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顾绝暴躁的打断了她的话,掐住她的下巴,她亦不甘示弱的回望。
    “姜安跪在地上求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照顾你,那个时候,这孩子在想什么,你知道吗。”顾绝残忍的说完。
    “你胡说!”姜暖觉得顾绝是气疯了,连脑子都没了才会说得出这种话。
    眼底的同情到了极致便是嘲弄。她口吻坚定:“我父亲才不会这样做!”
    姜暖的反应令他觉得颇有趣味,纸老虎罢了,一堆软肋。
    顾绝笑容越发阴鸷,“你不敢直视的真相摆在眼前了,跟我闹什么性子?我不否认你父亲是个上的了台面的人物,但他也是一个普通人,你是他事业上唯一的软肋。他自己走投无路了,将你一辈子都压在了一个孩子身上,像话吗?”
    姜暖不信他说的,可耳畔不合时宜的响起了苏青青的那一句‘还不是因为你死老爸逼着他发毒誓’……
    为什么他们都将顾淮左娶自己归因于姜安,姜安都死了好些年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姜暖微张着口喘气,视线从顾绝脸上移开,转落在庭院里,随着簌簌飞雪往下飘落。
    “你当我想说?”顾绝冷冷的哼笑了声,凉薄的眼眸扫在她身上,“我是真没想到你敢嫁给顾淮左。你真是越来越不知死活了?顾淮左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爸是无罪、是冤枉的,但为了顾家的百年鼎盛,他选择了沉默,娶你不过是因为姜安跪了他,他作为顾家未来的接班人,总归是要守信的。”
    姜暖垂下的眼睫猛一抬起,侧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顾不得他脸上的阴冷和狠厉,她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颤着声音问:“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顾绝轻嗤,女人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他果然没敢告诉你?”
    姜暖反手将他推开,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不断地眨眼,克制不住眼皮的颤抖,她整个人靠着墙,和仅剩的花盆一起抖……他没说过,从来没说过,她忍受责骂被误会、被霸.凌、被白眼嘲讽的那几年,她受尽了委屈,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姜安无罪。
    她失去了父亲。
    一直以为姜安真的做错了事,所以她沉默的背负、去接受这些指责,去道歉,去夹着尾巴做人…可,为什么会是无罪呢?姜暖哈了一声,眼中破碎的光亮,在雪花里忽明忽暗,像一滩从天上跌落的水花。
    而顾绝告诉自己这些,出于什么目的,不言而喻。姜暖又哈了一声,压住眼底酸涩的热意,抬起下巴看着他,“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他至少守信,把我当人看待。”
    顾绝半晌没说话,姿态慵懒的点了一支香烟,拢着烟头的火光瞥了眼她,语气认真起来:“你,真是不幸。”
    “是,我不幸,”姜暖无所谓一笑,“可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你自找的!”顾绝再次掐住女人脆弱皙白的脖颈,先前留下的粗暴指印还未消退,又添上了新伤。
    “二嫂二哥他们突然接受你,很意外吧?”顾绝手上没用多大的力气,只是将人控制在自己的范围之内,夹着烟的手一把扯下姜暖胸口右上方佩戴的翡翠十八子。
    翠绿色在男人苍白病态的手指间转动,明明是一副极其好看的画面,却充满了压抑感。
    “因为你报警的事,你想不明白吗?”顾绝笑问,双眸直勾勾的打量她,朝她吐出一口烟雾,嗓音性感暗哑:“你之所以被接受,是因为你被我强.奸,顾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五年前他们装聋作哑,但是五年后,为了让你闭嘴,他们选择认可你,怎么样,是不是很风光?”
    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到底还要丢人到什么地步。姜暖全身的血液都随天寒地冻的夜流失了,骨子里都被冷风灌满,听着风声穿透身躯的呼呼响声。
    可笑的是,她这两天正襟危坐、礼数周全,就是担心顾阿姨和顾伯伯觉得自己没有苏青青家教好。
    她不敢奢望这一次跟顾淮左回顾家,能在一时间被所有家人接受。
    也没想过。
    她在这里,在众人眼里,早就被扒光了呀。
    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捏紧了蔽体的衣服,以为大家都不知道。
    顾爷爷他们又是怎么想的呢,自己用五年前的强.奸案威胁顾家给自己一个名分吗?
    她恨不得去死!!!
    她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踏入顾家!!!
    她还要脸的!!!
