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宽心一紧,在心里连骂自己多嘴,居然敢置喙老板的情感私事,下次再有这种念头想想高薪——
    “以前她一直不喜欢被人汇报行程。”
    男人垂着眼,英俊的面容淡漠不再,模样竟然有几分落寞,“我关注这些,可能会惹她不开心。”
    “……?”
    石景宽骂自己的脑内剧场停下,心说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卑微?这都是网上公开的新闻,和以前监控式的保护工作有本质区别吧?
    脱口道:“可您明面上不闻不问,夫人可能会跟人跑了。”
    石景宽说完顿时有种明天就要去财务部结算工资走人的感觉,暗骂自己真是活腻了。
    傅审言抬眸,目光微冷,却并无恼怒。
    “她不会。”
    -
    梁映真在美国与赫尔佐格渐渐熟悉起来,老先生人很好,对学生很关心,时常邀请学生去家里做客,赫尔佐格太太便会给学生们做拿手的姜饼。
    老两口住的别墅并不大,却有三间房挂了满墙的设计手稿。
    偶尔悠闲的下午,赫尔佐格先生会坐在屋子中央,屋里飘散刚出炉姜饼的香甜,给他们讲这个设计是以往哪位学生的作品,有些现在已经是世界上小有名气的建筑师。
    每当这时,学生便隐隐艳羡。
    当然也有离开学校后从事工作与建筑再无相关的学生,甚至这部分比重不小,几近一半。
    有几幅手稿惊艳了一众学生,问设计师是谁,老先生面上流露些微的遗憾和惆怅,说他现在没有从事建筑设计工作。
    那天结束后,梁映真在厨房帮赫尔佐格太太收拾,之后犹豫了下,去别墅小花园里找赫尔佐格先生。
    老先生温和问她有什么事。
    她支支吾吾地说:“下午看的水族馆和一个体育中心的手稿,是不是以前傅审言画的啊?”
    下午那几幅手稿,虽然没有在谢征给她看过的手稿里出现过,但隐隐有种直觉,加上他说现在没有从事建筑设计工作,便加深了这种直觉。
    “你看出来了?”老先生笑笑,“他给你看过他的设计是不是,傅的设计个人风格强烈,难怪你能认出。”
    赫尔佐格先生知道梁映真与傅审言离婚一事,虽有遗憾,国外对此看得很开,并不多问。这会梁映真主动问起,他也没有要深入探究的意思。
    “谢征给我看的。”梁映真坐在小木桌另一侧的小椅子上,顿了顿,“傅审言从没跟我提过在国外的生活。他……他以前在这里是怎么样的啊?”
    她说不出为什么好奇,但就是这么问出来了。她了解他的十九岁以前,却对他的十九岁到三十二岁一无所知,眼前有傅审言曾经的老师在,便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
    “话不多,很有礼貌的孩子,更有天赋,教他很轻松,不需说得很直接,一点就通。中国的孩子大多勤奋,如果他能继续做设计,或许现在已经有不小的成就,他的家庭也能支撑他走得更远。”老先生叹气,“没想到,最后是因为家庭的原因中断学习。”
    梁映真当晚回家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掀被下床到阳台外,望着黑漆漆的夜色下一片月华照亮的小段公路发呆。
    去年这个时候她来到美国,眨眼一年过去,又是春天。
    老先生下午说起的傅审言离开前深夜冒着雨前来辞行,隔着别墅的门朝他深深鞠躬,寥寥数语,却仿佛亲眼见证那一幕,令人心痛。
    两周前,季然回国,公寓只剩下她一个。
    再有小半年就要回国,梁映真没有再找室友,与季然合租的日子,她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菜,不多,但足够应付日常三餐。
    彻彻底底一个人生活,她终于感受到孤独,独在异国他乡的孤独。
    一年的时间,傅审言的消息全由韩真佩断断续续地带来。
    她说现在她哥,蒋琰,和傅审言三个人突然对登山头脑发热,加入什么登山组织,傅审言还成为了登山组织的常任理事。
    她说在宴会上碰见,看傅审言状态挺好的,江城名流家中有女儿的好多都按捺不住想把女儿嫁进傅家。
    韩真佩说起这些时咬牙切齿——
    “我真是看走眼。小傅叔跟其他老男人没区别,离婚了好像没事人似的,说好的工作狂魔呢?现在又是度假又是登山,老男人焕发人生第二春了吗他?”
