨慎起见会号脉三分钟时间以上,就连武雨桥也是如此认为,毕竟何清越对待病人都是很慎重的,宁愿多耗费一点时间也不愿意模棱两可。
    可是不过一分钟的时间何清越就移开了手,说道:“您的脊椎骨右侧有一块异物,这块异物就是您旧伤的根源所在。如果没错的话这伤已经有将近三十年的历史了。”
    一次诊脉就能准确的说出病因以及形成时间,这话一出口就把这些人给震了一下。这样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诊出来的,一定要有丰富的行医经验以及十足的天分才可以做到。
    纷纷正襟危坐起来,看着何清越的目光也重视起来,就听何清越继续说道:“这异物应该是片状金属,在当年没有妥善处理,以至于错过了最佳的取出时间,以至于现在已经和周围的肉长在了一块。”
    “年轻的时候还好些,到了中年随着身体状况从顶峰逐渐衰退旧伤也跟着复发,疼痛也逐渐袭来,每一次的疼痛都要比前一次剧烈,天气有一点风吹草动您的伤也跟着变化。”
    武鸿鹏的伤在家里不是秘密,疼痛发作的时候只能依靠止痛药,但即便如此,因为忍受的痛苦也非常人能想象。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疼痛间隔时间已经越来越短了吧。”何清越随时询问但语气却十分笃定。
    武鸿鹏目光锐利的看过来,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像他这样级别的领导连病历都是保密级别,是万万不可能泄露的,而且有一些具体情况只有同床共枕的夫妻俩知道,他很确定自己没有跟别人说过,他又看向妻子,陈丽华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跟别人说,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只要告诉第三个人就有可能成为别人攻歼他的手段。
    这样的诊断除了医生自己诊断不会有任何人透漏给她知道。
    这么一想,陈丽华就精神一振。“清越啊,你一定有办法吧?”
    谷玉珍神色复杂的看了眼何清越,她这个心高气傲的大嫂向来不好相处,这么多年的妯娌两人也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在外面见到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可这次却如此青睐这个小姑娘。
    何清越从号脉到说出病因前后不超过五分钟,太过轻而易举,以至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能够轻松的得到解决办法,一时间心里藏不住事的武鸿鸣就有些喜形于色了,就连武国强和陈丽华面上也和缓不少,已经带上了轻松愉悦的笑意。
    而他们奉为‘救世主’的何清越却说道:“不,我没有办法。”
    不等众人变色,何清越继续说道:“你们不会以为异物在身体里除了给病人带来疼痛之外不会有任何伤害了吧?错。因为没有及时取出,现在金属片的位置已经发生了改变,这些年它一直潜伏在你的身体里缓缓移动,伺机而动。而间隔越来越短的疼痛发作时间就是它给你的信号。”
    “不超五年,你必定会瘫痪在床。”何清越下断言。
    斩钉截铁的话如同一颗炸弹落在小楼里,一时间寂静无声,唯有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在告诉他们这个消息有多么的恐怖。“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谷玉珍瞪大眼睛呵斥道。
    所有人都沉浸在震惊当中,没有阻止谷玉珍,也可能是不阻止。他们现在急需一个发泄的渠道,更加急切的想让何清越承认她之前说的话都是子虚乌有的。
    唯有武雨桥握住何清越的手,只有他相信她不会信口开河。“有办法吗?”
