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挥了挥手,打断了楚寰的话,问道:“你方才说他念念叨叨神智不清?他念叨些什么?可还是说大夏国运之事?”
    天子问话,不可不答,京都指挥使却犹豫了片刻,才道:“……臣,臣不敢直言。”
    “但说无妨!”
    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他,京都指挥使咽了咽口水,半晌,缓缓道:“他,他说的是一首打油诗。”
    “慕家有两女,一为凤,二为鬼,恶鬼入皇室,龙脉不可续……”
    “大胆!”
    高位上的皇帝怒斥,手上的串珠登时砸在面前的金案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剔透的的珠玉骨碌碌地滚落下来,底下众人听明白了这打油诗其中之意,纷纷高呼“恕罪”跪成一排,只有楚寰拱手而立深邃的瞳仁闪过怀疑。
    京都指挥使汗如雨下:“陛下息怒,此人言语行为疯癫,臣立刻将其关入兵部大牢!”
    “等等!”
    楚寰制止了他的行为,问道:“他此刻在哪儿?”
    “回殿下,那疯癫道人此刻正在殿外候旨!”
    听闻此话,皇帝与楚寰对视一眼,皇帝招手:“让人进来。”
    不多时,一个衣衫褴褛的道人被人架着走进了金殿,当日的红光满面全然不见,他目光浑浊,短短数月,便仿佛老了十岁,身形佝偻瘦骨嶙峋,脸上身上污垢未清,逃亡许久的样子不似作假。
    他进了太极殿,却好像完全不认识在座的众人,嘴里只念着那首打油诗:
    “慕家有两女,一为凤,二为鬼,恶鬼入皇室,龙脉不可续,龙脉不可续……”
    京城姓慕的人家只一户,再有便是姓“木”的,这诗里直言慕家有两女,长女为凤,次女为鬼,而如今为鬼的那位已入皇室,显然直指嫁入宸王府的慕笙笙。
    众人见他行为举止怪异,纷纷站远了些。楚寰紧盯他片刻,走上前去,客气道:“法光道长,你当日逃脱不成,如今装疯卖傻,不过是想避开审问极刑。你的罪,无非便是制出了诅咒国运的含香雪,本王不相信凭你一人之力,可以躲过京城官军搜捕,今日当着众臣和父皇的面,若你说出背后是何人指使,我们定会还你清白,日后,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国师!”
    此番算是给他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可法光道士双眼浑浊不堪,似乎根本认不出面前人是谁,听了楚寰的话,仍旧呆呆傻傻地笑着,突然指着楚寰道:“你要被恶鬼害死了……”
    !!!
    满座骇然,殿外宫人上殿,那道士立刻便被人拖了下去,被拖下去前,仍疯疯癫癫笑喊着:“你要被恶鬼害死了!慕家的恶鬼会把你们都害死!”
    “大夏要灭国啦哈哈哈哈哈哈……”
    凄厉仓皇的喊叫声久久回响在大殿,楚寰拳头紧握,半晌转身道:“父皇,如今法光道士出现,可见大燕已然陷入危难,南蛮邪术频出,不好对付,请父皇下旨出兵,支援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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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115章
    曹国公第一个反对:“臣反对!方才那道士言谈举止异于常人,且话里直指慕家女,宸王妃便是慕家次女,宸王殿下还是……”
    “国公大人也信这些无稽之谈?”
    楚寰垂眸,目光中平静无波,冷声道:“本王不信,南蛮例来有邪术作乱,难保这道士突然出现不是南蛮人意图拖延我大夏援军到达时间……”
    “若依宸王殿下所说,这道士已被南蛮人控制,那宸王妃说此人是大燕国拓跋弘送来的岂非更不可信?”
    “就是。宸王殿下只需调遣军队,可此番前去若中了算计,无辜枉死的可是数万计军士……”
    ……
    “好了。”
    众人争执不休,皇帝抬抬手,打断了这无谓的针锋相对。他揉了揉眉心:“此事牵扯重大,容后再议。”
    说着,他扶着内官的手缓缓起身,准备离去。
    “父皇!”
    楚寰踏前一步,制止了皇帝的行动。
    四扇金丝屏风前,檀香阵阵,清傲凌然的男子撩起袍角,坚硬的棱角分明,面容冷肃,他缓缓下拜,字字铿锵:“父皇,此事牵扯重大,儿臣愿立下军令状,亲自率兵支援大燕,不退敌军,绝不还朝!”
    ……
    *
    夜色静谧。
    京城,六皇子府。
    “哐当”一声,雨花石杯滚落台阶,里间传来男子不可置信的声音:“你说什么?楚寰要亲自出兵?”
    “是。”站在堂中央的男子戴着面具,一身夜行衣,并不能看楚真容。他道:“宸王殿下坚持出兵,众臣阻拦无用,陛下已经同意了,明日一早便会点将,三日后出城。”
    桌案上的茶具陡然被人掀翻,一身鸦青色长袍的男子面容狠戾,带着压制不住的恨意:“楚寰怎么敢!”【工/仲/呺:寻甜日记】
    “若是大夏出兵了,我们的计划就全乱了!”
    “法光那边怎么说?”
    问话刚刚落下,便有急切的脚步声向内室走来:
    “殿下,有急报!”
