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上辈子的楚宣都对她疼爱有加,她定下亲事时,楚宣还特意为她选了十余个陪嫁侍女。
    只是可惜她上一世没能出嫁。
    想到那一幕,慕笙笙移开了目光,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终究这一世不会了,自己和楚寰都会想办法护好她。
    日上三竿时,皇后急的喝了第三道茶,虽然同慕笙笙说着话,但目光不时地往外扫去。慕笙笙心知她担忧什么,自己也一样,无法劝她,干脆不再与她闲谈。
    “娘娘,回来了!回来了!”
    外面终于传来了女官惊喜的声音,接着是“哒哒哒”的脚步声,女官紧赶着回来报喜:“娘娘,王妃,宸王殿下一行已经卸甲进宫了,此刻正与陛下和诸位朝臣在太极殿叙话呢。”
    皇后闻言喜上眉梢,拉着慕笙笙的手紧不住颤抖:“太好了太好了。”
    她难掩激动,“回来就好!”
    慕笙笙的心也如同出笼的鸟儿,恨不得振翅高飞,但偌大一场战役,涉及三国之事,此刻皇帝楚寰和诸位朝臣定然在商议国事,她们再如何急迫,也只能等待。
    那女官知道她们的心思,笑眯眯道:“娘娘莫急,陛下知道娘娘担忧宸王殿下,说宸王殿下风尘仆仆,可先洗尘后明日再行述职。娘娘莫急,殿下知道娘娘和王妃都在这儿,想必一会儿就来了。”
    两人稍稍安心,又开始了坐等。
    然而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时辰过去,皇后娘娘估摸着简单叙话怎么也结束了,便又派了人过去太极殿询问,可一问之下,才知道宸王殿下已经回府了。
    回话之人将消息传回来时,慕笙笙和皇后都有些目瞪口呆,愣了片刻后,皇后才回过神来,有些失望似的,向慕笙笙挥挥手:“想来他是累了,既然如此,你先回府上吧,待休整休整,再一道来看本宫。”
    慕笙笙只得起身:“是。”
    乘车回府,一路上夏日炎炎,街巷上连小贩都少了一半,仅剩的一半也都是卖凉糕冰酪的,路过一个小摊贩时,慕笙笙顺手让人买了些带着。
    回到府上时,慕笙笙本以为会是一副十分热闹的场面,毕竟众人都已期盼宸王回来已久,可却难得的,发现院子里的人各做各的,一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模样。
    看见她回来,粉黛忙迎了上来,悄声说:“娘娘您可回来了,殿下回来有半个时辰了,他脸色不佳,宝禄领着众人上前贺喜,也得了冷脸,大家伙儿都不敢说话了。”
    慕笙笙听到这话,觉得事情离奇的很,微微蹙了蹙眉,却不敢深想。她只问道:“殿下现在在哪儿?”
    粉黛:“刚刚沐浴过,现在正在东殿呢。”
    慕笙笙闻言径自欲往东殿去,粉黛却又叫住了她:“对了,娘娘,还有件事。”
    她招手示意宝禄把东西拿过来,双手呈到眼前,是一个木制锦盒,上面用金色的铜水雕成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
    粉黛:“这是今日娘娘离府后有人放到咱们王府门口的,旁边附了一封信,写着要娘娘亲启,奴婢们便只好收了起来。”
    毫无来由的东西,但既然有人敢堂而皇之地放在宸王府门口,想来也不会是什么伤人的暗器。慕笙笙没有多想,当着摘星,粉黛和宝禄三人的面便将那锦盒打开了。
    里面确实没什么机关暗器,摘星想制止都没来得及,便见自家娘娘看着里面的东西呆住了。
    锦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金色的羽箭。
    箭柄短而粗,是一根只有尖部锋利的金色利刃,通体呈金色,尾部两扇雪白羽毛。
    和前世最后射中楚寰的那支金羽箭一模一样。
    慕笙笙甫一看见时,几乎愣住了,浑身泛起颤栗感。可定睛一瞧,她却又松了口气。上一世楚寰濒死前那副画面,在后来的冷宫十年中,几乎日日在她脑海中回放,她清晰地记得,那支金羽箭的箭柄处刻着一个浅金色的“宣”字,而面前的这支没有。
    慕笙笙的神经骤然松了下来。
    不是楚宣,这支金羽箭不是楚宣的,那会是谁呢?慕笙笙的思绪一时纷杂。有人故意将这支金羽箭送到宸王府,送到自己面前,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先收起来,”慕笙笙吩咐道:“着人去查问,这个东西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是。”
    将事情交代好,慕笙笙便径自往东殿去。
    正是夏日最好的时景,王府里景色雅致,如同去岁两人同游时,经过一年的打理,更加别致和爽心悦目。
    慕笙笙一路走来,脚步不自觉地加快,浅碧色的裙波荡开涟漪,如同鱼儿浅游池面。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这时隔数月的相见有多么心切和期待。