    “武雨桥,你在干什么?她就是在胡说八道,她一个丫头片子能知道些什么。真以为学了点医术就是在世华佗了,居然还敢到我们眼前来招摇撞骗来。赶紧给我滚。”谷玉珍眉间隆起一个疙瘩,眉眼间满是怒火。
    何清越淡定的起身,“那我就先告辞了。”
    没有人回应她的话,甚至没有人分出一个眼风给她,她也不自讨没趣,向门外走去。武雨桥紧随其后,对母亲的呼喊声置若罔闻。
    打开门,何清越回头看了一眼沉寂的大厅,她清冷而淡漠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地方回响起来。“如果曾经拍过ct的话可以再拍一次做一下对比就知道答案了。”
    话落她毫不留恋的踏出这座精致的小楼,坐上了回程的汽车。
    一路沉默着到了四合院,何清越说道:“回去吧,他们应该正等着你。”
    武雨桥叹了口气,揉了揉女孩的头。“怎么这么冒失,你完全可以先跟我说的。”
    “这可怎么办,连饭都没吃。”
    何清越轻笑,“我自己会吃的。快回去吧,我明天也要回学校了,回春医院那边还有一堆事在等着我呢,我也要忙起来了。”
    “嗯,那有事给我打电话。”武雨桥目送女孩进了院子又去跟她定了餐才又反了回去。
    被何清越临走前的一句话点醒,众人才回过神来。
    武鸿鹏曾经的确拍过片子,确定了一下以国内的医疗水平做手术还有风险后就保守治疗了,这么多年一直用药物维持,没再细查过,也就错过了这一重要信息。
    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前脚两人刚走,小楼这边就安排人过来再拍片子详查一番。
    等武雨桥到家之后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金属片的位置由脊柱右侧4cm处已经移动到离脊柱只有0.5cm的地方了,随时都可能移动到脊柱,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这一结果出来就连保健医生都吓出了一头的冷汗。
    “你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武国强没有发火,只肃着一张脸就把保健医生吓得够呛,倒不是武国强有多么的不怒自威,而是在这件医疗事故中他的确是责任最大的一方。他知道,自己完了。现在就是不想告老还乡也不成了。现在能做的就是把事情的严重程度降到最小,能挽回多少是多少,把损失降到最低才是正确的。
    他还算实诚,没有推诿,直接承认了自己的疏忽,最后说道:“我会把这件事告知我的老师,我一定会尽全力找到解决办法。”
    武国强沉着脸,“这件事先不要外传,你先出去吧。”
    保健医生不知道什么情况,可也不敢问啊。只能怎么说怎么听。
    “爸,大哥的伤不能拖了,还得请名医来看看。”武鸿鸣急切道。
    “找谁?姓汪的是国手还是名医,鸿鹏的伤他不是没看过,后来更是由他的得意门生来负责的,可现在怎么着?还不如一个小姑娘,他算哪门子的国手,狗屁名医。”只剩下自家人了武国强的这股子火气才算是发出来。看着引以为傲的大儿子他又是痛心又是心疼的。
    武鸿鸣讷讷不敢言,谷玉珍抿了抿唇,说道:“京城名医无数,我们都请来给大哥会诊,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嘛。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大哥的身体最重要,协和的于主任是国内顶尖人才,做手术成功率很高,这种情况下还是需要西医往上冲的。”
    她这么出谋划策的极大原因就是不希望最后要求到何清越头上,真要是最后由那个被她羞辱过的女孩来治疗武鸿鹏那她之前说过的话算什么,还不是打她自己的脸,这种下自己面子的是她是不会做的。
    武国强洞悉一切的目光扫了过来,谷玉珍心一沉,就见老爷子收回目光,淡声道:“那就先这么办,赶紧联系人吧。”
    说到底他们也存有侥幸心理,何清越当时说的很清楚,最近这三、五年之内武鸿鹏的生命安全还是得到保障的。他们也是要脸的人,做不到左脸打完再把右脸伸过去让人打。
    武雨桥蹙了蹙眉,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武家这边面上风平浪静,但私下里都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把中西两边的大拿能请都请了过来,等被他们找上的医生在这一行业中无疑都是顶尖人物。而这样的人物又怎么可能随时随地都等着召唤,全国各地乃至于其他国际都有他们踏足过的痕迹,要请来都得提前大半年才能约到。
    最后也只请来两位西医和一位中医。
    三位医生该号脉的号脉,该看片子的看片子,最后都一脸凝重。
    手术不难,难的是如何在这种精密的手术下把创口带来的影响做到最小,要知道这个位置想要动手术完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西医讲究的是神经,金属片完全被镶嵌在皮下组织内,而周围神经密布。而中医讲究的就多了,穴位啊经络啊都是问题,他们考虑的更多的是并发症,术后对病患的损伤有多大。
