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才看到曹状元发现公主自己上岸后,只能自己慢吞吞地游到了岸边,被其他下人帮着拉了上来。
    霍雪宁没理会其他人的视线和话语,只是看着眼前的两个心疼她的宫女,一个拿着帕子替她擦去脸上的水迹,一个恨不得脱下外衣给她披上,却因此地人多眼杂,不能得行,只能虚虚搂着她。
    但很快,一条干燥温热的披风被人送了来,暂时裹到了她湿漉漉的裙衫外头。耳畔里听见了清晰地木质轮椅滚动的声音,她敏锐地抬眼,正好对上来人的一双眼睛。
    那里头全是担忧。
    “雪宁,你先去厢房换身衣裳,否则必染风寒。”他似乎是身子本就不大好,那温热的披风本是裹在他自己身上的,此刻贡献到霍雪宁的这儿,便是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霍雪宁的目光自他发白消瘦的脸上,和困坐在轮椅上的身体瞧了瞧,这才点点头:“好。”她有很多话想问,但此刻都不是时候。不管如何,这还是她头一回一穿进来,就见到了黎星辰那张脸。
    旁边的围观者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挡了路,于是纷纷退开了几步,好让霍雪宁前去厢房更衣。
    “黎星辰”看着她远去,这才推着自己的轮椅,挡在了众人的面前。他虽说看着消瘦病弱,但此刻的气势仍旧带着冷意:“诸位不必跟了,各请自便吧。”
    语毕,他身后的侍从便接手了他的轮椅,推着他一共跟向了霍雪宁她们先前所去的方向。
    人群里有个青年便忍不住窃窃私语道:“这二皇子气势倒是不弱,可惜就是个病秧子……”旁边的士族子弟立刻拉了拉他的衣袖:“嘘,人还没走远呢。”
    “切……话说刚才雪宁公主落水,你怎么不去救?你不会最擅凫水了么?”青年倒是胆子大,根本不在意提醒。
    被他反问到的人答道:“这我没反应过来,那状元爷便往下跳了。那我还能再去坏事儿不成?”两人说到这儿,不由得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不过他们很快注意到不远处的曹状元因为前来这次花宴都没有带随从,因此只能自己费劲儿地挤了挤身上的湿衣,显得寒碜非凡。
    “噗……你说他怎么就这么可笑,跳下去救人居然还没一个弱女子游得快?”“哎,这就叫世事难料。”
    兴许是有人不忍心见新科状元救人不成还遭此冷遇,于是便将他领去一旁,显然也是准备借他一套便服换上。
    .
    另一边的霍雪宁被两个贴身宫女全方位伺候着,倒是很快换上了干净的新裙衫,还被细心地擦干了头发。待到一切都重新梳整完毕,已然过去了许久。
    宫女为她打开了厢房门,守在外头的人便登时从轮椅上抬起了头。她瞧见明明的初春的时节,“黎星辰”的怀里还揣着一只小巧精致的暖炉,显然是畏寒的很。
    “你们先退下吧,我想和二皇兄单独聊聊。”霍雪宁已然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故而直接开口让宫女和侍从们退下。
    二皇子那边自然也是摆摆手,让人站远些,这才自己盘着轮椅朝她而来。
    霍雪宁打量了他几眼,这才缓缓蹲下身,伸手隔着布料触碰到了他的膝盖:“怎么回事?”她问的意思想必对方能明白。
    二皇子看着她眼里的情绪,无奈地弯了弯嘴角:“来时便是如此。”
    她便无声地摸了摸那瘦削的膝盖骨,站直身子来到他身后,握住了木制轮椅的把手:“我推你走两步。”
    兴许是照顾到行动不便的二皇子,此地的石路倒是平整的很,基本很少颠簸,宫女和侍从们从那头可以远远地看见两位主子在说话,却听不见说的是什么。
    “这里的情形有些复杂,”最先开口的是二皇子,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和过去那些个世界里截然不同,带着虚弱的味道,“可需要我讲给你听?”
