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竟然真的又用上的那一天。
    而傅昀州从邕王手下救了他的命,所以此刻,有一部分也是为了还恩。
    李茂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狰狞可怖,“你…你没死…”
    钱通如今看透一切,只是冷笑,“让殿下失望了。”
    傅昀州嘴角勾起讽意,“邕王殿下急急忙忙地假借替陛下了解案情,跑去德州杀人灭口,难道就没想过自己会杀错人吗?”
    邕王气得浑身颤抖,“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本王是一时大意。才会让你们!”
    将他行为无状,有失皇家体面,李封低吼道:“邕王!”
    李茂回过神来,爬到李封脚下去跪求,“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也是为了多弄些钱,想替你多造几座宫殿尽孝啊!儿臣真的没想过要害您的声誉啊!”
    李封将他一脚踹了下去,“一派胡言!你闭嘴,今后别叫我父皇!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若非傅爱卿费尽心力,查破此案,朕还被你蒙在鼓里。朕若再纵你这般暗中坐大下去,朕的一世英明都要毁在你的手里了!你简直要害死朕!”
    李茂跪在地上,磕头恳求,“父皇,儿臣一直都在替您做事啊,您不能这样对儿臣啊!”
    李封怒不可遏,气红了眼睛,一拍扶手喝道:“还在胡言乱语,给朕拖下去,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幽禁终身,再将此事昭告天下,让百姓皆知,朕,没有这样的儿子。”
    很快便有羽林卫来拖人,李茂见大势已去,彻底不装了,疯也似的在大殿上叫嚣,“哈哈哈,我不过是你手里的棋子,一颗棋子,比一条狗都不如,想弃就弃,想杀就杀,无情最是帝王家,我母亲临死前说的话果然没错,哈哈哈哈,你们很得意吗?你们也是一样,你们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群臣见这场面,议论纷纷。
    “邕王这是疯了啊。”
    “是啊,看起来是疯了。”
    “陛下保重龙体啊。”
    “陛下切莫太伤心了。”
    坐在龙椅上的李封垂着脑袋,喃喃自语:“朕乏了,乏了…”
    他踉踉跄跄起身,由太监扶着走下宝座。
    “退朝——”
    群臣齐齐跪下,目送着这位年过百半的君王离开。
    “恭送陛下。”
    李封抹了抹眼泪,跌跌撞撞地走在人群中,一步步朝殿外走去,身边的老太监小心翼翼扶着他,嘴里不停的念叨着:“陛下,你小心些,保重龙体,大臣们都离不开您啊!”
    李封走出大殿。
    来到一处无人的回廊下时,稍稍停下了脚步,对身边的太监说:“留不得了,你亲自去做,务必做的不留痕迹。”
    那老太监微微一愣,而后赶紧躬身作揖。“老奴遵旨。”说罢,便让别的太监陪着皇上回宫休息,自己匆匆离开。
    “等等。”那老太监刚走出几步,李封又喊住了他,招了招手叫他回来,轻叹一声道:“鸩杀,留他清白全尸。”
    *
    彼时,朝堂的一场闹剧散场,群臣开始陆续退出朝堂。
    傅昀州亦迈步往外走去,他回想起方才邕王最后所说的话。
    所有人都是李封的棋子。
    他只觉灵台一片清明。
    他可以肯定,邕王做的这些事情,其实李封是知道的,只是假装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他暗借李茂之手,替他搜刮百姓钱财,才有了胡乱挥霍的资本。
    要知道,这些年帝王大兴土木的事情并不少,光是炼丹的行宫就不下三处,更别提别的宫殿,皇陵还有林苑。
    大笔大笔的银子若是只从国库里出,恐怕早已入不敷出。
    那这些银子从哪里来,只有李茂的明月楼了。
    李茂说自己是李封手下的一颗棋子,比狗还不如,其实一点也没错。养狗还有感情,不会说杀就杀,说弃就弃。
    李茂的母亲是番邦送来的胡人舞姬,帝王醉酒后宠幸的,草草封了个良人,在李封眼中,李茂或许只是个血统低贱的杂种。
    所以这么多儿子里,李封拿他当自己的走狗,才最是顺手,最不心疼。他需要这样一个人去替他敛财,来供他的挥霍享乐。
    而邕王这些年能在朝堂上平步青云,风头无量,深得帝心,也恐怕也只是李封笼络人心,让他帮自己继续办事所使的手段罢了。
    只不过现在事情闹大了。
    他开始担心民意沸腾,地方揭竿而起了,才会需要有一个人出来顶罪,洗清帝王的罪名。
    同当年的横岭屠戮一模一样。
    邕王李茂,无异乎当年被推出来顶罪的掌印太监刘宁。
    一样的手段,一样的冷酷。
    李封处置了邕王。无异乎对百姓们说,瞧,我都大义灭亲了,你们还要怎样?
