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慢慢地松开了手。
    津岛家主的身体化作了一团数据,灰飞烟灭。
    他想起想起和津岛温树重逢的第二天早上,他一醒来发现身边没有津岛温树,匆匆地打开卧室门,便看见鸢发的清瘦青年正站在厨房里,温和地和他说早安。
    他想起想起第一个正式关卡里,他突然很想吃螃蟹,而津岛温树答应了下来。他们本来约定好要去东京一起吃螃蟹,但那天晚上津岛温树从市场买回来了新鲜的螃蟹做了顿大餐。在那个时候,津岛温树应该就已经知道,自己支撑不到去东京的那天了。
    他想起重症监护室里熟悉的眉眼,武装侦探社医务室里冰凉的手,茶几上的温水,上学前的许诺,房间里温暖的月亮灯,办公桌上的书籍,拨开树丛第一眼看到的人。
    津岛温树完成了心愿吗?
    太宰治问自己。
    他确实完成了,所以他离开了。
    一个人。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当初的约定。
    津岛温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也从来都没有对太宰治食言过。
    第三关游戏不会再对你们开放,你想要知道的我也已经告诉你了,监管人重新戴上帽子,对着津岛宅的方向行了一次礼,一切到此结束了。
    游戏结束了,武装侦探社终于能回归正常生活,一切都恢复了秩序。他们将不再涉足那个有着神明、涉及生死的世界,横滨看似也恢复了安宁,坐在港口Mafia的森先生松了一口气。
    太宰治踩着点走进了侦探社的办公室。
    要说这个游戏给侦探社带来了什么变化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太宰治了。他像是想通了,竟然不再在宿舍里蒙着被子睡过点,每天虽然都是踩点上班,但起码没有再迟到了。和国木田独步搭档的时候,也没有动不动就嚷嚷着要去跳河要去寻找新的自杀方法,尽管表面上看着还是不怎么靠谱,但却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国木田独步差点都要掐着他的脸怀疑是不是有人冒充了太宰治。
    但国木田独步看着他,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动手,也没有将疑问问出口。
    侦探社看上去都恢复了正常,一切都和津岛温树没来之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只是与谢野晶子发呆的时间增加了,似乎也没有那么爱成天把自己当个酒桶似的灌。江户川乱步有时候会独自一个人坐在窗边下棋,坐坐左边,又坐坐右边,仿佛这样就有两个人了;他还会将下巴放在自己装零食用的保险箱上,零食喜欢两份两份的买。宫泽贤治买了个保温杯,每天都将适宜温度的水放在保温杯里。国木田独步下班后会去心理诊所帮忙,努力对小孩们挤出温和的微笑。
    尽管有遗憾,尽管不想放弃,但生活仍在继续,不会停下。
    太宰治抽空回了青森一趟太多年没回去,已经物是人非了。津岛家早就破产,津岛宅也已经被别人买下,不过有人还是认出了太宰治是津岛家的孩子因为他和津岛温树长得很像。
    太宰治从别人那里得知,津岛家在失去津岛温树之后直线下降,原本那些属于津岛家的财产,慢慢地都冠上了别人的姓名。而津岛家主过惯了享乐的日子,根本不能忍受贫穷,没多久就彻底疯了。没一座精神病院愿意接受他,毕竟他没有钱,也没有儿女愿意为津岛家主买单谁能乐意承认自己有个精神病父亲呢?很快就没有人知道津岛家主的下落了,有人说好像几年前看过他衣衫褴褛地乞讨,捧着个破碗还告诉别人,自己有个多么多么了不起的儿子,他一定会来接自己重回荣华富贵的。
    青森的冬天阴冷,或许津岛家主早就冻死在了某个角落。
    和宅子的新主人打过招呼之后,太宰治在那座湖泊前站定。这座宅子实在太过阴森,新主人进行了一番大改造唯一没改造的是津岛修治小时候的房间和这座人工湖。他小时候的房间,现在是这家唯一的小少爷的居所,太宰治路过的时候还能听见里面传来孩童的欢声笑语。
    湖泊没什么变化。
    现在并不是樱花开放的时候,树上光秃秃的,并不好看。傍晚时分,湖上起了一层淡淡的雾,偶尔能听到几声小鸟扑扇翅膀的动静。落日镶嵌在天边,给湖面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有风吹过,晃起了小小的波纹。太宰治慢慢地在草坪上坐下,单手撑着泥土,伸出另一只手拔了根草丢进湖中心。
    在离开那个梦境之后,太宰治就接到了来自医院的消息。
    津岛温树化作金光消失不见了。
    连最后的尸体都没有剩下,太宰治不想给他立墓碑,毕竟津岛温树已经有了一座墓碑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好的,没必要再来一个。
