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些好事的也迅速加入了欢呼队伍,抬着人几乎绕场展示了一周,这才放了下地,蜂拥着到了看台的前方。
    呼延浩沐站起了身,有长长的号角低鸣,下方人群顿时安静了,整齐划一的一个五体投地,嘴里喃喃念着皇太子那一串长长的尊称,留下一头雾水的楚归,孤零零站在人堆前一副茫然失措的模样。
    北原帝国君权与神权皆归于大汗呼延卓也,他在百姓心中就和天神一样的高贵,这位皇太子是大汗明发诏令的继承人,自然要受众人膜拜之礼,可他对楚归这个异类也没什么怪罪之意,只当是个偏远部落来的野小子,毫无见识罢了,甚至这幅傻头傻脑的表情,还让他越看越是欢喜。
    他一手从架上取下宝刀,递到了这孩子面前,嘴里道:英雄出少年啊,十斤你夺了今年弯刀武士的魁首,可愿和你的前辈一样,来皇宫中为我的护卫?
    楚归眨眨眼,护卫两字整日挂在格恩大叔嘴边,他好歹听懂了,其他的,那就随便爱咋咋吧,眼中发出了货真价实的惊喜光芒,狠狠的点了点头。
    呼延浩沐极是开心的一个长笑,亲手将那把金灿灿的宝刀拴在了楚归腰带上,又大力的拥抱了他一下,转身在卫兵簇拥中离了场。
    一个长脸的侍卫靠过来给了他一块小小的木牌,交代几句,再一个拥抱,随后紧跟着主人离场的方向而去。
    话说这些北原人热情好客的性格很是不错,只是这见人就爱拥抱的毛病让他很有些不习惯,幸好某人不在身边,若是见了他如今被人抱过来抱过去这架势,还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
    楚归莫名其妙就想到这些有的没的,幻想中萧祈的双颊也鼓成了河豚,他开始自顾自的笑个没停,腰间的宝刀压根懒得看上一眼。
    晚间波奇商行的大院里,老板特意给十斤开了个庆功晚宴,熊熊篝火堆旁,整只整只的烤全羊,还有大碗的马奶酒,任吃任喝到肠满肚圆。
    笑谈之声不断,楚归这才发现,商队里的人这两日为了支持他买了博.彩,基本人人都因此发了一笔小财,尤其是格恩大叔,他从第一日就下了注,虽然投入不多,可今日结算下来也能抵上半年的薪酬了,怪不得一个个欣喜若狂的模样,尽都喝到了烂醉如泥。
    第二天,格恩大叔招呼他收拾行李,还热情的将他送到了宫门,依依惜别的一个拥抱后,挥挥手,潇洒的转身走掉了。
    皇宫的守卫见了他手中的木牌,都很是亲热欢喜的模样,掐脸的摸头的,自来熟得楚归都有些应接不暇的感觉,这种粗犷豪迈又毫无机心的作风,简直和定鼎城那帮禁卫如履薄冰的做派差了十万八千里,难道压根没怀疑过有奸细潜入的可能么?
    一路有人带领着,去到了侍卫所,服饰皮靴一换,立刻变了个身着皮甲的太子近卫。
    进宫当天,楚归没能再次见到他的债务人,只能有样学样的,跟着自己的班头到了一处侧门站岗,盯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北原权贵们在他眼皮底下来来去去,浑然不知搜检他们的,是个挂着假面的定国人。
    这北原皇宫也太好进了吧?跟个大筛子一样。若是以后两国真的打起来,他要行刺个汗王啥的,岂非容易的很?
    楚归忍不住犯了职业病,盯着金帐的宝塔型尖顶,呆呆的想着。
    太极宫寝殿内,急喘与闷哼刚刚消停,龙床上还残留一丝春潮之气,似有若无的旖旎交织在四肢相缠的两人之间。
    一个眉目极其英俊的高大男子,半撑起上身,壮着胆子从后方搂向了大定国皇帝陛下,声音带了些亲昵的谄媚:皇上,小的昨夜伺候得可还好?
    萧祉眉头微微一皱,像是突然被人从美梦中惊醒一般,脸上的残红即刻褪去,又变了往日惯见的寡淡,低声道:很好,当赏。
    说完了,缓缓起了身,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装。
    英俊男子面露喜色,迅速跟了下床,半跪着拿起地上的软靴,正待上前搭手伺候,冷不丁头顶一麻,似有寒冰突然在颅内崩裂,瞬间就已没了知觉。
    崔大总管幽魂一样显出了身形。
    萧祉神色没有丝毫的波动,就着地面那人的双手穿好了鞋,连眼风都没再给一下,径直走向了书房。
    半炷香的功夫,崔成林已经把事情处理完毕,按一直以来的规矩,杵在萧祉五步之遥的地方等待听命。
    主仆间静了好一会儿,萧祉轻声说道:今日这个,声音真的一模一样,只是他不该这么说话,元朗从来不可能是这样的语气。
    崔成林默了默,忍不住回应:世上再无任元朗,皇上,您早就该知道的。
    萧祉牵了牵嘴角,换了支朱砂笔在面前一封奏折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大伴,每次提到了元朗,你的话才有了丝人气儿,你可是一直还在怨我?他是你唯一的外甥啊,偏偏折在了我的手里。
    崔成林的腰杆再度佝偻了些,似乎隐隐的叹了口气,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岂能怨得了旁人,老奴一定会和陛下一样,遵守着他最后的心愿。
    这句答完了,他实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扯了旁的事情禀道:皇上,昨日探子来报,安王,似乎已离府多日了。
    萧祉批阅的手微微一顿:执金卫副统领今日早朝还在告他的状,说是这几日他一直躲懒,每次去了卫所不过盏茶功夫便回了府,以至于积压了好些公务未曾处理,那这个躲懒的是他的影子?
