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实上,事情并不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认知,盐井之事,当然是关乎吃饭的问题,还有更麻烦的一层,山民也是会争权夺利的,盐井之事,更关乎到他们的切身利益。
    有时候,关乎到性命之事,反不甚重要,而关乎到利益之事,才能引发出许多事端来。
    南浦一地,蜀王势大,百族山民也不惶多让,十七个大寨有时会联合起来对抗蜀王的强势贪婪,两方一碰撞,常常会引发一场动乱,闹的地方官员们焦头烂额,叫苦不迭。
    这一次也是如此,王府的府兵与几个寨子的山民们发生了械斗,涉案七百余人,死伤一百多人,而原因,竟只为一口盐井的归属问题。
    挑事端的人,早早逃逸了,府兵们也不敢多留,扔下死掉的人,早早撤回王府匿了起来,而山民,集结了四千多人,准备攻打蜀王府……稍有些理智的人见事端不妙,这才通报了官府。
    然后,刚上任半月,还未摸清当地形势的徐知安就被巡府遣来平乱。
    巡府的意思,到这时候了,就不必追责前因后果了,别让山民们暴动才是正事。
    巡府自是收受了蜀王的好处,找个借口将这事压了,不过对于徐知安而言,别管巡府大人的初衷为何,他要的结果,也是自己要的结果。
    山民暴动,影响官员们的政绩事小,引发的严峻后果才事大,总督府一旦掺和进来,伤亡肯定不小,这四千山民必是被定为逆民乱民,必要血腥镇压的,而始作俑者,不止不会被牵扯进去,极有可能会趁势抢夺山民手里仅剩的几口盐井。
    但此时,愤怒的山民根本想不到这一茬,他们只想叫蜀王府血债血偿。
    完全说不通。
    许多人说的口干舌燥,首领依然不听,不止如此,有些过激的山民还骂官员们是官猪,拿着叉戟就要打杀来劝和的众官员。
    幸而被首领喝止了,饶是如此,被山民们围在一起的官员们也是面色如土的多,又惊又惧,又气又恨,几天下来,人都颓了一半,这样冷的天,口里硬是生出了火疔子,脸肿的都张不开嘴。
    闹不好,命都得交待在这里。
    苦口婆心也用了,威逼利诱也用了,球用没有,这些蛮子还是要杀人放火血债血偿。
    徐知安因为太过年轻,虽任一州的知州,却被所有官员忽略了。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知州大人就只看着,看着吧,万一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怒了这些蛮民,那事情岂不更糟了?
    连着被忽略了许多天的徐知安:……哦?呵!
    81.  解决1   无奈
    寨火通明, 脸上用褚石画了许多怪异图案的蛮族山民围着篝火旋转着,嘴里也发出许多类似枭鸣猿吼似的怪叫,官员们就被围在篝火里, 冷是不冷了, 却被这些人弄的心惊胆战。
    怕就怕,这些蛮民暴虐起来,用他们的鲜血祭神。
    蛮民信仰的神祇也野蛮, 有的寨们信牛神,于是从山下到山寨,一路挂的全是白色的牛头骨, 寨民头上的饰品也是缠了彩线的牛角或是用牛角割磨成的饰物, 这种奇异的风俗, 在汉民眼中简直是诡异惊骇之极。
    汉民可舍不得宰杀牛, 另则,官府也不许宰杀耕牛,可蛮民每到祭祀之时, 必要宰杀活牛为祭, 还将牛血涂至脸上,食生牛心, 披牛皮, 血腥野蛮至极。
    只祭祀牛倒不算什么,还有更残忍的祭品呢, 据说有些部族, 要用人身上的某些部位做祭品呢,比如女人的宫房、双乳及男人的肝肠、□□,不过这样骇人听闻的部族不在南浦,而在四川的高山雪顶间(这不是作者胡说八道, 是以前的奴隶神佛制的藏地的某一地方的习俗,奴隶主会将奴隶杀死,然后割取这些体物献给佛寺,佛寺会以奴隶主献上的祀物的数量来赐予相应的地位权利。)
