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披着甲胄,站立在一辆战车上,在数百名士兵簇拥下,来到了戚里的一处宅邸中。
    这里是金府。
    金日磾的宅邸。
    亦是他父亲绝对心腹的老巢所在。
    金府上下的家臣、奴婢、仆役,跪在院子两侧。
    更有金日磾的几个妻妾,也被人强行拖了出来。
    独独没有金日磾本人,以及其子驸马都尉、侍中金赏。
    刘据皱起眉头,心情压抑:“怎么回事?金日磾呢?金赏呢?”
    “回禀家上,末将等已经拷问了金府上下,无人知此二贼如今何在?”周严上前答道。
    刘据内心于是升起无边阴霾。
    金日磾,已经致仕,而且一向身体不是很好,而他和霍光又是忽然发动,照理来说不该走漏风声。
    “他们什么时候不见的?”刘据问道。
    “回禀家上,据说,今日散朝之后,金府上下便已无人见过此二贼!”周严回答。
    刘据听着,内心的不安,就像沸腾的江河一样:“今日散朝之后……”
    而这时,派去捕杀上官桀等人的部将纷纷发回了报告。
    太仆官邸及上官桀家宅中,未见太仆及太仆嫡子上官安的踪影。
    无人知其去向。
    大司农官邸以及桑府之中,同样没有找到桑弘羊的踪影,只抓了些桑府下人与妻妾。
    而董越家也没有抓到那位太学祭酒,不过,这位太学祭酒倒是有人知道去向,据说他是应邀去了城外的田府赴宴。
    更让人不安的是,太孙宫阙之中,已是人去宫空。
    听着各方的报告,刘据闭上眼睛。
    他知道,自己恐怕已经落入了一个恐怖无比的算计之中。
    他仰头看着那浩瀚星空,握着长剑,毅然道:“走,去见执金吾!”
    事到如今,他已别无选择,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
    长安城,棘门大营。
    张越披着甲胄,站在这军营中。
    天子虎符,在他手中高高举起。
    左右将官,纷纷拜服、从命。
    只是,他的内心,同样有着不安。
    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报告,派去通知金日磾示警之人,告诉他金日磾与其子金赏从傍晚开始就不知去向。
    派去太孙宫示警的人也回报说,太孙殿下奉诏入宫了。
    大司农桑弘羊、太仆上官桀、御史大夫暴胜之等方面,就像黑洞一样,消息彻底断绝。
    毋庸置疑,张越知道,自己被当成棋子了。
    “咱们这位陛下,果真不愧是一代雄主!”张越在心里说道。
    经过空间强化,他的思维能力与感知能力,早已经超越了大多数人类。
    自是立刻嗅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然后,他稍微一整理这些日子来的种种,心里面立刻就澄净的犹如明镜一般敞亮。
    自古帝王无情,天家无义。
    而刘氏更是这其中的佼佼者!
    能与刘氏相提并论的,两千年封建王朝史只有寥寥几家可比。
    仔细想想,张越知道,其实建章宫中那位老皇帝,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与判断,真的是合情合理,无可非议。
    毕竟,在理论上来说,张越对刘氏的利用价值,已经无尽趋近于零了。
    对于那老皇帝而言,更是已经变成鸡肋了。
    匈奴已经被打垮了。
    西域也差不多是囊中之物。
    治河之事,也有了足够的钱粮去做。
    就连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不死之药,也被多次验证为无。
    而当今天子,又已经垂垂老矣,没几年能活了。
    既然如此,建章宫的那位君王,又岂会留着他张子重,这个手握重兵,天下知名,权倾朝野,战功赫赫,还有公羊学派摇旗呐喊的权臣?
    讲道理,没有在其回京之日,就罗织罪名,或者借助诸侯大臣,顺水推舟,将他置之于死地。
    反倒是,给了他空间和机会。
    让他可以光荣的‘为国捐躯’或者从容的‘复仇’,已经是天恩浩荡!
    当然,这对建章宫的主宰而言,也算是一种废物利用了。
    将他张某人最后的价值榨干,然后亲手送上这祭台。
    让他成为未来新君法统与统治的基石,成为汉家大臣楷模。
    顺便再借他的手,将这城中内外,所有不符合刘氏利益,新君利益,不利于汉室统治,不利于刘氏江山的所有因素与人,统统清理干净。
    这样一来,刘氏天子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错的是乱臣贼子,错的是腐朽败坏的旧贵族。
    也可以随时换一个角度,换一个剧本。
    让他张某人去做那个反派。
    勾结内外,败坏朝贡,陷害太子,屠戮公卿。
    注定遗臭万年,必然被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天子断然处置,大块人心!
    然后就可以拿着他的脑袋,安抚关东河洛士人,重新稳定内外。
    “好算盘,好算计!”张越心中不悲不喜,只是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句。
    站在这个舞台上的人,应该有这个被人利用,被人绑架,甚至被人当成棋子的觉悟。
    这是所有正治生物该有的觉悟!
    只是……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功过谁人知?”张越轻声念着后世的诗句:“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于是,他战意浓浓,斗志高昂。
    人这一生,不就是在与人斗,与天斗,与万物斗之中赢得自己的地位的吗?
    所以……
    “陛下以臣为草芥、棋子……”张越握着腰间的佩剑:“安知臣不能以陛下为草芥、棋子?”
    由之,张越伸出手,对着身侧的亲信大将续相如道:“续将军,戟来!”
    续相如于是将自己手中的长戟,送到张越手中。
    张越持着戟,仰天长啸,然后面朝在侧将校:“今,长安城乱,有乱军为祸,汉室待吾辈以厚恩,报效国家,护卫社稷,只在今夜!”
    “二三子,听我号令,以红巾缠臂以别敌我,随吾入城护驾,诛绝乱党,捕杀贼臣!”
    “诺!”众将轰然应诺,战意浓浓。
    张越于是挥戟道:“进城!平乱!保卫君父!”
    于是,棘门大营的营门打开。
    五千北军士兵,从棘门入城。
    随后,长水校尉自横门,射声校尉自章城门,分别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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