    崔成林:十有八九。而且,应该就是前几月在人前露了面的那个黄铜脸。
    人去了哪里?
    崔成林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回答道:具体目的地并不清楚,只是据收买的线人说,似乎那个叫重楼的离家出走,我估摸着怕是追妻去了。王府的侍卫首领熊粱应该在其身侧,也已经十多日未曾露面。
    呵,只当他散了一府的莺莺燕燕是转了性子,没想到居然还是颗痴情种子,那些暗地里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萧族遗老,怕是要气得暴跳如雷了吧,更何况,痴情的对象还是个男的!
    萧祉说不出是遗憾还是嘲讽,又还夹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略略品评了几句,接着随口问道:你头先怀疑那个重楼就是上元节行刺的,如今可有更确切的证据了?
    崔成林:并没有进一步的证据,那人确实因风寒病了大半个月之久,安王甚至请了甯阡上门诊治,我将得到的验方与药渣都与太医院确认过,除了治疗风寒的,就是补气安神的,说是有心疾的毛病,而且不轻,照这样看来,几乎算是半个疯子,倒是略略去了些嫌疑。
    萧祉合上手中的折子放于一旁,又从另外堆得高高的一摞上取下一册打开,嘴里说道:居然还要玩什么离家出走,我看,怎么也不像是无为指使的样子。我这个弟弟,表面上吊儿郎当,实际上重情重义的很,只要不是当日的事情露了破绽,他绝不会无故对我起杀心的。
    陛下说的是。
    萧祉又道:太后和皇后都挺待见那个重楼,头前彻底断了舞姬班子进宫的事儿,两人一直还有些埋怨我,大伴,你自我私库中再捡些好玩的物件出来,过会儿我亲自走一趟,毕竟一家人,和气为上。
    崔成林应声而去,独自坐在御书房内的人彻底放松了面部表情,盯着窗边被微风刮起的纱幔出神了良久,一声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叹息,缓缓消失在幽幽的深阁之中。
    午后,萧祉带着一匣子珍玩摆驾坤宁宫,尚未来得及通传,便听到内殿传来丞相酣畅的笑声,似乎是皇后亲手替他裁了春袍,此刻正老怀大慰的赞叹不断。
    世人皆知江淮仁这个江阀之主,如何的杀伐果断,冷酷无情,他却知道这人唯一的软肋,且一早就拿捏在了手里。
    说来也不奇怪,从来视人命如草芥,无比薄情寡义的一个人,大概就是因为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尽都给了已逝的妻子吧,鳏寡了这么多年不愿续娶妻室,连女儿也因此爱屋及乌,那是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
    他站在殿门口这么微一出神的功夫,宫人已然通传完毕,皇后与丞相相携而来迎驾,萧祉面上带起了笑容:骆儿,前些日子得了几件稀罕物,今日带了来,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那神色很是温柔,江淮仁微笑着展了眉,江骆眼中也泛起了光彩,似乎被暖暖的春日阳光笼罩了。
    第66章 、恩公
    入北原皇宫三日了, 楚归只见过呼延浩沐一面,是匆匆经过侧门的时候,那人还特意转身回来盯着他看了一眼, 又拍拍他的肩膀嘀咕一声。
    虽然他没听懂,但想来,应该约等于领导视察时的那句好好干!
    期间他又见到好几个挎着黄金弯刀的侍卫,估计和他一样,都是从擂台赛选出来的民间勇士, 再一打听, 有人进宫已好几年了, 仍然做着看大门的活计。
    他此刻算是明白了, 这个所谓的弯刀武士无非就是个博得民望的幌子,赐予宝刀还给个近卫的名头, 来证明他这位太子爷对勇士是如何的器重, 实际上呢, 统统打发到外围做些杂活,全都挂着个空架子而已。
    楚归见这些人每日擦拭宝刀,珍若性命一般,心里坏坏的想, 还不知道上面的宝石是真是假呢,这批发似的弯刀武士, 分量可真是水得可以。
    看来再这样下去,也得不到什么正式近身的机会, 他可不耐烦继续等,摸了摸路子,第二天夜里便窜到了太子的金帐前。
    毕竟不是来行刺的,点晕了帐外两个守卫之后, 他刻意加重了脚步,所以刚刚一进到大帐内,桌前两人已经直愣愣的朝他望了过来。
    呼延浩沐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从容笑问道:十斤?你半夜来见孤可有什么要事?