    而在花园另侧的走廊里,苏青青怀里抱着一只小猫儿,隔着错落的灯光和未停歇的大雪,不知看了多久。
    随后她便翘着嘴角,抱着猫进楼去了。
    第94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九十四天元旦快乐呀……
    094.
    翡翠十八子被顾绝掐断,圆滑的翡翠,精致的碧玺珠,打磨的光亮润泽,掉在红砖地面发出清脆声响,当当当当……
    姜暖看向掉在地上的翡翠珠子,滚出了视线范围。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佩戴着这串象征多子多福美好寓意的压襟走在顾淮左身边,被人瞩目,被人羡艳,被人背地里……笑话吧。
    她目光追随这串散开的珠子贴近地面,滚远。
    莹润珍贵的翡翠珠就跟几毛钱的玻璃弹珠一样,在砖红地板上摩擦滚动,一直往前,直到落在地板尽头的雪地里,陷在了雪地里,不在移动,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属,尽管天寒地冻,尽管春日来后积雪消融,没有归处。
    “离婚吧,阿暖。”顾绝沉思许久,吐出一口白烟,定定的望向她,暗黑的双眸灼灼如火,“服从我,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姜暖笑了声,垂下的眼睫直接合上,温柔的搭垂在暗红湿润的下眼睑上,不会透进一丝光芒。她淡淡的打开唇瓣,气息轻和:“你掐死我吧。”
    “你的选择是这样吗。”顾绝冷下脸来,唇边温文尔雅的笑意顷刻消散无踪。
    姜暖没有回答,闭合着双眼。
    她想,身心沉浸在窒息中,脑子就不会再思考多余的问题,就不用去想为什么父亲无罪还要认罪,为什么顾淮左知道她爸是清白的却一言不发,为什么顾爷爷没有管父亲的死活,为什么父亲要向顾淮左下跪,为什么……有这么多让她想逃避、不敢深究的为什么!
    “比起,让你毁了我。”他低着紧绷着的声带只将话说了一半,拿着烟的手扯住女人柔顺冰凉的头发,放在她脖子上的手指弯曲,用力收紧。
    他抬了抬眼帘,一双深邃的眸子微微垂下,嗓音低哑中透露出一丝绝望又不舍的渴求,“没关系,我成全你的死活。”
    而在顾绝背后,出现了一抹模糊的人影,在风雪中逐渐清晰了轮廓。
    顾淮左人在风雨长廊,隔着白色廊柱望见了顾绝的动作,眼神一凛。
    单手撑着栏杆,抬腿起跳,腰身一跃便越过了栏杆,飞身跳到廊外的矮草灌木丛中,飞快地冲过去。
    他人刚踏入花架茶亭,扯开桌旁放置的雕花木椅,抡起举过头顶,朝着顾绝脑袋上砸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宛若冬日的惊雷。
    没有出现电视剧上表演出的效果,椅凳看上去依旧完好,只是雕着藤木枝叶的椅腿在滴着鲜红的液体罢了。
    顾绝的毛衣下面穿了件衬衫打底,领脖子上点点染红,手中掌控的猎物一空。
    姜暖被顾淮左单手抱在怀里,她伏在他胸口,捂着发红发烫的脖颈嘶哑的咳嗽,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缺氧的晕眩感让她几乎休克。
    而他另只手,依旧拎着那张在滴血的木椅,冷冷的看着对面男人。
    “来了?”顾绝无所谓的侧转身来,看向他的大侄子。
    都没来得及看清顾淮左的动作,一张木椅来势汹汹,势如破竹般砸向了顾绝的面门。
    男人全凭对危险的警觉,下意识的闪身避让,木椅堪堪擦过耳朵,掠起尖锐刺痛——不仅是蜕了层皮,恨不得将他耳朵剐下来!
    顾绝迅猛的偏头矮身,避开了坚硬的椅腿,闷闷的砸在肩上。
    他咬牙一声没吭,只抹了把血迹湿漉的后脑,又摸了下火辣辣作痛的耳朵,源源不断外涌的鲜血打湿了他的手指。
    最后,他将地面的雕花木椅踢到一边去,朝对面的年轻人笑了笑:“侄子打叔叔,你真是出息了。”
    顾淮左目光冷而寡淡,没说一句话,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尤似外面的风景,是长夜吹在路灯下的风雪,明灭皆在一瞬间。
    不想在姜暖面前动手,是他为数不多的温柔。他正要扶着怀里渐渐平静下来的小姑娘离开,眼尾的余光这才扫见她右耳瓢泼的血迹。
    不知在何时,鲜红爬满了她半张脸,半干不干的样子,在下巴上留下男人指痕抹血的戏谑痕迹。
    顾淮左不止是心被狠狠地抽了一下,痉挛的疼痛顺着心脉血管扩散,命脉都被人扼住了!