    他在重症监护室里坐了很久就出来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面对空荡荡的病床,太宰治也不知道自己要给出什么反应才合适。现在是夏天,十年前津岛温树失踪、他离开津岛家的那个时候,正好也是和现在一样的夏天。十年前的他找遍了津岛家的每一个角落,去报案去调动人手搜索,用脚步丈量了青森县的土地,徒劳地寻找着其实早就已经躺在湖底的哥哥,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之前有过先例,现在也不用再来一次了。
    津岛温树总喜欢悄无声息地离开。
    太宰治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湖畔,从落日坐到了天黑。繁星在夜空中闪烁,纵然现在是夏日,夜晚也仍旧带上了一点凉意。太宰治忽然站了起来,双目盯着湖水,蹲下身,让湖水浸没过了手腕。
    很冷。
    真的很冷。
    和津岛温树身上的温度一模一样。
    他的手浸泡在湖水里,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津岛温树身上的温度,就能再一次见到他。
    恍惚间,太宰治竟然看见二十岁的津岛温树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穿着那身眼熟的白色和服,风吹起过于宽大的袖子。他安静地望着太宰治,嘴角含着温柔的笑。
    是你吗?
    太宰治愣了愣,问:我明明没有睡着,这是梦吗?
    津岛温树慢慢地走了过来太宰治这才发现,他竟然是在水面上行走的。津岛温树打量了他一下,轻柔地托起他的手腕,用自己的衣袖擦去太宰治手上的水珠。
    不要把手伸进水里泡太久,他没有回答太宰治的问题,只是叮嘱,回去吧。
    太宰治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早就没有了津岛温树的身影。他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上面没有任何被水浸泡过的痕迹,指尖只有泥土传来的微微湿意。
    太宰治这才明白,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毕竟津岛温树死后的这些天,他从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次,躺在床上根本没有办法闭上眼睛。
    太宰治很理智,一直分得清何为现实何为虚幻。
    可是现在。
    他宁愿自己还是在梦中。
    第80章
    津岛温树死后, 武装侦探社失去了参与游戏的资格,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如果没有意外,武装侦探社不会再参与进那个游戏之中。
    而坂口安吾正是那个意外。
    太宰治刚推开武装侦探社的大门, 便看见坂口安吾坐在他的办公桌前,面色苍白, 眉头紧皱, 双手不断地敲打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 坂口安吾并没有准备和天在职寒暄的任何意思, 利落地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到太宰治面前, 你们之前有没有和一个自称是神的人物打交道?
    太宰治愣了下:神?
    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之前游戏中的那位神明。坂口安吾观察到他的面色变化,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脸色变得更加沉重了起来:
    在不久之前, 异能特务科检测到了从未有过的能量波动,屏幕上的红色曲线一路疯狂延伸,已经突破了能测量的峰值, 据记载,比之前横滨镭钵街的那次爆炸还要高上几十倍。
    江户川乱步凑了过来:看来是位不速之客。
    太宰治清楚中原中也身上的那个东西被称作是荒霸吐的神明。他也见过中原中也操纵污浊时候的模样和破坏力, 如果说要比那种力量还
    那究竟该是怎样的存在?
    甚至, 存放在异能特务科秘密基地的那本书,也出现了从所未有的波动坂口安吾抬起头, 面色严肃,书自身出现了裂痕。根据监控所示,裂痕是书自身出现的紧接着,书页上出现了一句话。
    神明即将到来。
    咒术高专。
    骗人的吧?
    禅院尚也抬起头, 看着联络人:你的意思是马上就会有第二位神明降临此地?