    除了十斤两字,后面长长的一句自然没有听懂,但楚归对这人的气度却有些欣赏,不愧一国的太子,大半夜被人闯到寝帐里也能安然自若,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想想这位以前在中原混迹过,他也没耽搁功夫,直接用大定官话表明了身份:耗子?十年前的柳营,你与另外一位一起欠下我的救命之恩,可还记得?
    说完了,从怀中摸出狼牙一亮,他刻意从萧祈的密室里将这定情信物偷了出来,便预着在这个时候做个凭证。
    呼延浩沐茫然了一瞬,接着就是又惊又喜,不自觉就站了起身,带着浓重口音的定国话:你,你是那个小恩公?
    很好,恩公两字落地,这事儿多半已有了谱。
    楚归有些高兴,收好了狼牙,又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两手空空毫无威胁,自来熟的凑了上前,在桌边寻个地方盘膝坐下,喧宾夺主的招呼:嗐,别客气,坐下说!
    趁着人再度落座的当口,他从旁掠过一眼,将另外一人也打量个清楚,是个留着长胡须的中年人,肤色较黑,可是略平板的五官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个草原人。
    他也没想太多,能这个时候留在太子寝帐内议事的,绝对应该是心腹之类,尤其这人虽然眼带警惕与审视,可也没有提出疑问或自动回避什么的,明显是在等他开口,道明来意。
    太子殿下,此次冒昧前来,实在是有件要事想请你帮忙,还望看在当日的情分上,与我一个方便。楚归直视着对方的眼眸,很是诚恳的说道。
    恩公但讲无妨,是缺少金银还是想要谋个一官半职,只要我做得到的,尽管提就是。
    看来这位北原太子是个爽利的性子,得知他的身份后,连孤也不称了,改口为我,竟然可以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可见对他的感激,多多少少是有些发自内心的,这让楚归脑中的印象又好了三分,话也更加的直白:
    我想要的不是这些,只想确定一件事情,再请太子殿下给我些凭证罢了。
    哦?桌边两人都露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听闻北原近来从大定的官造匠作处购了一批军备,我就想知道这事儿的真假,若是真,还请太子殿下为我说明详情,给个依据,其余的,我别无所求,只此一事而已。
    可这只此一事显然超出了两人的预料,空气静止了好一会儿,呼延浩沐也没能给出个答案。
    楚归也不着急,开始悠闲的四下打量这豪华金帐的内部陈设,也算是给对面主仆俩留个互通眼色的机会。
    欣赏完两排黑漆描金的地柜,又将墙面挂着的装饰熊皮盯了许久,毛绒绒的视觉勾起了他几分手痒,强行按捺了,再把眼光落到近处,将桌面那个纯金底座的琉璃沙漏瞟了几眼。
    是个很精美的西式造型,他在脑子里略略思考了一瞬,不知前世那些个西方国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以后也不晓得有没有机会去逛上一圈。
    呼延浩沐终于开了口,只是稍有些答非所问:恩公,是大定国人吧?这幅相貌想必也是虚的,不知可否露出真名与真容,再与我说说这事儿和你有什么牵扯干系?
    话说的很客气,但其实为难之意却很明显,意思是希望楚归能够坦诚一些,他也好就着利害关系权衡利弊,再来考虑要不要报这个恩。
    楚归自然听明白了,想一想,反正已经接近了正主,面目什么的,他随时都可以再换过,真的假的也没那么要紧,于是背过身去,捣鼓了一小会儿,再转回头来以真面目开口作答:
    我姓楚名归,大定云州出身的无名小卒而已,至于这桩事与我的牵扯也很简单,江阀与我有灭族之仇,皇帝也好,丞相也罢,太尉也算在内,这三个与我都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可惜啊,我孤身一人,对方又实在势大,不如就想个法子令其内部先斗上一回,能削弱一些是一些,所以,太子殿下,这对你北原而言也算是有利之事,不如,就此成全了我?
    如愿见了恩公的真面目,呼延浩沐有短暂的失神,他是万万想不到天下还有长成这般模样的男子,想要形容却又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词汇,没等他回神,身边那位长胡须的先接了话头:楚公子这是想拿了江淮武的错处,逼得他们甥舅相疑?
    楚归眼光转了过去,这一口标准的大定官话,还带着些京味儿,北原太子的心腹居然是个定国人!
    这位?
    呼延浩沐连忙介绍了一下,却也没有透露太多信息,只说是自己的语言老师,姓卫名如风,恩公无需见外。
    楚归其实也没那么多的好奇心,随口问过一句就算,此刻点头应道:卫先生猜的不错,江淮武一国之太尉,手握重兵,想要对付他何其艰难,只不过,这是他的优势却也是劣势,若是与什么叛国谋反的事情扯上丝毫瓜葛,他的权利越大,那便死的越快。
    卫如风抚掌赞叹:楚公子所言极是,再坚固的堡垒可也挡不住从内部攻破。尔后,朝着自家主子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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