    总结来说,手术能做。但是术后需要长时间的来修复手术带来的身体损伤。尤其是武鸿鹏也不年轻了,也是五十开外的人了,身体的各方面都不如年轻人,想要恢复得好那真的是需要花上比年轻人几倍的时间。
    但武鸿鹏等得起吗?他现在冲一冲,几年后还能争一争那个位置。可要是连番的修养下来,他必定会淡出去一段时间,这对一个人的心性和后续发展都是制约的。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事情就这么卡在这了。
    想要保守治疗的结果何清越已经表明了,也由这位中医国手佐证过。西医表达的更隐晦,只说‘不排除这个可能’。
    现在结果已经摆在眼前,选择哪条路成了最艰难的事情。
    而这个决定除了武鸿鹏自己谁也无法替他做主。
    等医生离开后大厅里又一次陷入难言的寂静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因此事匆忙赶回的武雨桐说道:“爸爸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下一句话她没说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其中的含义,可这样的结果让武鸿鹏如何能接受,他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不是为了求‘病退’这样的结果的。
    武家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为了给武鸿鹏开路,武国强跟曾经的老伙伴们之间就不用细说了,就说武鸿鸣在小衙门里多年,不能往上升,扶持谷玉波成为助力。家里的两个小辈一个从军,后来退伍出来除了武雨桥自己的意愿不得不说也有为了家里的考量,武雨桐更是连体制内都没进。
    一家子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要说争权夺利之下有输有赢,技不如人算我们输,可这九十九步都走了,都到了最后一步了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要结束了,这谁能接受得了呢!
    “雨桥啊,那丫头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武国强最后还是出声问道。
    武雨桥抬了抬眼,“我们也好几天没见面了,她学校快开学了,也很忙。”
    武国强沉默片刻,叹气道:“雨桥,你大伯的身体等不了了,当务之急还是他的健康最重要。这些天你也听到看到了,里面的风险是不可控的,你大伯他不年轻了,不能……”
    “爷爷,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这个谁都无法左右。即使是华佗在世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保证。”武雨桥打断老爷子的话,眼睛里满是认真。
    武国强定定的看了孙子一会,终于像是妥协道:“是我看走了眼。你联系她吧,有什么我们见一面详细的聊一聊。”
    “我先问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武雨桥说完,也不管武国强是如何的蹙眉不满,直接当着他们的面拨通了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电子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武雨桥再次拨打,里面依旧如故。
    “开学前事多,可能在忙。”武雨桥淡定说道。
    陈丽华利落的起身说道:“我亲自去请她!”
    不论如何,当时他们的确多有怠慢,谷玉珍还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其他人虽然没附和却也没制止。现在人家有点脾气不愿接电话也是情有可原。
    武雨桐拦住母亲,“妈,你别急,先跟我说说你们说的人是谁啊,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听的稀里糊涂的,还至于让您亲自去请。”
    陈丽华扫了一眼谷玉珍,避开一些细节说了个大概,又拿出一个文件夹,说道:“她是最先发现你爸爸的情况的,如果有人能够最大程度减少你爸爸的损伤,毫无疑问她是其中之一。”
    自打确定了何清越所言不虚之后陈丽华就托人搜集了何清越的资料,越看越惊讶。武雨桐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何清越的资料。
    里面大多是她曾经治好过的病例,其中不乏一些离奇的、凶险的、危急的。
    而武鸿鹏的病情对比起何清越曾治疗过的病患相比起来倒显得无足轻重起来。那些更严重的病情无一例外,到她手里都转危为安,说一句妙手回春也不为过。
    薄薄的一沓资料从武雨桐手里到了武国强手上,之后武鸿鹏武鸿鸣又传阅起来。
    无足轻重好啊!要的就是无足轻重。越是表现的无足轻重越代表风险越小,痊愈的几率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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