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修常眨了眨眼睛,心道:“这是演的哪一出?”说道,“我来得……算是不慢吧?好快,其实也说不上……”
    周修常尚未说完,书生便打断道:“快到让我十分意外,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
    周修常困惑不解,合计着:“我连打了四层,每一层都耗时不小,如何是快?”
    转而一想,又道:“对了,他多半是说我的速度很快吧?”
    书生见周修常没有回答,又道:“能够连胜我们兄弟四人的,天下只有两个人,没想到你是第三个。”
    周修常道:“哦?还有两个?他们是谁?”
    那书生道:“说出来,你也未必认识。不过,如果你的命运好的话,没准会在不久的将来,和其中一个交手。”
    周修常道:“是吗?那是多久的将来?”
    那书生道:“很快。”
    周修常双目微睁,道:“很快?很快是多快?”
    那书生道:“很快就是很快。不过,你需要很漫长的胜利,才能‘很快’。”
    周修常道:“我却听不懂了,什么很漫长的胜利,又什么很快,到底是漫长?还是很快?”
    那书生叹息了一口气,说道:“我说过了,如果你的命运好的话,才会很快。那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就在第十二层。他一直在等你。尽管,他并没有在等你。”
    周修常听着这家伙说话,越听越是糊涂,心道:“这是在跟我故弄玄虚什么呢?”
    周修常清了清嗓子,道:“我却不明白了,他既然没有在等我,却为何又在等我?”
    那书生道:“他不想等你。但是如果你胜利了,他就不得不等你。他等着你,就像等着一壶烈酒,等着一个美人,等着一段最值得回味的时光。”
    周修常道:“回味的时光?时光不逝去,焉知道会不会值得回味?”
    那书生摇了摇头,道:“不然不然,时光是不是值得回味,在度过那段时光之前,你就会知道了。”
    周修常点点头,觉得甚是有理,道:“不错不错,我承认,下面的一段时光,就肯定不值得回味。”
    那书生忽然“呵呵”地笑了两声,道:“是吗?你就这么肯定?”
    周修常道:“肯定。你说天下中有两个人可以从一楼达到四楼,其中一个就在十二层等着我……”
    那书生纠正道:“其实他不想等你的。”
    周修常续道:“……我知道。我还想知道,另外一个是谁?”
    那书生道:“另外一个你是遇不到的。”
    周修常道:“为什么?”
    那书生道:“因为他已经死了。”
    周修常道:“死了?那怪不得我遇不到了。他是谁?怎么死的?”
    那书生道:“被人打死的。”
    周修常道:“既然他这么厉害,能够从一层打到四层,却是如何被人打死的?打死的人又是谁?”
    那书生这是停顿了良久,方才悠悠地道:“打死他,正是区区不才。”
    周修常微微一愣,心道:“原来这句话在这里堵着我呢!”
    周修常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那人从一层打到了四层,然后却被你打死了,因此上,你的功力要比他强,对不对?”
    “不错。”那书生微微点头,毫不谦虚。
    “这样说来,”周修常掰了掰手指头,“他通过了一层到四层,而你却能打败他,这岂不是说,天下能从一层打到四层的,应该有四个人才对吗?”
    那书生似乎很意外,尽管背对着周修常,但是周修常依然可以看到那书生耸了耸肩。
    书生道:“哦?那四个?为什么多出来一个?”
    周修常笑道:“多出来的一个不是别人,正是兄台自己呀。”
    听了这话,书生又是良久没有开口,半晌方才又一声叹息,吐出来三个字,一字一顿:“你错了!”
    周修常道:“哦?我错了?难道你能战胜了连败一层到四层的人,却战胜不了一层到四层的人?”
    周修常说着,觉得自己都变得有些神叨起来。
    只听那书生一字一顿地道:“不错!我打不过!”
    周修常道:“这是什么道理?在下不解,请教一二。”
    那书生张了张嘴,尽管周修常看不见他张嘴的动作,但是完全可以听见他嘴唇闭合的声音,只是他嘴唇闭合了好几次,却没有说话,最后又是一声深深的长叹,说道:“原因嘛,我不想说了。”
    “哦……”周修常应了一声,心道:“先勾起人家的好奇心,最后又不愿意说了,这不是故弄玄虚是什么?!”
    不过,那书生在停顿了一会儿后,忽然又道:“你怎么不问了?”
    周修常道:“你刚才不是说,你不想说了吗?那我怎么还问?”
    那书生似乎嘿笑了一声,索然道:“你这人,特也无趣。我说不问,你便不问了么?你就不会再追问我几声,我没准就能回答了你。”
    周修常哑然失笑,心想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他既然在演戏,我权且配合着他便是了,于是问道:“好,那我问了。你为什么打不过一层到四层的那些人?”
