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睡会吗?晋杲阳锁掉手机,回过头去。
    嗯。学长道:怕影响精度,你也休息会吧。
    数据正在跑,结果出来可能要等会。晋杲阳匆忙起身,道:我不会耽误进度的,我现在先回去一趟。
    没等学长们出声询问,他就离开了实验室,留下背后学长着急地连连追赶,诶,阳阳!
    回去的一路晋杲阳都在给陆轻打电话。
    最初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信号的原因还是什么,陆轻的电话是处在无法接通的状态,等到晋杲阳上了出租,再继续给他拨的时候,电话就变成了无人接听。
    晋杲阳的心不自觉提了起来。
    出租车司机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焦躁,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便笑了起来,小青年别着急,现在不堵车,你去哪儿我都能一会送到。
    说话间,他又把广播调出来,本来是打算缓解下夜间的疲惫。但是忽然灌入耳中的,就是今天白天发生的新闻,说是知名企业家陆掣在清晨过世。
    明明从来没有从陆轻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他依旧愣住,在脑海中瞬间将其和陆轻串联在了一起。
    于是这整颗心,蓦然就揪得越发地紧。
    车辆好不容易在家门口停稳,晋杲阳急急忙忙推门而入,随后又骤然停住。
    客厅的灯是开着的,陆轻正站在玄关,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两人的目光簇然对视,晋杲阳便看进他漆黑的眼底。
    他的情绪一片死寂。
    静得就像是陆掣那人与他毫无联系。
    第75章
    晋杲阳怔了片刻。
    他回来的时候脑子什么都没想, 光是没有消息和无法接通这件事就占据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和理智,然而真当此时停在原地,他才终于察觉到自己到底刚刚到底是有多急。
    那种感觉, 真实得他现在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的慢慢回落,一口拥堵在胸口的气息也终于缓缓地吐了出来。
    怎么了?反倒是陆轻问起他来。
    我今天没有看到你的消息,给你打电话也没有回。
    晋杲阳说完, 下意识抿了抿唇。
    他开始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他跟陆轻只是室友而已,就算是再说得自作多情一些也只是朋友, 陆轻天天给他发消息告诉他自己的活动, 可能只是出于礼貌与正常交往。
    但那并不是他必须要做的。
    他有自己的自由和空间, 他又在瞎担心什么呢?
    然而陆轻听到这里, 倏忽间仿佛更静了。
    就像是晋杲阳刚看到他的那天,晋杲阳本来要拆蛋糕, 却发现他独自地坐在沙发上,连灯光都无法没入他的阴影。
    陆轻?半晌, 晋杲阳轻轻地试探。
    没事。陆轻直至片刻, 终于开口,我没事。
    你方才在出租车上听到的那条广播在晋杲阳的脑子里面挥之不去, 尤其是在他咬下这个字的瞬间, 所有的猜测愈发笃定。
    于是他再次试探: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陆轻倏地抬起眼睫。
    明明都已经完全调整好、压抑好, 在没有人的时候将自己封闭得不会泄露出一丝一毫。可真当有那么一个人扒开石块去认真探望藏在山洞中受伤的小兽时,有那么瞬间, 小兽恨不得将肚皮都翻给他看。
    没什么。
    许久许久,陆轻才听到自己低不可闻的声音。
    他封闭的外壳咔地声,像是裂开一条致命的缝隙。
    晋杲阳迅速地给陆轻倒水。
    原本陆轻是要去超市买东西的,但是现在也没有去了,他就站在玄关处没有动。看到晋杲阳一阵忙碌了以后才问:你不去做作业吗?
    要去的。晋杲阳顿了下, 现在先陪你一会。
    方才那些念头簇然升腾起来以后,他的脑子里面就停不下来了。
    陆轻需要他陪吗?
    如果只是普通的朋友,此时大抵是需要的,就算是安静待着确认他不会有别的什么事情也好。可陆轻又不太一样,他本来就封闭,晋杲阳在某些情绪的驱使下,竟是难得的迟疑起来。
    陆轻反倒是点了点头。
    他接过温水慢慢地喝,喝完就将杯子放在了旁边。沉默片刻后,忽然道:你明天回家吗,我明天来接你好不好?
    嗯?晋杲阳下意识地扭头。
    怕你担心。陆轻静静地道:我会随时让你看到的。
    晋杲阳蓦地呼吸滞住。
    方才所有横冲直撞的念头凝固,狂风骤然将所有的迟疑或者是不确定撕裂吹散,随后整个心脏被席卷得一片空旷与寂静。
    好。他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陆轻送晋杲阳回学校。
    晋杲阳走在门边的时候,问道:你还是会给我打电话的吧?
