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十二正细细查看凌氏一族残存在京的血脉名单,有暗器破空朝他而来。
    刺客破门而入时屋内却空无一人,唯余一豆残烛孤独地在大开的窗前摇晃。
    他们面面相觑,举刀迟疑了片刻,便有一人挥刀朝窗扇劈去,不想忽然从头顶上被人铺天盖地挥洒出一团迷雾,一个身影如鬼魅般朝他们袭来,手起刀落间便人头落地。仔细瞧未散去的雾中,一人持刀独立,正甩开刀尖上因杀人沾染上的血滴。
    背后万箭齐发,十二轻巧地挪步,卧房内机关牵动,将箭矢一并挡在门上。
    见未能取人性命,第二批刺客便欲撤退,却只听得弓弩咔哒一声,并非被收起,而是坠落在地的声音。
    他们甚至只见到银光一闪,眼下便细细地喷射出血水,还未来得及反应是同伴的还是自己的,便被来人一挑,盖了满头满脸的鲜血。
    十二冷漠地看着满地的刺客尸体,有点懊恼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盘问主使人。却听得窗外传来叁声规律特定的鸟叫,于是十二飞身踏出窗外,只见庭院中姜竣一手持剑,一手提溜着一个人。
    十二跳下窗台,定睛一看,姜竣手中的竟然是何相,正扑棱叫嚣着要将这个不知好歹的侍卫给砍了。
    于是十二将刀收了起来,好整以暇地蹲下身,直视着被姜竣的剑逼得直哆嗦的何相:“何相漏夜前来,是父皇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那何相见形势比人强,不由得膝盖一软,扑通一下给十二跪了个结结实实:“十二皇子,臣只是夜间巡视发现您的府边有人鬼鬼祟祟,于是想进来给您个警示,不想被这个小将军拿住硬是栽污臣!说不定……说不定他就是来刺杀皇子您的啊!”
    怪不得狗皇帝能放任他为虎作伥这么多年,从江南贪到京城、再从京城到即将染指西北军饷,何相这颠倒黑白、见风使舵的本事,可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大家族出身、正经读了圣贤书一路科考上位的。
    十二嘴角讽刺一勾,示意姜竣将何相放开:“何相可真是……大丈夫也。”大丈夫,能屈能伸。
    何相脸上火辣辣的,纵使自己佞幸之名举国闻名,可是被小辈当着面讽刺可是头一遭。但此时不是顾脸面的时候,于是何相将心一横,不住地在十二脚前磕头:“求十二皇子,大人大量,饶了臣一回吧!饶了臣一回吧!”
    十二并不接话,而是话锋一转:“何相手中竟还握着这样一批死士,真是难得,暗器精良,训练有素,还配有弓弩……何相,这可是私兵,父皇知不知道啊?”
    何相本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若不是急着除掉这个出身卑微的皇子而冲动了,自己绝不会动用这批人手。谁曾想这么一个被轻视的皇子竟有如此身手,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原本是想着熬死了那老头,自己带着这批人去向新皇子投诚的,谁想到老不死的竟然一点不怵五皇子声望之高,握着他的手写下立储的诏书。
    这五皇子,母家虽然平平,但是早早被老皇帝看中放到朝堂上历练,名声甚好,为人也和善,只有一点不好。
    看不上他这个佞幸。
    想到自己几次舔着脸却贴了冷屁股,还被跟着五皇子的文臣好一通奚落,何相就恨得牙根痒痒。眼前的十二皇子虽然之前不得圣心,但是现在是供养狗皇帝的心脉,而且无权无势,说不定自己让他当个傀儡皇帝呢?
    十二观他脸上神情变幻,不知道这人心中又打什么鬼主意,心中万分警惕,面上丝毫不显:“何相?”
    何相冷不丁地抬头,站起身来又有了底气:“十二皇子,臣今日其实是来与您做交易的。”
    十二心中冷笑,就是这个男人和他的家族为了逃脱老皇帝的觊觎,而将自己的母亲献出去,生下自己以致凌氏的秘宝再次被老皇帝想起,这人是自己与母亲悲惨遭遇的源头,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十二手扶上腰间的刀:“不知何相看上了什么?”
    何相施施然背手而立:“不知十二皇子,看不看得上养心殿中那把椅子?”
