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皂荚在她眼里,和路边的一株野花一颗野树没有任何区别一样。
    ......这是一种对皂荚刻意的蔑视。
    皂荚心头冷笑——
    这些自诩从名门望族出来的大家闺秀, 总是有着这样一些让人反感的坏毛病。
    但连鬼都见过的皂荚是不会被这种坏毛病吓住的,那老太太不说话,皂荚便也有一搭无一搭用勺子搅着自己手里的咖啡。
    皂荚自从知道顾长生的身世,虽然没有刻意去查过顾家,但是总归还是留意了起来——
    至少在听到“顾家”二字的时候,不再像其他事情一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顾家现任掌门人是顾家的老太太,叫白紫端。
    不同于顾家的白手起家,白紫端的娘家是实打实的名门,虽然在之前的政治斗争和战乱中,白家不复百年前的荣耀,但它的底蕴也不是其他家族可以比的。
    而白紫端当年慧眼如炬,看中了尚在奋斗中的顾老先生,二人互相扶持,建立了一个姓顾的商业帝国——
    但顾老先生,也就是顾长生的祖父年轻的时候劳累过度,在顾长生还没来得及出生的时候就先去了,剩下白紫端一个人掌握顾家的企业。
    而白紫端样样都好,却极为信风水之说,故而在顾长生出生不久,便听了风水先生的话,为了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顾家,放弃了顾长生这个长孙,将顾长生送到了灵霄观——
    用顾长生,来交换了顾氏企业后面二十八年的财运亨通。
    尽管每年顾氏会捐大笔香油钱去灵霄观,顾长生的卡里每个月也会多他用不完的钱——
    可皂荚知道,自顾长生懂事起,他便再不花顾家一分钱了。
    他送给皂荚那部手机,也是他自己勤工俭学捉妖抓鬼亲自赚来的钱。
    所以皂荚其实是有点想不通的,白紫端是怎么有底气再来找她的。
    白紫端既然调查过她,就不怕她依自己的脾气,直接泼她一脸咖啡吗?
    皂荚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并不打算先开口。
    直到顾家老夫人放在一旁的手机亮起,“呜呜”地震动两声,那老太太才像是忍受着什么一样,开了尊口:“皂荚姑娘是吧?”
    ——啪嗒。
    不锈钢的咖啡勺和咖啡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皂荚看着白紫端,停下手里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是的,顾老夫人。”
    白紫端像是被“顾老夫人”四个字噎住了。
    在她的设想里,这个叫“皂荚”的孤女,应该是一个会趋炎附势的女人。
    作为顾家的掌门人,她自然是知道皂荚已经和长孙领了证——
    如果不是知道皂荚和顾长生在昨天领了结婚证,她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白紫端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思——
    一方面她是有些松了口气的,她对皂荚的知情识趣相当满意,毕竟她并不希望被莫名其妙的贴上来的人叫成“祖母”,但另外一方面......
    这皂荚知情识趣的模样,是不是意味着......
    她曾经最喜欢的长孙和她之间的隔阂,再也消除不了了?
    白紫端皱着眉头,把心里的问题说了出来:“我以为你会喊我‘祖母’。”
    祖母?
    皂荚精致漂亮的不像是活人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一个真正的笑容——
    只是笑容里的讽刺意味颇为浓厚。
    白紫端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皂荚轻轻巧巧道:“就是觉得好笑罢了。”
    “有什么好笑的?”白紫端脸上隐约浮现一丝恼意,“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吗?!”
    皂荚作出一副惊诧的模样:“长辈?”
    “这位老太太,您怕是说错了。我皂荚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哪里来的长辈?”
    皂荚脸上的惊诧不像是作伪,白紫端却越发认定她是在装腔作势:“我是长生祖母,自然是你的长辈!”
    皂荚面无表情:“哦。”
    白紫端:“......”
    这个“哦”是什么意思?
    皂荚再次把咖啡送到嘴边,只是方才的苦味卡在舌尖还未来得及褪去,皂荚咂摸着嘴巴里的味道,一时之间竟然也下不去口——
    一周以前她可是连苦叶菜也吃的人。
    啧,她的舌头果然被顾道长的厨艺养刁了。
    白紫端忍不住了:“长生怎么娶了你这样一个人!”