    霍雪宁摇了摇头,才意识到自己站在他背面,于是开口道:“不,我也许忘记对你说,每次醒来后大致的走向,我倒是有些记忆。”
    二皇子却对此点点头,显然早就有所猜测:“我能猜到一些。”
    “刚才我那一避便已然是躲过了一劫,但后面必然还会有别的新招,”她推着二皇子路过了一丛开的极为鲜艳的花,眼神便落到在那花瓣上,“不若我向陛下请旨,干脆嫁给你好了,反正我们也没有血缘关系。”
    二皇子闻言倒是一怔,旋即低低笑了声:“若真要如此,那也是我去请。”
    “行啊,”她应道,“这花还是要放在合适的地方才能生长好。”
    .
    这个世界的剧情其实她先前在换衣时,已然梳理清楚了。
    这是一本背景在架空古代的官场小说,主要讲得是男主角曹景丰一步步从科举进入官场,之后依靠着各种计谋和方式平步青云的故事。而霍雪宁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便是他的正妻,雪宁公主。
    曹景丰在科举上虽然摘得了状元的桂冠,但由于其出身贫寒,身后根本没有势力,因此他急于攀附权势,左挑右选,便看中了宫中的雪宁公主作为他的第一个跳板。
    在剧情里,他在此次花宴救下了落水的公主,以有了肌肤相亲为由求皇帝赐婚。皇帝看在他青年才俊和原身首肯的份上,便同意他做了驸马。而本朝并无驸马不得为官的条例,因此曹景丰反而在官场更加如鱼得水。
    然而他迎娶原身本就只是利用,婚后更是将本性暴露无遗,多次对于原身的身份表示不满,试图全方位摧毁她的话语权。原身虽然名为公主,但其实亲生父母皆非皇室中人。
    她的亲身父亲是前镇国大将军,在她出生那年便因平乱重伤不治,而她的母亲崔氏曾是京城第一美人,美名在外,便是当年的皇太子也倾慕不已。但崔氏一心系在大将军身上,两人恩爱非常,因此得知丈夫身死,崔氏很快便郁郁而终。
    只留下原身这个襁褓里的孩童,孤苦无依。曾经的皇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圣上,因为感念大将军的为国尽忠,以及内心深处对于崔氏的思恋,便将原身抱到了皇宫抚养,收其为义女,加封“雪宁公主”。
    因此从血统的角度来说,原身的确并非是皇室正统血脉,但曹景丰以此打击原身的目的只是为了加入大皇子的阵营。大皇子从小便嫉恨原身,认为她夺走了父皇的父爱,其母亲又是迷惑了皇帝的狐媚,因此对原身厌恶至极。
    曹景丰当上驸马后才获得了进阶权贵的资格,然而大皇子对于原身的厌恶,使得他为了得到大皇子的信任,便对原身愈发恶劣。后期甚至在外狎妓,又带歌姬登堂入室……甚至在原身孕期之间将花魁抬入府中。
    原身被气得小产,扬言要和曹景丰和离。然而那时老皇帝已然病逝,大皇子登基为帝,对此自然不允,只推说是先帝赐婚,不可和离,否则当以大罪论处。
    原身就这样在曹景丰和大皇子的联手折磨下,身体逐渐虚弱,最后香消玉殒。而书中的曹景丰只轻飘飘地叹了一句红颜薄命,便接着迎娶了新的美人。之后更是靠着大皇子的赏识,步步高升,逍遥自在。
    而霍雪宁先前穿来时的那一幕,便是在今日举办的花宴上,雪宁公主不知怎得掉落了荷花池。她灵活迅捷地上了岸,倒是让曹景丰的愿望落了空,但对方显然不是什么会善罢甘休的人,只怕还会盯着自己整个目标。
    因此她刚才才会同身为二皇子的“黎星辰”提起找皇帝赐婚一事,毕竟现在的皇帝还是那位疼爱她如亲身女儿的父辈。
    “黎星辰”在这里也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宋天忱”,依旧是个“chen”。二皇子宋天忱原本年少时也是身强体健,只是数年前在一次皇家狩猎时从马上摔下,摔断了双腿。在那之后便卧床了许久,身体情况也是每况愈下,如今已然成了众人口中弱不禁风的存在。
    而老皇帝最出色、且成年的皇子便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之后的六皇子不过三岁幼龄,大字都不识几个。因此基本所有人都知晓,即便皇帝没有早早立下太子,这之后能登大宝的必然就是大皇子了。