    “放肆!”姜竣听得此话惊怒异常,纵然凌氏再聚是为了助十二皇子登上宝位不假,却怎么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宣之于口?于是拔刀就要砍。
    十二制止了姜竣的动作:“何相何出此言?”
    对方以为自己拿捏住了这个卑微的皇子,有些洋洋自得:“庭院中不是说话的地方,殿下不请臣进去喝两杯吗?”
    “好。”十二摁住姜竣的手,脸上晦涩难辨,“夜深恐招待不周,还请何相移步东厢房。”
    那边厢两个深以老皇帝为恨的人即将开启一段各怀鬼胎的合作,这边十公主与何德的新婚也不甚同心同德。
    新婚不过月余,何德便明目张胆地眠花宿柳,成日与京中的纨绔们厮混在酒楼瓦舍间,斗鸡走狗好不快活。而十公主也不愿这个废物驸马靠近,她几次叁番去父皇跟前闹,若是父皇心情好,连哄带赏地将她哄出宫,心情若是不好,无论自己如何撒痴撒泼,得到的都只有淡淡的一句:“早日与驸马诞下孩儿为上。”
    最近甚至因为她屡屡进宫闹合离,还被罚抄女德女戒十遍。
    要知道,十公主尚在闺阁时,都从未完完整整抄过一遍这些闺训。
    她从未受过这样的挫折,几次聚会上,那些贵妇人们眼中的嘲笑和小声的闲言碎语,她这些日子听得得有一马车了。她去与王氏的老夫人们诉苦,最后也只得到一通拐了九曲十八弯的训斥。
    十公主屡屡铩羽而归,心中憋闷,根本无心抄书。公主府已然建好,何德却不愿与她搬进去,直言道自己舍不得家中老父,她若是不满,可以自己搬进去。
    诚然何相府也算是舒适,但自己一言一行皆在他人窥探之下。何相豢养的那些姨娘叽叽喳喳不得消停,自己几日不与何德同房,就有人忙不迭地跑去何相面前当耳报神,然后何相就会委婉地与自己谈心,言辞恳切地让她说出府里有何怠慢之处。
    所以此时十公主将何德唤入房中,骑在何德身上皱着眉头摇动,仿佛在完成什么任务似的。不多时何德精关失守,十公主马上毫不留恋地起身披衣,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理着头发。
    何德在床上冷哼一声:“公主待我,一点温柔小意也无,做夫妻做成这样子,也真没意思。”
    十公主有些好笑,扭头上下打量着何德那萎靡不振的软条,一句话也无。
    何德被她的眼神激怒了,高声唤人进来给他更衣,气冲冲地去看他的狐朋狗友新送的珍稀鸟雀去了。
    侍女有些担忧地替十公主挽着面巾:“公主,这样待驸马真的好吗?”
    “我与他没有什么好聊的,”十公主接过面巾,脸上的情潮红晕还没有散去,“再待几天,就搬去公主府,谁还在乎这个软货。”
    侍女知她脾性,住了嘴不再劝她,只说起了这些日子陪嫁的宫人与侍卫皆憋在何相府别院,乌泱泱的一批人成日无事可忙,大眼瞪小眼的,还是尽早搬去公主府为妙。
    十公主颔首,待一切整理妥当,行至案前细细查看随侍人名单,从与何德的烦心事中抽离出来着实让她轻快不少,都没发现侍女为她传来一见的叁个首领侍卫已经在自己的廊下候着多时。
    侍女都端来晚膳了,那叁个侍卫还傻傻地侯在廊下,见她过来忙把人围住了:“双姐姐,公主没见传唤呀。”
    侍女失笑,进去通报了一声,十公主隔着屏风远远瞧着这叁个年轻侍卫,听着他们喏喏的回话,不由得有些好奇他们的长什么样,于是吩咐撤了屏风,令他们站近一些。
    叁个侍卫低着头,只有一个悄悄拿眼去睨这传闻中的金枝玉叶,这一眼便看住了。毕竟是用金玉养成的气度与风华,虽然脸上有着与驸马不睦的传言相符的稍许憔悴,但这份憔悴反倒为这高高在上的公主增添了一份平易近人。
    这个侍卫悄悄咽了咽口水,想着,既然驸马与公主不睦,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有机会爬一爬,这贵人的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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