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之前那次重生在,如今这一切颜熙虽觉得荒唐,但也还算冷静。
    颜熙不跟他说这个了,只问他别的:“这是哪里?如今是何年何月?现在是白日还是晚上?对了,我母亲家人呢?还是卫伯娘他们……”
    一连串问题砸下来,魏珩一时不知道回答她哪一个。所以,他只是看了她一眼。
    没答问题,只说:“他们都好好的,你若想见,我明日便叫他们进宫来。”
    颜熙没答话,因为她忽然想起来,如今这里的母亲弟弟,他们也不是那一世的那个。她同那一世的母亲弟弟的感情,这一世也不会有。
    *
    很快颜熙又弄清楚了一些情况,比如说这里是关雎宫,是离太极宫最近的一座寝宫。而如今是建武二年,是魏珩改朝换代的第二个年头。
    关雎宫里什么都有,就好像是魏珩一早就为她准备好的一样。如今是晚上,颜熙今晚自然是要在这里安歇。
    门外有人侍候,魏珩开门吩咐了几句,很快,便有几名宫婢妆扮的女子过来侍奉颜熙。
    也是到此时此刻,颜熙才真正真切的感受到,她如今真的离开了那个世界,真正又回到了这个世界来。
    “奴婢碧竹/玉兰,见过夫人。”两个一看就知道是近身侍奉的大丫鬟的女子,走到颜熙跟前,向她请安。
    这宫里突然出现了这么大一个活人,这些侍奉的侍婢好像也并不意外。
    觉得碧竹玉兰这二人名字耳熟,颜熙微微晃了下神。细想之后才记起来,原这二人是之前魏珩要送到她身边来的那两个会功夫的婢女。
    当时她是拒绝了的,因为她当时是接受了卫三哥送来的丹青和入画。
    魏珩没走,自然也是要安歇在这里。颜熙如今早做不到再同他同床共枕了,所以,见魏珩靠近,她便避开了。
    魏珩抬了抬眉,似是能懂她的处境一般。
    魏珩只在床榻边坐下,并未脱靴脱衣上床。
    他道:“颜娘,知你一时还不能接受。不过没关系,我会等你。”又道,“夜深了,你先安歇,我就坐在这里陪着你。”
    颜熙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睡,所以对魏珩的这个要求,她也是拒绝的。
    “陛下明日无需上朝吗?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颜熙尽量逼迫自己冷静,“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魏珩又抬了下眉尾,对此不置可否。不过,他似是脾气很好,也很听话,人虽没离开,但却起身坐去了一处离床榻很远的地方。
    而整座寝宫始终噤若寒蝉,甚至没人敢多说一句话。若不是碧竹玉兰二人就侍奉在跟前,颜熙都要以为其实这里就只有她同魏珩两个人在。
    颜熙的确是困了,沾枕便睡。等再醒来时,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颜熙如同往常一样起床,坐起身的第一件事便是习惯性的喊丹青入画,但喊完后,当看到入目的环境,以及立即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宫妆婢女时,她这才意识到昨夜发生的一切。
    不禁的,颜熙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奴婢侍奉夫人宽衣。”二人说罢,便各司其职起来,一个帮颜熙穿衣,一个帮她梳洗打扮。
    衣裳都是崭新的,且都是颜熙从前最喜欢的料子和款式。
    颜熙知道,如今她除了既来之则安之,然后再伺机行事外,她不再有任何方法。她知道,若想回去,最大的突破口就是金龙寺的那位慧云大师了。
    然后,她突然又想到了昨日在金龙寺时,恍惚中,她遇到的那位老僧。
    若她所猜没错的话,那老僧不是那一世的慧云大师,他其实是这一世的。
    所以,她如今最该做的,就是寻机会出去,然后找到这位大师,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
    君上今日精神抖擞,似是心情不错,早朝上,几乎所有朝臣都看了出来。
    新君虽手段狠辣,打着为正德太子平反的旗号,对前朝废帝一脉赶尽杀绝。他无情无义,甚至连其父魏国公,都不曾有好下场。
    但细细想来,朝臣们又做不到完全无视他的功绩。至少登位以来,励精图治,他是实实在在为百姓做事的。且当年搅得京中腥风血雨,死伤无数,也算事出有因。
    之后他改朝换代,登基为帝,又是以正德太子之子嗣的名义做的这个皇帝。他登基后,即刻追封了正德太子为宁和帝。
    如今江山仍姓萧,只是他非萧姓人罢了。
    甚至他也说过,如今这个江山他只是代坐,日后立皇嗣时,他自要立正德太子之后为储君。正德太子倒还真有后在,那位御公子。
    其实原本也轮不到如今的这个君上来代坐这把龙椅,只是如今那位御公子实在身子羸弱。
    早朝才下,魏珩正打算去关雎宫,便有宫奴来禀说御公子来了。
    萧御如今未领官职,只在家静养。魏珩既然打算日后立御表兄之子为储君,自然如今直接就让萧御一家住在了东宫。
    表兄弟二人常有政见不合之处,也时常会有争吵,但二人之间的感情却始终深厚。
    萧御这会儿来,也是因为魏珩一早便差人去叫他的。如今颜娘回来了,魏珩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萧御半边脸戴着面具,露出来的半边,虽也有刀伤疤痕,但却明显能看得出来轮廓极为英俊。身形颀长,气质端贵,虽有旧疾在,身形不若从前那般挺若苍白劲松,但也自有其精气神在。
    一眼望去,便知是位身份极为尊贵的公子。
    萧御推门而入,先抱手给坐在龙案后的身着玄服蟒袍的男子请了安。
    魏珩见状,忙撂下手中事物,亲自迎了下来。
    “她回来了。”魏珩虽气质日渐阴沉起来,但此时此刻,他脸上的笑却是真切又阳光的,“御兄之前还不信,如今我不是做到了么?”