    不过如今既然霍雪宁来了,她却觉得这里头可以变得东西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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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65章
    ◎公主不出阁◎
    与宋天忱没聊多久, 霍雪宁便感觉身上有些发冷,头脑也微微发胀,想来是刚才那冰凉的池水到底是让她现在这具养尊处优的身体受了寒凉, 便主动提出回宫。
    她现在虽然已然及笄,但已经是住在皇宫中。而宋天忱因为已然成年,在两个月前就搬出皇宫,圣上封了他一个“逸王”的虚名, 就住在新建的逸王府里。
    宋天忱由侍从推着轮椅目送她离开,便也打道回府, 不再这里浪费时间参加什么花宴了。这花宴本就是太后一时兴起,想着让京中的青年才俊和名门闺秀相互对个眼的古代版“相亲会”,只是她老人家露完面就早早离开了,这才没瞧见霍雪宁掉入池中的事。
    等到霍雪宁回到宫中,此事便已然传遍了, 她的马车还没到所住的庆兰阁, 已然有几个御医在门口候着了。
    她被两个贴身宫女小心翼翼地扶下车, 原本发凉的双颊此刻倒是已然透着热意。庆兰阁里的其他小宫女赶忙出来跪迎,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才将人安置到了床榻上。
    御医给她诊了脉, 开了些疏风散寒、辛温解表的药便退下。而她躺下没多久,她便听见了屋外的声响, 说是陛下来了。
    贴身的两个大宫女, 圆脸的名为安心,瘦一些的名为落意, 便赶紧将之扶坐起来。
    “雪宁!”未见其人, 先闻其声, 皇帝的声音语气倒真像是一位中年的慈爱父亲。待到她看清对方的脸, 才发觉他和宋天忱眉宇间倒是有些相像的。
    不过到底是帝王,其双目不怒自威,身有与众不同的气势。但此刻皇帝的脸上只有担心的神情,见到面色发红的霍雪宁,不由得软了声音:“雪宁,御医可曾来看过了?”
    霍雪宁点点头,想着是否要起身行礼,但对方很快制止了她的动作,只让她乖乖躺好。
    “莫要跟父皇这样生分,”皇帝侧坐到床榻旁先前由侍从搬来的软凳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已经发了热。”他旋即侧过脸看着一旁恭敬站立的安心,问道:“御医开的药呢?”
    安心闻言回话道:“已然吩咐底下人去煎了。”
    皇帝对此还是不太满意,皱眉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当差的?居然会让公主掉进荷花池中,可是玩忽职守?!”
    安心和落意听见喝问,只得跪地直呼陛下恕罪。
    霍雪宁便伸手拉了拉皇帝的衣袖,劝慰道:“父皇,莫要怪她们了。是儿臣自己不当心。”虽然说她初来此地,对于这两个大宫女还不算熟悉,但短短时间相处下来,再加上书中剧情里提到的只言片语,让她知道这两人是可信之人。
    皇帝的怒意被打断,倒也没有迁怒于她,只是叹着气道:“怎么会如此不当心?”便是依着她的意思,不对她们做太大的处罚了。
    霍雪宁抿了抿唇,倒是回答了这一点:“花宴……人员繁杂,儿臣不善此道,想着早些退场,这才没有注意脚下。”
    其实原作里关于她到底为什么会好端端地掉下荷花池,只是极为简单地提了一笔,霍雪宁来时又已然在水中,没有那段记忆……不过她总觉得这里头也许还有什么蹊跷,因此只是含糊其辞地解释。
    皇帝自然不笨,对于她这样的说法心中多多少少会有想法,只要对方真心在乎她这个义女,那么就都还有机会查清。
    两人说话间,便有小宫女端着煮好的药汤进了屋,落意上前接过了托盘,便朝着皇帝禀告道:“陛下,公主的药来了。”
    皇帝闻言,竟是伸手拿过了那药碗:“雪宁,父皇来喂你可好?”
