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况空前,无须言表。
    百姓口口相传着婚期,只道如此用心,怕得要十里红妆。
    仲秋,十月初八,良辰吉日。
    谢厌一身大红喜袍,齐整的发髻,玉冠系着红锦带,骑上马,迎亲依仗一路吹吹打打,到了新荣街。
    街上童子欢呼着跟队伍跑,两旁府卫发放喜糖,热火朝天。
    卢国公府,一声欢欢喜喜的“姑爷到了!”,满院打起精神,送小姐出门。
    前几日,尹婵还想过,成亲忙归忙,总不至于累昏头,或许能悄悄留下吃食,在花轿里填填肚子。可真到这日,才明白所想多天真,成亲实在累,诸事繁琐,她大早起来,便没歇过。
    昨晚牵念这事,一夜辗转不眠,现下听府外的敲锣打鼓,昏昏沉沉。一路被背着上轿,进了谢府拜堂。
    等安安生生坐在新房里,才两肩一松,长吁了气。
    又过了许久,她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是谢厌来了吗?
    不知怎么,一想到他,先前的累没有了,面颊也浮起酡红,连带敷了樱红檀粉的妆越发像醉了一般迷离。
    明明做足了成亲的准备,临到头,还是这样不争气。
    她眼梢绯红,埋怨自己好不争气,心就快从胸口跳出来。
    愈发近的步伐,不断缭绕着甘甜浓郁的酒息,弥散在新房,钻进了她绣鸳鸯的红盖头,惹得心尖被搔动。
    尹婵垂眸,睫毛轻轻颤了下。
    她听见谢厌被清酒磨砺嗓子后,嘶沉的声音:“我来了。”
    她就小小的应了一声:“嗯……”
    浅又轻,隔着锦帕,几乎很难传到外面。
    谢厌进来前,深吸了一口气,平时的胆量不知去向。新房点着喜烛,灯也大亮,他目光探过窗牖,能看见床榻边静坐的身影,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子。
    最终,谢厌迈步进去了,但不敢说话,生怕撕裂了满室的温柔。
    他踟躇着,喃喃落了三个字,尹婵也低低回了一个字。
    他就知道了,他和阿婵此刻难以安宁,心跳亦在朝着同一件事做出怦怦的跃动。
    是贪婪和渴望交织的情绪,来的那样急切,铺天盖地。
    谢厌沉着步子,一下,一下地走到尹婵的面前。他倾身,点漆如墨的眼睛紧紧盯住喜帕的绣纹,嗓子吞咽了下,喉结滚动:“阿婵,我想见到你。”
    眼前烛火被挡住的一刹那,尹婵垂眼,从盖头下看见谢厌的袍服衣摆。
    大红的,角边绣着金丝,说来,不曾见过谢厌穿红袍。
    尹婵就想,也是好看的,兴许比他惯穿的黑衣更好。他这样穿着一定害羞,要红了脸,难为情,以至左脸的瘢疤和右边胎记跟着隐隐躁动,面颊烧起烘烘的热息。她的手指一但碰上,指腹就如同抚摸了世上最热烈的太阳。他何尝不是属于自己的太阳,炙热,滚烫,用毕生送给她轰轰烈烈的情潮。
    她又要难受了,听谢厌带着卑微的语气,小心翼翼问她。
    拜过堂,是夫与妻的关系,在这个夜,不论做什么,都名正言顺。
    尹婵没有回答他,伸出一只雪白柔软的手,循着本能去触碰。
    这一时,她即便被遮挡了眼睛,也清楚感受到谢厌愈加倾下了身体,朝她越来越近。于是她轻而易举地,用泛着微微淡粉的指尖勾住了他的衣襟,轻笑着说:“好傻,你用喜秤挑起盖头,就能看见我了。”
    谢厌听话做了。
    眼前的这片红消失,尹婵看到了她的心上人。脸上果然泛红,这很难说是被喜服映出的红晕。
    她唇瓣抹着玉红的胭脂,弯了唇笑起来,胭脂的甜香就散了一整间新房。
    谢厌保持倾身的动作,眨也不眨地,目光流连过每一寸玉肌香骨。
    当他听见尹婵笑吟吟问:“发愣看什么?”
    他就痴迷地说着:“只看你,阿婵潋着水痕的眼睛,比今夜那一轮月皎洁,唇瓣好像一枝娇艳明媚的花,我想撷下好不好……阿婵莫笑,我这眼睛古怪的泛酸了,恐怕要流出泪来,我怎么好没出息,现在看着你,想哭也想笑,心头茫然的不知道该用哪一只手……”
    “用手是要做什么呢?”