    每个世界都有一位属于他们自己的神明,联络人语速极快, 重新给予你们行走人间权利的,是这个世界的神明也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的管理者。但并不是每个世界的创造神都是一样的,他们拥有无限种可能性,有的会堕落,有的会毁灭自己的世界,有的会选择旁观,而有的会选择
    五条悟挑了挑眉,接上:你的意思是,征服别的世界?
    那我们的那位神明大人不应该出来对抗吗?
    原则上来说是这样的,但这个世界的神明大人目前正在虚弱状态联络人闭了闭眼,所有的世界都有自己运行的规则,让死亡之人重新复活,神明大人必须对此付出代价,如果光靠神明大人来的话
    生与死是天地运行的时候就制定的规则。
    具体的你应该也看见了,五条君,如何选择还是在你,如果神明大人想要收回自己的力量,那就必须将一切都恢复成原样包括已死之人。
    禅院尚也愣了下。
    他很清楚,联络人口中的已死之人指的就是他。
    是否要让神明大人做出这个选择,一切都由你们决定。
    祂有这么好心?五条悟厌恶被威胁,摘下了墨镜,六眼将天空顶端出现的裂缝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联络人说的并不是谎话,如果我们打败了外来之人,我们还是要重新进行那场游戏,三个人里面依旧只能选择活下去一个
    五条悟嘴角勾起讽刺的笑:祂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但是他们并没有别的选择。
    最起码最起码打败外来之人的话,他们还能拥有获胜的机会。可是如果祂收回了分配给禅院尚也的生命那禅院尚也就要再一次离开。
    他重新见到禅院尚也已经有三个月了,但这三个月并不能让五条悟满足。
    他们应该还有很多很多时间才对。
    和五条悟相比,禅院尚也看起来有些茫然。他对上了联络人的眼睛,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憋出了一句话: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这个世界会毁灭么?
    祂会给予你们足够的时间来做这个选择。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如果出现伤亡和损失,神明大人都不会负责,神明大人唯一的义务是确保这个世界继续存在。只要做到这个,无论多少人死亡都和他没有关系。
    沉默了一会儿,禅院尚也说:我知道了。
    尽管要面对的是所谓的神明,但五条悟没有一点紧张。他优哉游哉地双手插兜,并不能理解禅院尚也为什么看起来有点慌张:没关系的。
    白发蓝眸的青年本身就比天上的太阳还耀眼。
    他漫不经心地丢了一句:我可是最强啊。
    冬木。
    哈?这是在命令本王吗?
    吉尔伽美什抱着双臂,面色相当不善。他本身就厌恶极了那位所谓的神明,现在要他去听这个神明的话,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
    他睁开了眼睛。
    吉尔伽美什身为最古之王,拥有能看见未来的千里眼的能力。但这一次,千里眼想看见未来,却什么都没能看见,眼前的只不过是一片漆黑。
    烦死了。
    而且这个世界确实已经出现裂缝了。
    听完联络人的解释,卫宫切嗣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第二种选择。那位神明并不打算立刻就迎战,那么及时收回了弗洛里安的生命也会让不少人死亡。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他问。
    最多只剩下半个小时,联络人估算了一下,毕竟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屏障也不是那么好打破的,屏障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弗洛里安问:那原来的世界呢?我是说,那个神自己的世界,已经破坏了吗?
    已经不在了,所以他才迫切地需要另一个世界,来维持自己世界之神的身份。
    高专宿舍。
    我曾经和神站在一样的高度。
    神律澈望着自己的双手:其实当神也没那么好每天耳边都是各种杂七杂八的祈祷,他们仿佛就把你当成了什么许愿机,只要有愿望就告诉你,能让你实现一个也好。
    虎杖悠仁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问:那你?
    两面宿傩啧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指出:他一个都没答应,那些人背后谴责他是从来不满足信徒愿望的神。
    神律澈的声音稍后响起:我当然没有实现他们的愿望,虽然那么简单,但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对我来说又没有什么好处?
    虎杖悠仁:
    好,他们果然是挚友。
    其实我早就活够了,神律澈的面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一天天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事情做,只为了等一个可能根本就不会回来找我的人这样的自己,我都觉得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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