    会。陆轻点头。
    他今天短时间内关闭了电话,主要是因为陆放频繁给他通话实在是太烦了。陆掣的死跟他毫无关系,既然对方压根就不想让自己活着,自己又为何要关心对方呢。
    但是他也从来没有想到,只是两条信息没有及时给到,晋杲阳会连作业都不做了直接飞奔回家。
    陆轻从来没有说过。
    但是当他站在玄关时开门的刹那,簇然撞见晋杲阳气喘吁吁地抬头时,对方身上的热意仿佛顷刻间排山倒海地袭来,侵入到他的心脏与血液,令他的脑子都有短暂地空白。
    他是颗小太阳吗?
    否则怎么会这么温暖明亮。
    然而等手机能够接通以后,陆放再次打电话过来,听到那头的安静以后,终于有点无奈地道:陆轻,我不是说让你过来吊唁什么,是因为葬礼的时候所有媒体都会到场,你不在的话会对我影响很大。
    这些年,一直都是陆放在安排陆轻的所有生活。
    十五岁的时候陆轻还没有独立的生活能力,是陆放把他送到学校里面去寄宿,以防他跟父亲两人闹出什么大事;随后在父亲重病,企业大乱的这段时间,又是陆放把他送到了山城,谨防他牵扯到企业的纷争中去。
    而如今一切尘埃落定,陆放需要他做这个表面功夫,陆轻还是得去。
    好。
    最终陆轻道。
    晋杲阳是在第二天的晚上才终于结束实验作业。学长们全都累个半死,摊在沙发上面喝咖啡,等着晋杲阳写出最后的数据分析和报告。
    辛苦阳阳了。大家感慨,等明年你升了学,到时候做实验就轮到你了,你可以再抓个学弟来帮你写报告。
    那可不一定。有学长道:按照阳阳的性格,说不定会自己做实验自己写报告。
    那也是。其他学长笑了起来,阳阳做什么事都很认真。
    晋杲阳听完也笑,但是并没有答话,将所有的数据和文字最后检查了一遍以后就递交了上去,拔腿离开实验室。
    诶,阳阳!
    学长简直纳闷了,他最近怎么一次比一次跑得快。
    明明他以前也不这样的啊!
    别管他。有学长道:多半都是有人来接呢。
    有人吗?其他人悚然,陆轻?!
    对。学长点头,而且你们知道陆轻是谁吗?我本来也不知道的,但是刚刚上厕所的时候顺便扫了眼新闻,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眼熟了!
    晋杲阳没看新闻,也不知道陆轻昨天晚上回家,今天结束吊唁后又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收到陆轻的消息后便立马跑了出去。
    陆轻提着奶茶,循声看来,正好看到晋杲阳朝着他奔来。
    陆轻。他停在自己的面前,气喘吁吁地笑,眉眼灿烂地弯了起来,等很久了吗?
    没有。看他片刻,陆轻将奶茶递给他。
    刚刚好。
    回家的路上,晋杲阳总觉得路上投向他们的目光好像变多了。陆轻将他卫衣上的帽子往他的脑袋上面罩,淡淡地道:别管。
    那就真的是有人特地在关注他们了。
    晋杲阳觉得奇怪,扭头看了眼,还好现在还没有人拍照,有人刚拿出手机就已经被陆轻冷漠的目光制止,不免得问道:怎么了?