    “想拥住你。”他委屈地皱了眉,“日思夜想,终有今日。”
    尹婵不禁一笑,眉眼娇生生地团起一抹潮红,轻笑着说:“你坐下。”
    谢厌手脚皆呆了,僵硬的身体,坐在她旁边时,硬邦邦像石头。
    她笑靥盈盈,谢厌的眸子里就绽开一簇簇花。
    他想数眼前的花属于原州,还是归之京城,却在下一息,烂漫的花被风卷着扑进石头的怀里。
    他恍然明白,粉腻的蔷薇只会开在一处有尹婵和谢厌的院墙。她不受任何束缚,独属她喜欢的地方。
    阿婵埋头在他的怀里,仰起脸:“当然要一起搂着我,不然,今晚会乘着风溜走了。”
    刚说完,腰肢被一双铁臂箍紧,她被迫撞进滚烫的胸膛。
    只是这样被搂着,他满身热息都烧给了自己,尹婵鸦羽轻颤,眸中水雾不由更多,低声说:“谢厌,你好热啊。”
    “我错了……阿婵,求你忍一忍,我想多抱会儿。”
    “唔。”她故意犹犹豫豫,良久,无奈地点了头,“好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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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89章 、成亲(中)
    ◎鼎鼎大名的指挥使大人,也是好色之徒。◎
    说是抱一会儿,但谢厌哪肯罢休,把柔若无骨的人圈在怀里,弯下脖颈,埋头在那缭绕着幽香的肩窝。
    她施的檀粉应该是从纯白无瑕的花上撷取。
    这朵花被酒浇湿,香如醇醪,馥郁轻柔,从云外飘来,透进新房,依依不舍在尹婵莹润小巧的肩头。
    谢厌被香味引得闭上眼睛,起初的轻嗅渐渐变成无法克制的抚摸。用他的唇抚摸。
    尹婵颤栗了下,在他怀里偷偷的笑。
    束在发髻的凤冠典雅高贵,却实在重,她脖子要撑不住,拍拍他的肩:“快停下,把这冠取了。”
    谢厌从幽香中抽身,把持不住,深深地喘息两下。
    这样的声音在雅静的新房里,委实显见,尹婵脸红耳赤,垂下眼嘀嘀咕咕:“现在就不争气,等会儿可怎么受得了。”
    几个字让谢厌呼吸更沉。
    被尹婵含羞带嗔的一瞪眼,他稳了稳频乱的心跳,仔仔细细为她卸下凤冠。
    待钗环皆罢,尹婵两肩都松了,一整日的累在此时消去。
    谢厌倒了两杯合卺酒,尹婵接过,轻轻一嗅,是极清的那类,不醉人,氤氲着一缕兰花香。
    “阿婵。”两相对坐,谢厌低声唤她,尹婵抬起眼眸,就撞进了神秘的深渊。
    她说:“好香的酒。”
    交杯饮下,尹婵笑弯了眼眸,补充道:“也甜。”
    谢厌跟着点头,双目直勾勾对准她,眼里只盛得下一人。
    这样的目光尹婵再熟悉不过,若放在以往,她别别扭扭就主动攀上去了,可现在不成。
    成亲这日她累得身子酸软,只想赖在床榻不动。
    倘若……谢厌还呆笨着,什么都要她来,不如眼下褪了衣裳睡去。
    心里想,尹婵就抬起乌溜溜的凤眸,矜雅端庄地坐在谢厌对面,他看过来,她就望过去。
    一番僵持,新房静若闻蝉。
    仲秋蝉鸣凄凄,钻进纱窗,扰乱了原本就不安稳的心跳。
    是谢厌的心先乱了,他倏然站起身,往前面的红木圆桌踉跄疾行几步,背对尹婵,发出大口大口的喘息。
    他怎么能……
    天知道他刚才在想什么。
    他神思聚成一条河,却被岸旁垂下的柳枝拨弄圈圈涟漪,他不敢说将眼前的阿婵看成了裹在花瓣里的蜜蕊。他的手好像不受控制,要将细嫩的花叶一片,一片的剥去。
    再把里面的嫩蕊折下,捣碎、吮汁。
    他被这念头吓到了。
    眼神空洞地落在红木桌的喜烛上,看烛火摇曳,手指轻轻蜷了起来。
    他听见阿婵的声音,在身后娇娇柔柔传来:“你怎么了?”
    谢厌背对着她:“我怕伤到阿婵。”
    “为何?”尹婵就不懂了,那方颀长的身影佝下脖颈,脊背似乎在微微颤栗,她歪头细看,窥见谢厌撑在桌面的手,正紧紧攥住。
    这是在强忍着什么。尹婵思忖。
    谢厌自问对阿婵从无隐瞒,这种事虽然难以启齿,但只要她问了,就一定说。他仍然不敢回头直面尹婵娇美的容颜,沉沉喘气,乱了呼吸,小声告诉她:“我忍不住了,阿婵,是我孟浪,一看见你,什么都忘了,只想亲你的眼睛,脸颊还有嘴唇,想摩挲手指和腰背,抚过每一寸,每一寸都要。我简直疯了,日思夜想的是耳鬓厮磨,可这样,你会受不住。”
    尹婵一整张脸轰地滚烫,可怜巴巴垂了眼皮,余光轻眨:“那你要我怎么办呢?”
    谢厌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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