    “说。”
    “法光道士将那打油诗在陛下面前念出,一切皆按照我们的安排行事,但是陛下并没有禁足宸王妃,反而命人将法光关进了天字一号房。兵部皆在宸王殿下控制之下,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他顿了顿,“不过,属下在外探查许久,看到了宸王妃身边的人在天牢外活动。”
    呼吸滞了一瞬,楚宣抬眼看向来人:
    “慕笙笙?”
    “她派人去那里做什么?”
    “许是……那首打油诗字字指向宸王妃,所以她想去查查。”来人分析。
    楚宣闻言点点头,轻笑一声:“派人盯着她,如果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禀报。”
    “是。”
    下属退下去后,黑衣人不解道:“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区区一个女子,能翻起多大的浪,何必浪费人手?”
    听他发问,楚宣挑挑眉,脑海中顿时涌现诸多回忆,面色阴沉,浮现一丝狠戾的冷笑:“区区一介女子?论之谋略,她比之男子有过而无不及,且此女子对我提防颇深。若不是她,我今日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因而,需得看牢了她,断不能让她坏了我们的事。”
    黑衣人踟蹰道:“既如此,三日后宸王率兵出城,殿下何不趁机结果了她?”
    “哼,不急,死了多没趣儿。”楚宣缓缓道:“我要让她亲眼看着楚寰是如何死在我手里的,至于她,本宫自有安排。”
    *
    天快亮时,第一场春雨忽然而至。
    凉雨滴滴砸在窗棂和瓦檐上,滴滴答答的响声入内,惊醒了睡梦中的女子。
    慕笙笙急促喘息着醒来,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听到身旁人熟悉的呼吸声时,才缓缓平复了情绪。
    梦境中的厮杀与刀剑尽数退去,此刻尚是平和的岁月。
    不过是一场梦。
    今年的春雨来的早,又悄无声息,慕笙笙被噩梦惊醒,也没了睡意,干脆起身披衣去廊下赏雨。
    春雨细密如丝,带着凉寒,下的急,携着冷风,冲刷着庭院廊下青黑色的卵石,夜空黑沉沉的,看起来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雨。
    慕笙笙仅穿了一件粉白色披风,不多时便觉手冻的发寒,她紧了紧披风,想将双手凑到唇边呵口热气。
    刚刚抬起手,皓腕便被一只大手抓了过去,温热的掌心将其覆住,热源顿时传了过来。
    熟悉的松木香窜入鼻息,来人从背后将她拢在怀里,慕笙笙顺势将两只手都塞进了他的掌心,问道:“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被雨声吵醒了。”楚寰用下颌蹭了蹭她的鬓发,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问:“冷了吗?”
    慕笙笙摇头。
    “天亮了就要点将了,你该好好休息。”
    “睡不着,明日忙起来,恐怕出城前都不会回府了,不如陪你看会儿雨。”
    他的声音清朗若流水,浅声同人说话时,其实是很温柔的。慕笙笙唇角翘了翘,在他怀中选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好。
    天际似乎已经泛出了一丝鱼肚白,但被层层黑云压着,只露出了一点点白光,如同光明前的黑暗。
    两人静静望着夜幕下的雨,都明白这大约是风雨欲来前最后的安稳了。
    慕笙笙抬头,蹭了蹭他的下巴,缓声道:
    ““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十分不简单,曹国公联合众位朝臣一同反对,竟无一人赞成我朝出兵,是否很蹊跷?””
    “嗯。”楚寰应道:“朝中应当有人与南蛮人勾结。”
    法光道士的突然出现,不知何处来的打油诗,朝中众人的阻挠,以及种种迹象,都直指向宸王府。可见,幕后之人的目标便是他们夫妻二人。
    慕笙笙眸光闪了闪,有些话到了嘴边,犹豫着吞下又冒出来,她纠结半晌,终于还是开口:
    “楚寰,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忘了我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或者是,我发了癔症,说的话做的事,都和现在的我截然不同,你会怎么做?”
    楚寰闻言低头去寻她的眼睛,看了半晌,笑道:
    “带你治病。”
    “如果治不好呢?”她接着问。
    “那就遍寻天下名医,慢慢治,如果永远也治不好,那也没关系,反正你已经是我的王妃了,我们还有很多年,可以再一起拥有更多的回忆。”
    酸涩涌上眼眶,慕笙笙几乎哽咽,强忍着将泪意压下,转身认真地看着楚寰,澄亮的双眸无比真诚,她一字一句道:
    “楚寰,如果真的有一天,你发现在你身边的我,和现在的我不一样了,我求你,不要再相信我。休了我,或者杀了我,无论如何都可以……”
    她的话未说完,唇瓣被温热覆住,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倏然而逝,未说出口的话被他制止:“为什么说这些?你怎么会不是现在的你?”
    “没什么。”慕笙笙垂首,将头埋进他怀中,温热的泪意顿时涌出眼眶,将他胸前的衣襟浸透,素白的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袍:“楚寰,不管如何,你要相信,现在的我,很爱你。”
    雨声淅淅,浅浅入心。
    “当然,我相信,我也爱你。”
    *
    半日间,大夏国风声鹤唳,宸王殿下即将亲自点将带兵前往大燕的消息传遍了,战事当前,人人自危,连京城里最火爆的戏楼人都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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