    萧御垂眸,沉默了一瞬后,才说:“逆天改命,是要折寿数的。你如今已近三十之龄,你又还有几年可活?”
    因政见不和,二人有过争执。但争执过后,萧御更多的还是对这位表弟的心疼。
    其实他也知道,他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他。
    魏珩却对此浑然不在意,他只说:“表兄不知,我和她之间有太多遗憾了。她千里迢迢跟随我入京,我却并未让她享到什么福气。不但如此,她还因我丧了命。如今……虽我命不长矣,但她能活回来,我能同她再如从前一样相依相伴,日后我离开后,还有你们能照拂她,我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谈及生死,魏珩倒十分坦然。
    萧御知道,同他说再多也是说不通。何况,站在他的立场来看,他做出这些,或许也没错。
    萧御道:“其实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的。”好好的接受过去了的一切,好好的重新开始生活。
    而不是自损寿数,去逆天改命。
    魏珩明白兄长的心情,但他只是以沉默去应对。
    *
    次日,值夜的丹青见日头已高升,却仍不见姑娘起床,便去内外间的隔断处请示了道:“姑娘,时辰不早了,您昨儿还说好,今日要去铺子里看看的。”如此唤了几声,却仍不见有动静。
    丹青心内好奇,便说了句“奴婢进来了”后,直接入了内间。
    可这闺房中又哪里还有人影。
    第95章 【v】比起如今,她更想回……
    丹青原倒没多想, 只以为是姑娘夜间睡不着时,又去了隔壁簪房做活。可待她出了闺房的门去簪房找,不见其人在, 又院前院后的找了一遭,仍寻不到半点踪迹后, 丹青这才突然慌了起来。
    这会儿慌起来后, 再细细回想整个事情, 她突然觉得不对劲了。
    她守夜时一向浅眠, 既是奉卫将军之命来到姑娘身边守护姑娘的,她自然半刻不敢倏忽。若姑娘真是夜间出了门的话,她不可能听不到动静。
    而如今,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凭空不见了,这只能说明一点, 就是姑娘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 被一个极高的高手掳走了。
    若真是这样, 那可真是出了大事了。
    丹青越想越觉得害怕, 不敢多耽搁,忙去找了入画来。
    “不好了, 姑娘不见了。”丹青说,“此事实在蹊跷,这样, 你去一趟徐家, 我去卫家,咱们得今早把这件事告诉两家人。”
    入画也吓到了,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入画急色道,“除了你我近身伺候,这宅子四周可也是有诸多高手在的。即便是躲开了你我, 也躲不开那些人去。”
    “我也不敢相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我刚才也去问了守门的王伯,他说姑娘并未出门过。”丹青早吓得小脸苍白,她来不及多言,只说,“如今事态严重,早不是你我能解决得了的。得赶紧去告诉卫将军和徐家,让他们帮忙找姑娘。快走,怕再晚就来不及。”
    入画这才忙点头说:“好……好。”
    *
    魏珩为了大事,这段日子人虽同颜熙“断”了干净,但他有几个见不得光的暗人,却是一直都蹲守在颜宅附近。
    所以丹青入画在院子中说的话,自然很快就被传去了魏珩那里。
    “什么意思?”那暗人去禀时,魏珩正在看军机图和研究沙盘,本来只以为是普通的汇报,可听说竟是颜娘不见了后,他一把将军机图拍在案上,此刻脸色也是冷得吓人,“说清楚。”
    那暗人便细细道:“今儿一早,守在姑娘身边的两个丫鬟就急切切在院子中说了此事。这会儿,她们二人分别去了卫家和徐家,想来卫将军同徐将军这会儿也知道了。”
    魏珩摇头,他不信:“凭你们的警觉和身手,不可能有人将人从颜宅掳走,你们却浑然不知。何况,如今的颜宅,可不只是有你们在。”就他知道的,就有卫辙同徐平洲的两拨人。
    那颜宅就似是被铁箍的铁通般,别说是大活人了,就连一个蚊子都飞不进去。
    现在竟然告诉他,说颜娘不见人?
    那暗卫知道自己办事不力,所以这会儿单膝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
    只请罪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主公责罚。”
    “现在责罚你有什么用?”魏珩俨然是很生气,难得的,他一改平素温润平和的如玉公子模样,这会儿脸上戾气隐现,声音大,语气也很重,他垂目望着跪在跟前的人,厉声吩咐道,“在这里跪我无用,快去找!”
    “是。”那暗卫忙领命要退下。
    魏珩又道:“待找到了颜姑娘,尔等将功折罪。若找不到,二等提头来见!”
    “是!”那暗卫丝毫不犹豫的就立下了军令状。
    魏珩看了他一眼,然后挥手示意他退下去。
    暗卫走后,魏珩也再没心思研究什么军防部署,只起身,负着手,在屋中焦躁不安的走动起来。
    他从没有想过,即便是这种情况下,颜娘还能遇到危险。
    可又会是谁?
    太子?齐王?
    不,都不可能。
    如今,他早一一拔掉了此二人爪牙。从前他们不曾有这样的能耐,如今此等情况下,就更是不可能有了。难道,是顺王?
    会是他吗?
    可他这么做,原因又是什么?
    难道,他血液里还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凉薄和自私,他防人心太重,即便是如今他奉他为主公,也一早就表明了立场,日后拥他登大统之位,他仍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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