    一点小事。陆轻道。
    最初的那股子情绪过后,他反倒是没有了任何要隐瞒的意思。
    这件事也很好说,陆轻回家的时候就做好了有摄像头的准备。当时闵常在老师站在草坪上跟他说话,他沉默地抬起头来,疲惫的眉目展露无疑。
    他的疲惫跟这场葬礼毫无关系,他只是花了整晚上的时间来消化情绪。他本来以为这很难的,过往的很多次他都陷入深深的漩涡,而如今陆掣的死讯让他所有的情绪骤然抽离,铺天盖地袭来的快意与解脱几乎让他失控。
    但是他坐在玄关门口,脑子里面反反复复地浮现出晋杲阳推门而入时的模样,沉默地点开了晋杲阳的歌。
    陆轻从第一次听到晋杲阳歌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起初很难形容,明明编排和节奏都挺烂的,但是他听着听着,竟是越听越觉得平静,不知不觉便全部听完了。
    随后跟晋杲阳接触越深,他的歌便愈发滚烫。
    真诚、炽热,就像是他这个人一般。陆轻最开始还只是坐在客厅里面安安静静地听,到后来他将钢琴摆在客厅以后,对方的所有乐器也就相应地搬了出来,他开始坐在地上,静静地凝视着晋杲阳的背影。
    于是昨晚所有的情绪,就随着失控的风暴而席卷撕裂,到最后拨开云雾,在晋杲阳的那些音乐下全部平静了下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今天不论是来回,还是吊唁现场,甚至是石妍雪跟他的谈话和被媒体曝光的照片他都能够平静对待,这要是换做他以前读书那个时候的脾气,绝不可能就这样简单了结。
    晋杲阳很快也知道了。
    两人回家以后晋杲阳随意看了眼手机,发现朋友们给自己发来的消息和新闻,蓦然发觉自己的直觉并没有出错。
    昨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陆轻或许正经历着一场极大的浩劫,外表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而内里如同摧枯拉朽的风暴。
    晋杲阳不知不觉地定在原地。
    陆轻察觉到他的动作,回头来看,就发现晋杲阳的目光轻飘飘的,但是却格外地专注。
    陆轻?他试探着道。
    嗯。陆轻平静地答。
    这句话就像是对于所有担心的回应,晋杲阳抿了抿唇,方才在听到这个消息瞬间翻涌而又迅速冷凝的血液慢慢地开始恢复知觉。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会陪你的。许久,晋杲阳终于道。
    如果你需要的话。他认真地补充。
    陆轻微怔。
    他说的下次,是陆轻的情绪变化。
    陆轻知道自己的情绪非常地不稳定,他没有刻意隐瞒,晋杲阳也看得出来,但是双方谁都没有说。有的时候晋杲阳只是冲着他笑,但从未有过此时的这般直白。
    好。
    于是陆轻也低笑起来。
    那我们说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的作用,晋杲阳有那么瞬间觉得陆轻的情绪像是轻了许多。
    他从前一直都负着沉甸甸的重担,直至此时此刻,他才好像真正地抬起头来,正视着自己的全部。
    也正是因为如此,晋杲阳后面跟陆轻在一起的时候,时不时地总觉得有一种极其微妙而又奇异的感觉。
    他明明早就习惯了他的接送,在考试结束以后去拿成绩的时候,走到校门口还是没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
    一会拿完直接去吃饭吗?陆轻在手机上定餐厅位置,道:你明天有比赛是不是,不太方便吃辣吧?
    嗯。晋杲阳点头,突然又笑了,不过你喜欢吃的话也没有关系,影响没有那么大。
    虽然在陆轻的口中显得有点烂,但是现在晋杲阳就在这附近的比赛从来就没有败北过。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反正都有奖金拿,晋杲阳能拿到钱交房租就好。
    陆轻却是已经定下了个喝粥的私房菜馆,随后锁屏将手机扔进兜里,抬头认真地跟晋杲阳告别,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晋杲阳道。
    而等到晋杲阳拿完成绩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陆轻在打电话。
    他分辨不出对方是谁,但是陆轻的表情并不是那么好看,没有发脾气,但是眉目冷冷地,就像是刚见到的那天。
    让我进娱乐圈?陆轻嗤笑,去给你挣钱的工具吗?
    最后晋杲阳只听到了这句。
    晋杲阳有些诧异,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却还是惊动了陆轻。陆轻很显然也跟对方说得有点烦了,回头见到晋杲阳的微微顿住,随后就直接挂了电话。
    晋杲阳还愣了下,道:你们说完了吗?
    陆轻这看起来连再见都没有一句的。
    嗯。陆轻毫不隐瞒,不想跟她说了。
    有人想让你进娱乐圈吗?晋杲阳好奇道。
    我小姨。陆轻道:石妍雪。
    晋杲阳对于这个名字的印象蓦然清晰起来。
    石妍雪是蓬莱娱乐的金牌经纪人,手里面曾经带出过好几个天王天后,现在手里面正是空着的时候,有传闻说他都已经当上蓬莱娱乐的管理层,已经不会亲自负责这些。
    但是听陆轻的意思,她好像很希望带陆轻?
    她有毛病。陆轻又道。
    晋杲阳侧头,忽然间有点惊奇。
    不知道何时开始,陆轻连骂人的时候都不吝啬。他从死气沉沉的状态里面逐渐地复苏过来,连情绪都表露得异常直白。
    陆轻晋杲阳道:你要不再骂几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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