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安抚人心,事后他并未清算两人,但他们君臣之间永远隔了一层壁障,彼此间无法信任,在这个前提下,他们很容易改投他主。
    若是能从两人口中找到些线索就再好不过了。
    正想着,关内侯从天而降,路过他身侧瞪圆了眼睛。
    李霄伸手抓住他的脚踝,将他倒挂在网兜上。
    关内侯随着网兜上下弹跳吓得哇哇大叫了几声,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朱正豪从崖顶探出一个脑袋,顺下一根绳子。
    李霄用绳头绑住关内侯先把他送上去,然后自己才爬上去。
    定睛看去,眸光一凛:“国公爷怎么会在这里?”
    明国公僵了僵,拱手:“臣收到消息,忠勇侯和关内侯谋逆,前来救驾。”
    “朕不是吩咐你守着行宫!”李霄冷声质问。
    明国公单膝跪地:“殿下放心不下皇上。”
    “她放心不下朕,那其他人呢?”李霄顿了顿,话锋一转问道:“你是何时收到传讯,又是何人给你传讯?”
    他从未想过向行宫求援,行宫到此处距离不短,若是其他人所为不该这么快。
    明国公回:“一个时辰之前,先后有三个侍卫传讯。”
    话音落下,李霄脸色骤变,边走边下令:“随朕回行宫!”
    一个时辰之前忠勇伯和关内侯还没有出手,消息就送到了行宫,这表明传讯是幕后之人的后手,如若刺杀不成,转而对行宫里的人动手。
    明国公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朱正豪斜了明国公一眼:“国公爷从前知道军令如山,如今居然会违抗皇命。”
    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服从指令是最基本的原则。
    明国公抿唇不语,这件事是他失职了。
    李霄快马加鞭地赶回行宫,此行明面上是玩乐,依照李霄的设想,并不会影响到局外之人,事后公之于众,过了也就过了,可此时行宫大门紧掩,显然出了变故。
    叫开门,朝阳长公主第一时间迎上前将李霄上下打量一番,长舒一口气。
    李霄目光环视周遭,问道:“可有出什么事,皇后在哪里?”
    知语奔上前跪地,痛哭流涕:“皇上,娘娘被贼人抓走了。”
    事发时周遭的守卫上前救人,可因着被抽调了一部分,不及对方的战力,眼睁睁看着对方把叶静枫带走,之后也没能追上。
    李霄呼吸一屏,眼底迸出了血丝。
    *
    “该醒了吧!”
    叶静枫听到这三个字,紧跟着脸上一凉,被泼了一杯冷水。
    她紧蹙着眉,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背靠墙壁,坐在一张床上,被一根麻绳捆着,抬头看去,入目是一颗光亮的脑袋。
    她打量着对方的面容,比照记忆认出了此人:“杜大小姐……?”
    听闻杜家为杜如珍缴了头发,把她送进了庵堂。
    意识回笼,叶静枫忆起坠马之事,对眼前的状况有了思量,厉声道:“快放开本宫!”
    “本宫?前朝已经亡了,你本不该活着,你有什么资格自称本宫!”杜如珍面上一副癫狂之色。
    叶静枫了然,杜如珍因爱生恨,找她麻烦来了,杜如珍连亲妹妹都下得去手,何况是她,一时间没有开口。
    杜如珍走上前用五指揪住叶静枫的衣襟,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我表哥,为了他我苦学技艺,女红,掌家,样样都比别人出色,我本来是可以嫁给他的,而你,明明一无是处,却仗着前朝公主的身份抢走他,还不许他纳妃!”
    “本宫没有……”叶静枫弱弱辩解:“既然你与皇上从小相识,就该知道,他不是任人摆布的人。”
    “你休想骗我!”杜如珍加重力道,面目狰狞:“你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他又怎会对你独宠,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妹妹!”
    在她看来,如果不是叶静枫以前朝公主的身份施压,李霄一定会纳她入宫,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本宫如何就不能生了?!”叶静枫白着一张脸:“本宫没有害任何人!”
    她身体好着呢,或许已经怀上了,这话她就不敢说出来了,免得杜如珍对她的孩子不利。
    “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人知道了吗,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幼时落水,双目失明,子嗣艰难。”说到叶静枫身体的缺陷,杜如珍松开手露出笑容,退后两步。
    叶静枫面上诧异,如叶静婷所说,她落水的时候天气暖和,又有宫人在旁,很快就把她捞起来,眼睛是中毒所致,身体并无大碍,子嗣艰难不是杜如珍胡乱编排的吗,她自己怎么还当真了?
    杜如珍从手边的几案上拿起一把匕首,拔出刀鞘,露出寒光凛然的刀刃,目光从刀刃转向叶静枫。
    叶静枫瞳孔微缩,脊背贴紧墙壁:“你想怎么样?”
    “知道这是哪里吗?”杜如珍慢条斯理地走上前,唇角勾着弧度。
    叶静枫环顾四下,被褥,床幔,窗帘花花绿绿,不远处有一个梳妆台,像是女子的闺房。
    杜如珍眼含讥诮:“公主殿下仔细听听。”
    叶静枫顺着她的话聆听。
    隔着一面墙,隔壁传来女子的哭喊:“滚开!”
    有男子粗声粗气:“哼,从前你看不上老子,如今瞎了眼,没得看,没得挑!”