    东殿的门半敞着,慕笙笙走到门外时,听见里面有声音传来,似乎是楚寰和纪升在议事。
    既然是公事,慕笙笙便没有上前,退到一旁的凉亭下等待。过了大约一刻钟,纪升从里面走出来,见到一旁的慕笙笙,脸色变了变。
    他犹豫着往内殿看了一眼,继而恭敬地给慕笙笙行了个礼:“娘娘。”
    慕笙笙点了点头,与他寒暄了几句,待纪升离开后,她便走进了内殿。
    雕花木窗上的明纸薄如蝉翼,丝毫不挡光线,院内清浅的花香幽幽萦绕在鼻息间,室内经过精心的打扫,丝毫看不出已是数月不曾有人居住。
    此刻,四尺长的红木桌旁,身着月白色浅金蟒纹绸服的男子正侧对着她,侧脸轮廓分明,下颔如刀削斧刻般,墨发以金玉冠束起,经过数月的风雨洗礼,身上更显锋利沉着。
    只是数月不见,慕笙笙却好似有些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了。他听见声音转头看过来时,慕笙笙不禁噤了声。
    乌黑的瞳仁淡淡地扫视过来,让她觉得自己的突然走近似乎惊了眼前这幅画。
    本来有许多澎湃的心情和话语,却在这一瞬间归为孤寂,慕笙笙看着楚寰的眼睛,觉得凉的可怕。
    脚步顿了顿,她还是走上前去:“怎么直接回来了,皇后娘娘在坤泰宫等了你许久。”
    不知是否是慕笙笙的错觉,她觉得自己说了这句话后,楚寰的脊背僵了僵,随即从他唇边溢出一丝轻笑:“王妃说得是。”
    他转了眸子过来,眼底黑沉看不清情绪:“只是王妃是不是忘了,你我二人早已结为夫妇,我的母后,也是你的母后。”
    原来是为了自己一个口误,慕笙笙有些无奈,她觉得楚寰这次征战回来变得怪怪的,不想刚一相见两人就闹出不快,慕笙笙干脆道:“是我口误了。”
    她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是楚寰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轻快。她如同以往一样站在自己不远处,王府的背景天气都是他们所最钟爱的,他也能感受到,方才慕笙笙走进来时的亲近之意。
    她也是思念自己的吧。或许也同自己一样辗转难寐,可他此刻心头像是闷闷地塞满了棉花透不过气,又在得知了那些事后不知如何面对她。
    起身道:“我进宫去看望母妃。”
    慕笙笙没想到他突然就走了,连阻止也来不及,就见他大踏步地出了王府门。
    “娘娘,王爷怎么怪怪的?”摘星在她身边想不通。
    一别数月,都道小别胜新婚,怎么王爷出去一趟,回来了却好似待娘娘更冷淡了?
    慕笙笙也不知楚寰为何态度急转直下,但隐隐感觉到应该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所以他在躲着自己。
    联想到刚刚送到府上的那支金羽箭,她眸间渐渐浮上冷色:“楚宣押回京后,被关在哪里?”
    “这个,尚不知,六皇子是要犯,想来是极其隐蔽的地方。”
    法光是皇家要犯,被关在天牢,上回已经出了劫狱之事,想来皇帝会另外找地方安置楚宣。
    “你去姜家找二哥。”顿了顿,慕笙笙吩咐道:“务必躲开殿下的眼线。”
    “是。”
    清丽的眸间浮现一抹狠绝之色,此番去见楚宣,或许是冒险之行,但涉及前世之事,有人意图浑水摸鱼,破坏她现在的生活,她不得不这样做。
    坤泰宫中。
    清怡的花香袅袅,皇后倚在软榻上,盯着屏风外坐在雕花木椅上的人,已经盯了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里,那里坐着的那道月白色身影一动未动,他美名其曰进宫来看望自己,可是自从进来后,简单地说了说战场之事后,便一句话也没说过。
    皇后从没觉得和自己的儿子相处会这么令人难熬,以至于她挺过了最初的那段沉默之后,便开始神游天外,去思索楚寰到底在想什么。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有什么苦闷他是从来不会对自己说的,所以要想知道他在想什么,非得问不可。
    但皇后此刻不太想问。
    他刚刚从大燕回来,明知笙儿和自己都在坤泰宫等他,他却悄无声息回了王府,等笙儿回了王府,他又跑来自己这里发呆……
    这苦闷的缘由是什么,简直不用猜。
    所以皇后此刻也不太想理他。依她看,不管两人有什么误会,此刻分开数月,也该消弭了,犯不着还为着点小事就闹别扭。
    茶上了第三道时,皇后见他还没有走的意思,便开口撵人了:“快到午膳时分了,本宫要去陪陛下用膳,宸王若无事,便回府吧。”
    楚寰尚不知自己已经沉思了这么久,听到撵人的话,他看一眼外面的日头,才发现已经是午膳时分了。
    他抿了抿唇,全当没听出来皇后的意思,凑上前去:“一别数月,好不容易团聚,儿臣今日陪父皇母后用午膳。”
    皇后闻言悄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隐晦提醒道:“方才笙儿陪本宫在这里等你,说是府上从昨日就开始张罗今日的午膳了,怎么,她没同你说?”