    握拳的左手缓缓松开,他扯开了领口最上的珠扣,紧接着脚步一顿,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姜暖身上。
    隔着旗袍单薄的衣料,肩上和后背瞬间传来温暖的热意,她安静低垂的睫毛颤了颤,视线模糊成淡淡的水光,由着他的手将大衣的扣子,一粒一粒扣上,暖和中带着他身上的温度,终究是抵下了这一场寒夜的凄冷。
    姜暖始终没有抬起头,没有正眼看顾淮左,只知道他突然停下给自己扣纽扣。
    这是在寻常不过的事了。
    她都记不清了,从小到大,十几年里,他们在一起度过的冬天那么多,他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的次数,数不胜数。
    或扣好扣子,或拉上拉链,动作都和最初时一样,从下往上的扣起,比给他自己穿衣服时还要认真。
    她安静地等他扣完最后一颗,纤长的食指停在她领口处。
    女人翕动的唇瓣咬住又迟疑地松开,似沉重的呼吸,重复几次后,她终于想要开口说一句——我们回家,好不好。
    微启的唇刚说出一个‘我’字,都还没来得及传出声音——下一秒,顾淮左就转过身去,动作毫不留情的和顾绝扭打在了一起。
    横木搭建的花架上缠满了藤蔓,积满了白雪,挂着明亮的灯。
    灯下,半开放式的茶亭一片狼藉。
    灯光被互殴的高大身躯碰撞,光线随着两人激烈的交手而飘摇绰约,盆栽砸的到处都是,瓷片、玻璃片、割断的茎叶和布满伤口的花苞,就算挨过了最冷的寒冬,仍旧等不来一个风和日丽的春。
    姜暖背对着顾淮左和顾绝,身体都拢在了藏青色的大衣里面,肩上落了层细碎的雪花,头发上也是。
    等了许久了,而他们依旧没有结束。
    她低着头,站在花架茶亭的外面,茫然失魂般望向外面,灯火流光的大院子,暖灯映照的房间,这一刻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宁静夜晚,富贵人家的庭院景色,华丽的不切实际,几个小时前,她也曾属于这一份不切实际的华丽。
    无法集中的精力,思绪漫无目的的游走,和眼前杂乱无章的雪花一样,她想起了冬日,想起了姜安,想起了惠萍女士,那个时候的家。他是父亲,惠萍女士是母亲,她是回回都能考全校第一的乖孩子。
    也有大庭院,也有入冬的雪。
    每年的第一场雪,落得够厚的话,父亲和母亲就会在夜里堆一个雪人,等她早晨醒来,收获这份大自然馈赠的惊喜。
    明明父亲事务繁忙,母亲也忙着交际,却都不曾冷落于她,总会在生活上给她无微不至的关爱。
    湿润的眼眶再度涌起热意,她无法回避内心深处的动荡……如果父亲是无罪的,那她为什么会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少年时的梦想。
    空旷的大院子,寒风说来就来,吹得她细长的人影东倒西歪。
    有些想父亲了,也想那个时候的母亲,想大院子,想庭院亮着的灯,飘在雪人身上的雪,和一个普通的清晨。
    地面孤单细细的影子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黑色,拢在了一起,姜暖蹲下.身,宽大的衣摆垂在地上,她从长袖里探出通红的小手,抓了一把雪捏紧,又抓了一把覆盖在小雪球的表面,继续捏紧,拳头大的雪球在白茫茫的地面上滚呀滚,越滚越大。
    眼眶里聚起的泪水,也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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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青青撞见姜暖和顾绝在花架茶亭里举止亲密,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顾绝有说有笑的样子,也能猜出这两人想旧情复燃。
    她又气又喜,迫不及待的想去告诉顾淮左这个消息,结果在屋中找遍,也没见到他的人影。
    苏青青担心姜暖和顾绝幽会完就溜走,到时候连把柄也抓不到,这么好的机会,她实在不甘心就此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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