    梁映真仰头望向天上一轮皎洁的弯月。
    分别的日子久了,他的坏渐渐模糊,好愈发清晰,今天听赫尔佐格先生讲起十几年前傅审言在滂沱大雨中告别的一幕,对他那时放弃的痛苦才有了实质的感觉。
    心好像被人用手捏紧般喘不过气。
    “建筑已经离开我的世界了,现在我的责任是傅氏,是你。”
    这句突兀地跳进大脑,小手抚上发闷的心口,她想,还好他现在会度假、会去登山,不至于他的世界只剩下傅氏。
    -
    初夏,梁映真与同学如往常去赫尔佐格先生家里做客,意外遇见在客厅的程越。
    两人对视,走到小花园里寒暄。
    “到美国谈点事,刚好今天有点空就来看看老师。”须臾的沉默后,程越先开口,“你呢,在这里还习惯吗,过得怎么样?”
    梁映真起初有些不自然,听他声音似乎淡然,才慢慢镇定下来,朝他笑了下:“来这边一年多了呢,习惯肯定是习惯了的,其他方面也不错。”
    “那就好。”程越停顿了下,再开口语气迟疑,“我听说你离婚了,是……是因为他介意你和我那一段吗?”
    冷不丁提起从前,梁映真怔了怔,很快轻轻摇头:“不是的,不是因为那个。我们之间本来就有些问题。”
    再沉默了会,程越说:“我看过去年你和同学设计拿奖的《雾下连廊》,很新颖,创意很好。”
    “嗯,谢谢。”
    又是一阵沉默。
    梁映真想找点话题,但之前刻意不关注程越的消息,两人没有联系,现在找个话头也显得艰难。
    曾经的恋人相顾无言,只剩生疏。
    “下个月是毕业典礼吧?”最后还是程越结束话题,“如果谈的事情顺利,可能到时会再来一趟美国,有空的话可以来看看。”
    “嗯,到时再看。”
    半个多月后到毕业典礼,国外比国内的毕业典礼早一周,梁映真作为国际学生的代表要在毕业典礼上致辞,演讲稿准备了近一个月。
    赵卓丽与韩真佩一早订了机票,提前几天过来。
    梁映真跟着提前开始紧张,一个人在公寓对着穿衣镜练习演讲,从一开始总是漏词到后来基本脱稿顺利,就是即使对着穿衣镜,总会脸微微红起来。
    参加建筑竞赛展示设计理念时还好,满脑子想着设计,可毕业典礼上的演讲不包含建筑,议论和抒情的小散文,天生的脸皮薄,脑补台下坐着许多人,便忍不住脸微红。
    毕业典礼当天,她身穿黑色学士服踏上演讲台,明亮高悬的吊顶下,偌大的礼堂一二三层数千不同颜色的面孔齐齐望向台上。
    新奇的,新鲜的,激动的,意气风发的一张张面孔。
    灯光几近炫目,梁映真看向台下,忽然眼眶涌上热意,鼻头微酸,目光空荡荡地在台下数千张面孔里逡巡,漫无目的。
    她迅速调整情绪,弯起唇角,看向台下,以练习过上百次的最适中的语速和声调开始演讲,几分钟后演讲完毕,台下响起掌声。
    她致谢下台,走至幕后紧绷的背终于松弛,舒了口气,小步从后台绕去礼堂自己的位置坐下,到了颁发毕业证书的环节,点到名的学生上台排队去领证书。
    礼堂两边各有高清的投影幕布,一边固定投向领证书的台,照出毕业生最快意的笑容,一边随意切向台下,无论是等候上台的毕业生亦或学生家属,无人不是喜悦。
    “yingzhen liang.”
    梁映真排队上台,不一会领到证书朝镜头笑,她的笑容实时投放在左边的幕布上,韩真佩早准备好相机,咔嚓咔嚓连拍十几张。
    握着证书下台,经过右边的幕布,随意切换的镜头照向一位非裔男生,男生笑得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笑容感染力极强,梁映真却只看见男生身后只被拍到的小半张脸。
    呼吸一停,数秒后紧握着证书朝二楼匆忙奔去。
    上至二楼,现场很乱,领了证书回来的毕业生和叫到名字准备下楼上台的学生交错,穿过熙攘的人群,她转头四处看,目光飞过掠过一张张脸庞。
    最后,停在一个座位旁。
    她小口喘着气,漂亮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他抬眸,两人无声对视。
    “怎么不跟我说你要来?”她小声开口。
    他默了默:“怕你不想让我来。”
    梁映真失笑,笑着笑着眼角沁出泪意。
    她点头:“我怕。”
    他低眸,她伸出手,轻轻拥住他。
    “怕你不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明天开始更番外,结局是一早就想好的,终于走到此刻,很满足。
    我说虐傅二不是几章十几章的事,你们终于信了吧【傅二:?】
    非常感谢各位小可爱的陪伴,如果有特别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评论区留言~
    番外都是糖没有刀了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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