    心脏微微沉了沉,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楚寰假作听不出她言外之意,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母后看来并没有思念儿臣,连儿臣想陪母后用膳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
    他百般刁难,想留在宫中,不肯回王府,皇后也无法,只得叹了口气,领着他一道去同皇帝用膳了。
    看见楚寰同皇后一同来时,皇帝的反应比皇后还大,用午膳时,连连叹息一家三口难得团聚。
    大约是楚宣的通敌和宋氏一族这些日子以来逐渐被百官弹劾的罪名过多,皇帝越发觉得皇后和宸王的珍贵了,要不是饭桌上皇后娘娘百般使眼色,他甚至想让人将慕笙笙一道叫来。
    直到用完午膳,皇帝意犹未尽,而楚寰称自己一路回来有些疲累要在宫中休息时,皇帝才察觉出异样。等楚寰去了暖阁休息,他沉思片刻,问道:“寰儿这是……?”
    皇后无奈道:“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我看啊,他这别扭也是折磨他自己,笙儿许是还不知道他怎么了呢。”
    慕笙笙确实不知道他怎么了,但她也不傻,还是察觉到了些许微妙的气氛,而这丝微妙,在楚寰当日没回府中休息以及次日太后将自己叫至她老人家宫中时,到达了巅峰。
    于是第二日,慕笙笙到达太后宫里前,便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得到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丝毫没察觉到的消息:宸王和宸王妃失和了。
    此刻是在太后宫中,所以周围的宫女太监几乎明目张胆地打量着慕笙笙。
    皇后和太后关系不算太好,太后与皇帝虽然是亲母子,但太后总意图外戚弄权,皇帝几番容忍后,母子关系也逐渐冷了下去,而这几年,涉及议储之事后,太后更加变本加厉地想通过笼络皇子来让刘家重振旗鼓,更惹得皇帝和皇后的不悦。而太后最想撺掇的一桩婚事,就是刘嫣和楚寰,所以在太后和皇后之间,慕笙笙几乎不用选,就直接自觉站到了皇后的队伍里。
    她来太后宫中的次数不算多,太后也并不喜欢她,此番唤她来,显然还是为了上回要将刘嫣赐给楚寰一事。
    慕笙笙觉得太后实在是执着的有些可怕。
    虽说自己先前将刘嫣上门献宠一事戳破有些不顾刘家的面子,但太后解决此事的方法也着实称不上高明。她不想让刘家丢脸,便想要自己将刘嫣领回王府,自己打自己的脸。如今,大约是从哪里得知楚寰回京后没有回府歇息,便觉得他们夫妻离心,更好拿捏自己了。
    但她老人家却不明白,即便楚寰厌弃了自己,有皇后在,他也绝不会娶刘家的女儿,更何况,如今御史台压着好几封折子,都是弹劾刘家压榨良民贪墨公款的。皇后不同意这桩婚事,皇帝更不会同意,楚寰对刘嫣毫无情愫,当然也不会同意。
    经过这件事,慕笙笙觉得,太后斗不过皇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打帘而入,内殿竖着一架四扇屏风,刘嫣正垂首伺候太后净手,听见声音,两人看过来,一同露出了些笑意。
    太后和蔼道:“宸王妃来了。”
    待慕笙笙行过礼,她抬抬手,示意刘嫣:“给王妃奉茶。”
    刘嫣穿着一件碧青色的短窄小衣,下面配一条同色罗裙,显得乖巧可人。她闻言回首取过一旁嬷嬷手中托盘上早就准备好的茶盏,向慕笙笙走来。
    一旁的摘星眼睛瞪的老大,没想到刘嫣这么不要脸。人家都说了不能将她收进王府,她还硬要过来敬茶。要知道,贵女是不必给王妃敬茶的,这茶一敬,可就说不清了。
    她慌忙间便想越过慕笙笙上前阻止。
    但慕笙笙更快于她一点,向前挪了半步,将摘星的路挡在了身后,并在刘嫣走到面前俯身敬茶的同时伸出双手,托住了刘嫣的手腕:
    “刘嫣姑娘且慢。”
    她容色镇定地开口,清丽婉转的双眸在旁人看来没有什么情绪。
    但摘星一看便知,娘娘越是不动声色时,越是生气,看来刘嫣此举已经触了娘娘的底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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