    一阵撕扯后,传来了噙着哭腔的靡靡之音。
    叶静枫脸色变了变。
    杜如珍道:“这里是盲妓馆。”
    如其名,这里的妓子都是天瞎,或是因为别的缘故导致失明。
    她一步步走上前,左手掐住叶静枫的下巴,右手将刀尖对准叶静枫的眼球,叹道:“多美的眼睛啊,只可惜很快就再次看不见了。”
    “放手……”叶静枫眼底涌出泪光,奋力挣扎。
    杜如珍继续道:“以你的姿色应该很快会成为这里的头牌,这才是一个亡国公主应有的下场。”
    她双眼充满了憧憬:“除去你,等我头发长出来就可以嫁给表哥了。”
    刀尖寸寸逼近叶静枫的瞳孔,她吓得闭起眼。
    下一刻,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下巴脱离了束缚,接着是铁器坠地的脆响。
    她睁眼看去,杜如珍的心脏被一柄长剑从背后洞穿。
    长剑被抽出,血流如注,杜如珍瞪着眼珠子缓缓倒下。
    持剑的人头戴幕篱,看身量是一名男子。
    叶静枫喜出望外:“皇上!”
    男子将长剑插入别在腰间的剑鞘,掀开幕篱露出一张干干净净,与叶静枫有五分相似的面孔,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开口唤道:“皇姐,弟弟来晚了,让皇姐受惊了。”
    少年走上前,为叶静枫解开身上的绳索。
    叶静枫打量他的面容,试着问道:“三皇弟?”
    三皇子叶鸿轩是先太后的侄女月淑妃的儿子,听许嬷嬷所言,她被关进质子宫后,她母后将叶鸿轩记在名下,册封为太子。
    “是我。”叶鸿轩展颜,神情有些激动:“我终于见到皇姐了。”
    叶静枫摆脱束缚离开床塌,满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姐弟想见的重逢之喜:“你还活着!”
    叶鸿轩点头,沉痛道:“那日魏王屠宫,我找了具太监的尸体换上我的衣服一把火焚了,我扮成太监混在死人堆里逃了出去。”
    魏王是不可能给叶家人留活路的,无论男女,那日有很多人选择自缢,他此举并不惹人注意。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叶静枫,道:“母后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皇姐,皇姐能够活下来,母后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
    他养在周皇后名下,自然对叶静枫多一分关注,他一直都知道皇后在暗中照看她。
    提及周皇后,叶静枫心头刺痛,问道:“你为何现在才出现?”
    叶家太子在此,如果他出面,就没李家什么事了。
    叶鸿轩眉心一紧:“李家狼子野心,留下长姐和二姐是为了博得美名,若是我出现威胁到他的皇位,他定会一举除去我们姐弟。”
    叶静枫默然。
    叶鸿轩这话不无道理,四藩祖上是大商的开国元勋,历时三百年,那份君臣之谊早就淡了,只剩下对彼此的猜忌,从朝阳长公主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李家人是如何看待叶家人。
    她无法确定,若李家得知叶鸿轩的存在,会不会连名声都不顾,除去他们姐弟。
    “皇姐,为了叶家,我有个不情之请。”叶鸿轩道:“望皇姐能助我夺回叶氏江山。”
    叶静枫怔住。
    如今皇位上之人是李霄,是她的丈夫,待她如珠如宝,夺回叶氏江山意味着让李霄去死。
    “我知道皇姐如今贵为一国之后,心有不舍。”叶鸿轩意有所指:“若我能夺回皇位,皇姐就是大商最尊贵的长公主,不再是空有其名。”
    同为长公主,叶家两姐妹与李家两姐妹是截然不同的处境,叶静婷的例子摆在那里,若这皇位还姓叶,叶静婷就是再荒诞也会被捧着,而不是任人践踏。
    “并非如此。”叶静枫低语。
    叶鸿轩道:“父皇受蒙蔽,委屈了皇姐,今后我绝不会让皇姐受委屈。”
    叶静枫摇头。
    叶鸿轩再道:“皇姐是舍不得李霄吗?”
    叶静枫默认了,李霄待她一片真心,她怎会害他。
    叶鸿轩问道:“皇姐可知杜如珍为何会认定皇姐子嗣有碍?”
    叶静枫看着杜如珍的尸首摇摇头:“我落水并未伤了身子。”
    叶鸿轩再问:“皇姐可知皇姐为何会在此处?”
    叶静枫推测道:“杜夫人心有不甘,应是杜家人安排的。”
    “皇姐,你被骗了。”叶鸿轩不再卖关子,愤然道:“李霄立皇姐为后,不过是为了稳固朝堂,李霄对皇姐好,也只是做戏,如今内忧外患皆已平定,皇姐对李家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便想除去皇姐,杜家人所为不过是他的一步棋,他事先给皇姐下了绝嗣的药,然后借杜家的名头散播谣言,逼迫皇姐让位,谣言之事被周玉韵挑破,他又生一计,借杜如珍之手把皇姐送到此处。”
    “不可能!”叶静枫脱口而出。
    她相信李霄,且温院正说了,她身体很好,那么月事推迟的最大可能性就是她怀孕了,而不是被下药。
    叶鸿轩眼中噙着怜悯:“皇姐仔细想想,若非李霄暗中授意,归德将军从三品将军被贬为六品校尉,杜家被举家遣回北地,杜如珍身陷庵堂,如何能掳走一国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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