    霍雪宁自然摇头,脸上有些哭笑不得:“父皇!儿臣可不是小孩子了!这药自然能自己喝。”
    他听此拒绝,便也没有坚持,将那药碗递了过去,看着她自己喝药,感慨道:“还记得你五岁的时候,有一回也是感了风寒,嫌弃那药汤苦,非要缠着父皇喂……说是父皇喂的就不苦。如今一晃眼,雪宁都长成了大姑娘了。”
    她将那份不算烫的药汤一饮而尽,这才朝着皇帝露出一丝笑容:“父皇这是在责怪儿臣不让您喂药了?可儿臣觉得力所能及之事,当是自己做才更合适。”
    “是是是,”皇帝被她反驳了也不生气,只是笑道,“朕的雪宁都学会讲大道理了,看来的确是长大了……对了,”他话锋一转,像是随意问起,“听说那新科状元为了救你也跳下了水?”
    霍雪宁脸上的笑容一收,心里已然对此有了想法。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能知晓京城脚下的大小事情都不稀奇,但此番询问倒是仿佛带了点别的意味。如果不是皇帝自己多想,便是他听到的版本或是信息有所偏差。
    “其实此事儿臣也是上岸了才知晓的,”她直接装出不清楚的模样,将原男主撇得一干二净,“对于那位状元可以的义举的确非常钦佩……不过那池子不算太深,儿臣自己扑腾了几下,便被安心落意她们拉上来了。”
    皇帝听她这样说,倒是似乎有些讶异,但很快又敛去了表情,只是宽慰她:“无妨,朕替你赐他一些奖赏便是,也算他有心。”
    见霍雪宁喝完药后有些困顿,皇帝也没有多留,只是嘱咐她好生休息,便带着人离去了。而一旁的安心和落意则敬职地为她掖好被褥,静静守在一边。
    她穿越过来便是这么一出,折腾到现在也的确有些累了,便没有抗拒浑身的睡意,直接陷入了梦乡。
    .
    等到再度醒来,已然出了一身大汗,吩咐安心落意备水沐浴后,这才清清爽爽地恢复了状态。
    品尝完御膳房送来的几道珍馐,霍雪宁这才有些真实感,毕竟上一次吃到这样的食物,可能是在好几个世界前的事了。
    她先前沐浴时也曾理了理现在的思路,按照她亲眼所见来看,当今皇帝对于她这个义女公主其实非常疼爱,因此在其在位期间,她的一切都有所保障。
    在原作中,原身陷入困境的真正时间点,也是老皇帝因病去世,大皇子宋天恂登基后才处于一种孤立无援的状态里。按照其剧情走向,大约是原身出嫁一年后的时间。
    也就是说,老皇帝只有一年多的时间还可以活,除非霍雪宁人为干预延长,或者说让宋天恂干脆登不上帝位……毕竟大皇子对于她的仇怨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出现的,真要算起来,也许已经积攒了十数年。
    最开始是因为大皇子的母后,也就是当今皇后对于原身此世的生母崔氏多有嫉妒,谁让崔氏算得上是皇帝的白月光呢?由于崔氏早亡,这种嫉妒本该逐渐消散,但没想到皇帝打着“抚养栋梁遗孤”的名头,会把原身这个小女娃接进宫来。
    嫉妒对象的女儿出现在眼前晃,皇后自然受不了,她做过什么书中并无详写,但约莫有些不可提的东西惹恼了皇帝,使得她被禁足于宫内。之后的剧情里也一直没有出现,只对外说是在殿内潜心礼佛,不问世事。
    而大皇子似乎深受其母后的影响,从小就对原身这个抢走了他父爱的对象非常讨厌,原书里便提及过一两句他儿时试图欺负原身的事。但很可惜只换来了皇帝的呵斥和惩罚,原身反而被更加疼爱了。
    所以登到大皇子宋天恂登上皇位,便意味着他绝不可能放过霍雪宁,哪怕她没有嫁给原男主那个渣男,也说不定会被怎么折磨。毕竟这个世界可是天子一人为尊的古朝,她抛却老皇帝赐的“公主”虚名,其实什么都没有。
    因此在霍雪宁看来,设法延长老皇帝的寿命和换继承人这两件事,多半要同时进行。况且先前皇帝来探病于她,她却也看了看皇帝的面色。在修仙界那个世界里,她多少对于这方面有所了解,虽然还及不上那些宫中御医,但还算是略懂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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