    虽则南浦各寨未有这等惊世骇俗之风俗,然而人的怒火一旦冲昏了头脑,谁知道会做出什么让人害怕的事来呢?比如,割开他们的脖子用血抹脸以为誓,或者,割掉他们身上的某块肉作成肉炙以供族中之人泄愤,再或者,划破他们的脸;割掉耳朵,打折双腿,剁了双手……
    在这无比热烈又诡异的夜晚,一众官员又惊又骇,自已将自己吓了个够呛,全都瑟瑟发抖的挤在一起,涕泗横流,几乎维持不住体面。
    徐知安倒镇定,只是累的很,他在等,等众首领们的愤慨平息,或者说,等他们疲乏于愤怒之态时。连着几天,一直在聚集人马,寨子就这么大,人集的越来越多时,后续的麻烦也会随之而来,诸如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睡,既要打仗,不能让人饿肚子去打吧,山寨里粮食有限,连吃了这许多日,估计有人支撑不住了。
    果然,夜里寅时,许多人挨不住疲惫都倒地而睡时,大寨的首领与四寨的土司一起,将拘了几天的官员们迎进了土帐。
    这时候,徐知安终于跃在一众半老官员之前,站在了首位,官服皱了许多,他弯腰将细皱处细细捋了一遍,整了整衣冠,然后坦荡荡的坐于上座首位。
    南浦州,他的官职最大,理应坐于此位。
    这么一个白皙面嫩的俊郎书生样的人端端正正做上首位,反倒叫众首领土司都一怔,不由看向另一位发须皆白的官员,而那官员却是对着这些蛮子们冷哼一声,也理了理略陈旧的官服,直直走至徐知安的下位坐好。
    余下的官员也一一整理好官服,按官职顺序坐好,此时,正襟危坐,虽也狼狈,却比之前那种狼狈又不一般,像在此时,才真正立起了骨头。
    山民们不屑汉官的软骨头,但在某些时候,软下的骨头又会被他们体面的立起来,就是这种矛盾的气质,让山民们对汉官既痛恨又敬重。
    首领头人与土司,当然比其他族民更理智一些,但这理智也有限,他们只想与官员们谈关于如何向蜀王夺回盐井并索要触犯了他们的那些人,至于别的事,一句不说。
    这可真够难为人的。
    地方官员有对蕃王进行节制并监督的权利,这事要放在某些地方的远宗蕃王身上,怕是能行的通,似蜀王这等已成势的近宗蕃王,整个渝蜀之地的官员倒要反受他的辖制,行节制监督职责,难如登天。
    这个时代与以往的任何时代都不同,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金殿上坐的那一尊,无论换了多少届,混帐与护短的性子从未变过。
    蕃王只要不造反,他行事再跋扈再混帐再祸国殃民,只要殿上那位想包庇,这天下就谁都奈何不了他。
    如今也是,不管官员上多少折子弹劾蜀王,只要蜀王一上辩,那么,错的就是官员。现在这遭事也是如此,山民们若不平息下来,蜀王再往京里告一状,别管错在哪里,在金殿那位的心里,蜀王必是受了大委屈,与蜀王争利的山民理所当然的就是刁民乱民……
    皇家是从不讲公理的。
    要让蜀王放弃盐井再交出滋事的府兵,怕不是在说梦话。
    让小小一知州的大小官吏与蜀王交涉此事,那就是在说笑话。
    首领们的意见很坚定,要么答应他们的要求,要么兵戎相见。
    老通判大人气的吹胡子瞪眼,扬着脖子喊:“索性你们这些逆贼将我等杀死在这里了事。”
    蜀王要是通情理守律法,那就不是蜀王了,他们要敢上门讨要公道,蜀王就敢告他们通逆,三族都不得安稳,那还不如,就死在这里干脆省事。
    徐知安抚了抚老通判的月匈膛安抚道:“老大人不必生气,这事就交予我处理如何?”
    老通判尤自不愤道:“大人不必却我,若他们一味不听诫告之言,非要打下山下,那就将老朽的尸骨一并带下山去,老朽己过知天命年,就当是为朝廷尽忠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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