    那书生听后,默然肃立了良久,最后又是一声幽幽叹息,然后黯然说道:“不,我还是不想说了……”
    周修常顿时有了一种被戏耍的感觉,想要发作,却又想到,这人刚才不是说,要多问几遍吗?看来他是欲拒还迎,勾着我呢!
    周修常道:“兄台的话,当真吸引了我的好奇心,还望示下。”
    那书生这一次没有缄口不言,而是立刻说道:“其实说出来也无妨。就是怕周总你不爱听啊!”
    周修常道:“你打不过他们四人,却如何我不爱听了?没关系的,在下但听无妨。”
    “当真无妨?”
    “当真无妨。”
    “那好,”那书生忽然不再束手,而是把双手放在了前面,听那声音,似乎是在摩挲着双手,似乎浑身有一些拘谨和羞涩的意思……许久之后,方才道,“其实,那三个人里,只有我一个人打不过……”
    周修常听着书生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不由得万分惊讶:“他是不是哭了?还有,明明是四个人,怎么是三个人了?他到底在说些什么,自己知道吗?”
    那书生忽然一低头,道:“周总,你是不是以为你每上一层楼,面对的对手就更加高强了一点?”
    周修常被他忽然这么一问,有些发愣。
    那书生见他没有立即回答,竟然迅速催促道:“是也不是?”
    周修常只得回答:“是是,不错的。一层比一层厉害。”
    那书生道:“你的感受是对,不过,也其实不然……比如我们兄弟姐妹这十一个人,究竟能不能从一层打到四层,谁也不知道。我们平常时相互单挑对打,也是互有胜负,不过,有一个人,我却始终是打他不过。”
    周修常配合着问道:“那这人是谁呢?”
    周修常心中猜想着:“有一个始终打他不过……或者是打她不过?而一层到四层,只有一个女人,就是李不照,这么说来……这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心里喜欢那个李不照?”
    周修常不禁想象了一下李不照和这书生站在一起的画面——一定会笑得感人。
    不过,话说话来,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这种事情,是甜是苦,个人自知,旁人无由置喙。
    那书生这时将脑袋抬起来,幽幽高声吟道:“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十岁去踏青,芙蓉作裙衩。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十四藏六亲,悬知犹未嫁……”
    说到这儿,书生忽然不出声了,周修常接着吟出最后两句:“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
    诗吟至此,周修常心中所猜便得到了印证:“果然确凿无疑!这首诗乃是唐代诗人李商隐的作品,属于闺情诗,必然是和女孩子有关了,所以,看来这书生对李不照真是一往情深啊!”
    这时,那书生显然流出了泪,哽咽道:“这个人我怎么能打得过呢?我一定得让着她啊!”
    周修常也点点头,十分理解地道:“是啊,人家毕竟是女孩子,多少得……”
    “什么女孩子!”那书生忽然用鄙夷和不满吼了一句,“女孩子……女孩子我怎么会打不过……呜呜……还不是为了她……”
    周修常顿时更加糊涂了,心道:“女孩子?不是?难道他是……喜欢男的……”
    周修常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暗暗决心一会儿动手的时候,不让他碰自己的身子……不过进而想到:“不过,看他对他一往情深的样子,我是不是多虑了?没准人家根本看不上我呢……看不上最好啦……”
    那书生用手摸了摸眼泪,叹息道:“就算是不照妹子,我也会打过她的,当然啦,如果我要是不用力,想糊弄她给她一个胜利的话,她会不高兴的,会说,师兄,你干嘛让着我?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么让着我,便是害我吗?于是,我不得不用力,却又不敢用全力,每次都要打败了她,她方才会满意……唉!”
    说到这儿,那书生忽然狠狠地一叹,然后一拍自己脑门,显示出十分懊丧的样子。
    周修常更加糊涂了:“不是喜欢……男的啊?听他刚才这话的意思,还是喜欢女的嘛!喜欢的对象也正是李不照。”
    只听那书生哭了一会儿,又道:“我是何其傻,何其愚钝,何其不懂她的心思啊?!她要我尽全力,我便真的尽全力吗?我便一次胜利的机会都不给她么?我怎么这么傻啊……果不其然,最后她……她爱上了别人……”
    周修常忽然想起了李不照之前说的,顿然了悟:“哎呀,李不照不是喜欢那个……苏陡坡么?”
    果然,那书生哭哭啼啼,又是拍脑门,又是拍大腿,说道:“这个苏陡坡,才是我一直打不过的!你说说,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不照妹子在跟我练习的时候,一定要让我用全力,好提高她的武功,她也最信任我,知道我绝不会伤到她……可是!在与苏陡坡的对练的时候,她却不停地说,要我让着他一些,苏陡坡还小,信心不够,我一定要多多放水,让他赢了我……但凡我稍稍用力,将苏陡坡压得抬不起头来时,她都大叫着,不让我欺负他……呜呜呜……”
    周修常听了,也不觉一阵凄然。
    爱而不得的凄苦酸楚,何止心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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