    皂荚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继续发扬吃苦耐劳的精神,听白紫端这么一说,也不乐意了。
    “顾老夫人,我希望您知道,我和顾长生结婚是双方出于自愿的一个行为......”皂荚不客气道,“您的质疑没有立场。”
    皂荚声音冷冷的,白紫端多少年没有听过有人这么对她说话了:“你就不怕我让长生和你离婚?!”
    顾长生和她离婚?
    皂荚被白紫端这莫名的自信给逗笑了:“您这是哪儿来的自信?”
    “就凭我是顾长生的祖母!”
    “哦。”
    皂荚眼睛里的讥讽几乎要溢出来了:“为了荣华富贵把不足半岁的亲孙子送进道观的亲祖母。”
    “亲祖母”三个字皂荚用了重音,语气的嘲讽像刀子似的,一刀戳在了白紫端的心上。
    白紫端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皂荚眼疾手快,从兜里掏出一张黄符纸,就着杯子里的咖啡一沾,“啪”地一声贴在了白紫端的额头上。
    白紫端:“......”
    白紫端身边的管家:“......”
    皂荚弹弹手上并不存在的灰:“不好意思,职业习惯。”
    白紫端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因为皂荚的动作太过无礼,但......
    她心头意外的平和。
    白紫端是见过世面的人,相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但同样也信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她挥手,阻止了管家的动作,自己抬手想要把皂荚贴在她额头的黄符揭下来——
    “顾老夫人,您可千万别揭下来。”
    皂荚的语气并不恭敬,但白紫端的手就是一顿。
    ......不是她不想揭下来,而是她似乎没有办法揭下来。
    在皂荚面前,她的手好像不听她的使唤。
    久经商场的白紫端心头,莫名一颤。
    皂荚看出白紫端眼里的惊惧,保持着笑眯眯的模样:“顾家老夫人您放心,这不是什么邪术。”
    皂荚语气十分诚恳:“皂荚只是不想您有事而已。”
    不等白紫端松口气,皂荚接着实话实说:“虽然您的死活与我无关,但您要是在我面前被气昏过去,顾长生迫于无奈还要和你们顾家打交道。”
    “虽然你们顾家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如果长生因此不开心,那就不划算了。”
    皂荚语气诚恳,但白紫端却在里面听出了不以为然。
    白紫端平静的看着皂荚:“所以你今天是来为顾长生出气的?”
    “出气?”皂荚摇头,“我并不生气,为什么要出气?”
    “更何况......”皂荚笑眯眯的,“我要是想对付顾家,不会用这么低端的手段。”
    白紫端沉默不语。
    站在她旁边的管家先生适时的露出一个礼貌又不失嘲讽的微笑。
    皂荚看向管家先生,轻轻巧巧地拿起不锈钢的勺子碰了一下陶瓷的咖啡杯——
    嗒。
    管家先生身上冒出一股寒气。
    咖啡厅里有中央空调,但是因为人多,咖啡厅的温度是有一些高的——
    像皂荚穿着裙子还不觉得,但管家先生规规矩矩地穿着西装,原本额头是有细汗的......
    可在皂荚敲的那一声“嗒”之后——
    那股从骨子里透露出的寒意让他瞬间如同堕入了冰窟窿,那额头上的细汗在眨眼间,竟然在他脸上凝成了薄冰......
    管家先生看着皂荚的目光几乎可以用“恐惧”来形容!
    而他身上传来的凉意感染到白紫端,白紫端侧头——
    管家先生再也忍不住,几乎被冻住的喉咙眼传出破碎的声音——
    “皂、皂、皂荚姑娘......求、求你!”
    他的脸色苍白的像停尸间被冰冻过的尸体——
    如果不是冷意冻住了他的骨头,他几乎就要给皂荚跪下!
    在死亡的恐惧面前,来自贵族管家的矜持骄傲破碎地干干净净——
    包括他自以为对顾家的忠诚。
    皂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顾老夫人瞧不上我情有可原......”
    皂荚藏在嘲讽里眉宇间冷意也是矜贵的:“你算个什么玩意儿?”
    管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全身上下都被冻得不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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