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是......”
    “从今日开始,一直到司天监出了结果,都罢朝。”魏堇歆道。
    “怎么可以......”
    “宋云修。”魏堇歆打断他,“难道你想让朕日日都去听她们说一样的话,日日都威胁朕吗?”
    “微臣......不想。”宋云修小了声气。
    “那便好,接着睡罢,再陪朕躺一会儿。”魏堇歆揽紧了他。
    与此同时在宫外,荧惑转世的传闻愈演愈烈,不少百姓已经在官府门前、翰林院前、甚至官员家中聚集一处,高呼要处死萤火转世的灾星。
    然而这些声音再大,再激烈,都传不进宫墙,传不进宋云修的耳朵里。
    魏堇歆日日带着他看书、抚琴、听曲,在最后一日,她甚至领着宋云修亲自去种了一株牡丹。
    “明日,太傅可要记得来给它浇水。”魏堇歆弯眸浅笑。
    宋云修却一脸苦涩,没有应声。
    明日,他还有明日吗?
    所有人都在等着第二日,第二日司天监主簿就会出现为谣言正名,空穴来风的东西便有了令天下人最可信的依据。
    这一夜,魏堇歆沉沉睡去,宋云修却一夜无眠,他侧着身子,好像看不尽陛下,一遍又一遍地用眼神描摹着陛下的容貌、轮廓。
    已经很好了。
    他轻轻告诉自己。
    这一世,他与陛下说清,解开了当年的误会,这一世他换来了那么多次的同床共枕、唇齿相依。
    已经足够了。
    他不应该再有留恋。
    陛下心怀天下,想必很快就会忘了他的吧。
    这一夜,他都没能睡得着,第二日待得陛下醒了,便强行笑了笑,道:“该去朝露殿了,陛下。”
    他心中有一丝遗憾,到底是没有将那颗朱痣交给陛下。
    魏堇歆道:“怎么笑得这样不好?朕牵着你走罢。”
    她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他。
    这一路从鸣鸾殿到朝露殿,魏堇歆都未松开宋云修的手。
    “不要担心。”她轻声嘱咐。
    “是。”除了这个字,宋云修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日,这一日于别人来说似乎漫长,但是于宋云修来说,过得快极了。
    他都还没有看够陛下,以后怕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众爱卿平身。”魏堇歆勾唇,心情似乎十分不错,“今日你们便能知晓司天监的测算结果,朕可以在此应允,不论这个荧惑转世是谁,都必诛之,以保我大魏昌隆。”
    听着这话,宋云修颤了下身子,低下头去。
    众目睽睽之下,司天监主簿身着紫衣迈入朝露殿,而后立在魏堇歆右侧,恭声道:“陛下,吾昨夜观天,星有异象,荧惑之起不在正北,而在西南。”
    “哦?”魏堇歆抬眸,“你是说,真正的荧惑转世之人在西南?”
    “正是。”司天监主簿敛目,“且此人命数为阴,是名女子。”
    朝中响起一片不小的低呼声,不少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可是,不是说太傅才是荧惑转世吗?”
    主簿神秘一笑,道:“太傅命格确实不俗,只是不是为祸朝政的灾星,昨夜吾以宋太傅的生辰八字卜卦测算,天有异象,大约是五星连珠,事起东南。”
    魏堇歆闻言道:“可是太傅与东南又有何干?”
    “陛下忘了?宋太傅母族一家,便在东南。”
    “你的意思是,若朕令宋长雪一家回来,这五星连珠之象,便会跟来京都?”
    “非也。”主簿抿唇,“星象之显极为难得,能见一面已是不易,然而运势却是随人流走,虽不得再见星象,但人流入京都,的确会对陛下凤体和我朝国运大有裨益。”
    一番话说得底下的大臣一愣一愣,宋云修也怔住了。
    魏堇歆蹙眉道:“那之前关于太傅的传闻,主簿如何解释?”
    主簿道:“妖孽作祟,说白了,贼喊捉贼罢了。”
    “你是说,放出传闻之人,其实就是荧惑转世之人?”一位大臣道,“可是,宋云修的确灾星一个,当年他的妻主在新婚之夜横死,这在京中人尽皆知。”
    主簿道:“宋太傅命格浑厚,贵气天成,寻常女子遇之只会以卵击石,撞得粉身碎骨。他之命格,唯有帝王凤息才能镇压。”
    司天监主簿话音刚落,一人想到什么,开口道:“我忽然想起,前几日,京中出现一则传闻......”
    “难道是有关宋家的?”
    “那不是传闻!乃是我亲眼所见!三天前的夜里,我正好自那片路过,隐约瞥见一道金光自宋家老宅起,化为一只金凤,展翅往西南飞去了!”