    这就是薄情寡义,冷血无情的帝王。
    这就是帝王心术。
    思及此,傅昀州凉凉地勾了勾唇角。
    在心中冷笑。
    他大步往宫外走,半道上遇见了张淮,想了一想,他还是上前道了句:“张侍郎,方才朝堂上,多谢了。”
    张淮停下脚步,神情寡淡地说道:“尚书大人不必客气,我只是为了沈姑娘。”
    傅昀州一愣,转而反应过来。
    张淮应该是知晓了沈蜜被邕王觊觎的事情。
    他淡淡笑了笑,出言宣示主权。“张侍郎,如今你应当称内子作傅夫人。”
    张淮面容一凛,极为板肃道:“尚书大人且记住,若是哪天你对她不好,让她受了委屈,我一定会把她抢过来。”
    傅昀州不屑地勾了勾唇:“那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
    三日后,沈蜜听到傅昀州从宫里带来的消息,很是惊愕。“李茂死了?”
    傅昀州道:“或许是锦衣玉食惯了,一时间不能适应阴冷幽暗的掖庭。”
    沈蜜颔首,神情颇为严肃,“嗯,有可能。”
    傅昀州将她双眉轻拧,打趣道:“他死了你不高兴?”
    沈蜜摇头,淡淡道:“想到上辈子的事情,觉得他死一千次都不为过,但一想到他的身世,却不由也觉得唏嘘,他这辈子,左不过是个帝王掌心的牺牲品。”
    傅昀州醋意浓浓,语气颇酸:“夫人有功夫可怜他,不如来可怜可怜为夫我,难就为夫的身世不足以让夫人动容吗?”
    沈蜜拿他没法子,伸手去抱他,哄孩子一般道:“我自然是心疼夫君的,所以我才担心你呀,你一定要小心,惠元帝李封,实在是太可怕的人了。”
    傅昀州却好似成竹在胸一般道:“放心,他上辈子就是为夫的手下败将。”
    沈蜜道:“那你上辈子后来谋事那天,到底有没有拿到五城兵马司的掌控权?”
    傅昀州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蜜儿不信我?”
    沈蜜怕他又多想,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拿我去交换,我只是在想,如果能拿到五成兵马司的掌控权,是不是就能更多几分胜算,此事也就会更加的保险。”
    傅昀州颔首,内心十分感动沈蜜为他做的打算。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不想复仇了。
    他不想让自己和沈蜜的生活再沾上一丝一毫的风险。
    情之所至,他徐徐开口道:“那蜜儿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可以就此停手,不再做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了呢?”
    他的私心开始作祟,她甚至想为了保障她的安全,放弃他一直以来的复仇大业。
    沈蜜不敢置信的喃喃:“你的意思是,你要放弃复仇?”
    傅昀州郑重颔首,将她搂在怀中。絮絮说着话。
    “是,我不想让蜜儿涉险,再者,上辈子我已经复仇过一回了,很多事情其实也都看淡了。这辈子,说不定我们可以想开些,到时候再寻着法子把你父兄接来京城,一大家子开开心心过日子,不也挺好。”
    这样确实好,也没有任何风险和危机了。
    说实在的,沈蜜有些心动了。
    她很感动,如果是上辈子,她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因为那时候的她,只想与他平安过日子,相守一生。
    可现在的她。
    却不会这么做了。
    他们不能这么自私。
    沈蜜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直视着他,满脸正色,字字清晰道:“傅昀州,你还记得当时在德州查案时,答应过我的话吗?”
    傅昀州想也没想便道:“我记得。”
    沈蜜深吸一口气,道:“你说,你会让我看到政局清明、海晏河清的那一天。”
    傅昀州的眸子闪了闪,“不错。”
    沈蜜又道:“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感觉你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抱住了他的腰,仰着头对他道:“我好喜欢这样的你。”
    “所以,你愿不愿意,把这份志向,继续完成下去呢?”
    “我会陪你一起,我们携手走下去,解决所有的后顾之忧,再厮守终生,相伴到老,好不好?”
    “好。”
    傅昀州紧紧地回抱住了沈蜜,眼底流淌着温情,说出肺腑之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方才说放弃复仇,其实是他一时情绪上涌的感性之言,等他的理智回来的时候,其实并不会真的放弃复仇大计。
    不过这一回,他会把风险降到最低。
    他会把她护的牢牢的,不让她出半点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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