    说话者乃是刑部侍郎孙芥,与此人打过交道的人都知,孙芥为人刚正,从不曾诓骗过人。
    宋云修看见孙芥,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司天监主簿道:“吾十岁那年,吾母亲口告知,百年之内,天下必出一人,乃是凤君的不二人选,没想到......竟有幸得见。”
    好极了。
    魏堇歆面无表情瞥了宋云修一眼,道:“那么,这个荧惑转世究竟是谁?”
    司天监主簿面向群臣,接着道:“此人在西南,却非天生在西南,宋府的金凤既是从京都飞往西南,势必此人也是从京都前往西南的。”
    “是刘桐柄!”有人惊叫。
    “不会是古家那个小丫头罢......”
    几句之下,古莲面色惨白。
    魏堇歆瞥了她一眼,寒声道:“众爱卿放心,不论是谁,朕都会亲诛此人,让她再做不得害。”
    这一日退朝,直至众人散去,宋云修还久久未能回神。
    这算是个什么说法?他等了三日,却等来一个这样的结果。
    说什么,他乃天生的凤君......凤君之位,也是他这样的人可以肖想的吗?
    魏堇歆起身,轻轻拍了下他的屁股,拍得宋云修浑身一颤,笑音道:“在想什么?”
    见陛下竟如此不顾忌外人,司天监主簿轻咳一声,道:“陛下,吾率先告退。”
    “等等。”魏堇歆喊住她,“给这个呆子解释一番。”
    闻言,宋云修怔怔看向司天监主簿,怎么,这件事,司天监也有份?
    陛下不是一向与司天监不和吗?
    司天监主簿认命轻叹一声,对宋云修道:“两个月前,陛下曾找过吾。”
    从一开始,魏堇歆得到所谓的预言书,再有上面之事一一应验时,魏堇歆便怀疑是有人想告诉她什么,后来,她猜测宋云修大约知情,且知道的要比她多。
    但是两个月前春祭的女娲庙一事,不论是预言书还是宋云修,都不知情。
    按理说,她那本预言书上所写内容与宋云修息息相关,连宋云修跟人跑了这种事都写在上面,没道理女娲庙爆炸宋云修受伤这么大的事只字不提。
    于是魏堇歆便猜想,在她与宋云修之外,很可能还存在一个知道内情的第三人。
    而且,女娲庙爆炸之后,现场毫无痕迹,连蛇门都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这并不像人为。
    后来又有了第一个传闻,便是女娲庙被毁,魏朝根基动荡,这条流言是冲着魏堇歆来的。
    此人似乎从一开始,并不欲拿宋云修开刀,因为她并未阻止宋云修入朝为官。
    而且在宋云修遇刺那日,魏堇歆有意放走了一人。
    文莺告诉她,有一人与这些人同来,着装却是不同,似乎是来救人的。
    那人离去的方向,便是南下,接着沥阳生事、邗沟渠坍塌,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冲着魏堇歆来的。
    魏堇歆想,既然刺杀之事,宋云修并不知情,那人却是知情的,那她知道的东西,一定比宋云修要多。
    于是,魏堇歆寻到司天监主簿,询问她最近一次的天显吉象是什么时候。
    “所以,东南真的出现了五星连珠?”宋云修大为惊骇,“是因为如此,陛下才让微臣母亲和妹妹去云州的吗?”
    魏堇歆道:“朕初时让她们去云州,只是因为前卫将军在。”
    卫将军膝下无女,云州的兵权,需要一个人来接手。
    宋云棠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宋云修没有想到陛下竟为他思虑至此,那个时候,他与陛下分明还没有什么。
    看着宋云修感动的模样,魏堇歆暗笑一声。
    她最初的目的,只是在想若是囚禁了宋云修,以他为筹码,宋云棠这辈子都会乖乖听话。
    只是后来歪打正着,五星连珠亦在东南出现,确实是意料之外,让魏堇歆省了不少事。
    “那......”宋云修担忧道,“那荧惑转世之人呢?”
    魏堇歆轻轻摸了摸他,道:“根本就没有什么荧惑转世。”
    就连酆都的人口失踪,都是假的。
    第47章 · ?
    ▍做局
    宋云修没有听懂,但他却隐约觉察到些什么,抬着双眸朝魏堇歆求证,魏堇歆却没有回答他,只是俯身亲了亲他的唇。
    “想她们吗?”魏堇歆道,意指宋云修的家人。
    宋云修想点头,又觉得不妥,便摇了摇头。
    “啊,那她们归京时,朕便不叫她们入宫了。”魏堇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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