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私心吗?
    有一点。
    她又笑着朝前迈步。
    那就不用。
    第133章 拥旄佩印各荣华
    才到五更天守夜的内侍就见卧房亮了灯, 遂看了一眼院子中的水漏, 高呼道:寅时正!
    才寅时,你再睡会儿吧,我自己能穿衣服。掌灯回来的人坐回榻上,轻轻抚了一下睡眼惺忪之人的脸庞。
    今日与以往不同,赵宛如柔着眼睛从榻上爬起,锦缎滑下柳腰, 今日的任命,是要念给文武百官听的, 于你意义重大。
    她为之温柔浅笑,不再阻拦, 和上中衣起身, 老老实实的站在镜前。
    铜镜里的紫色,稍微深些, 显得有些古朴,而她尚且年轻, 说是少年之容也不为过。这紫色的公服还不如绯色的好看呢, 师父曾被赐紫金,但从来没见她穿过。
    虽不好看,却好用,你这是随官职所配的章服。赐紫金只不过是荣誉, 而章服则是有权的官职,哪个更好,一目了然。
    她拾起架上的革带, 走近伸手将革带绕在她腰间,很是娴熟的将扣针穿在了革带倒数第二个圆孔上,因为时节偏冷,里衣要厚些,所以穿在了第二个孔上,各个等级的革带其长度宽度都是定好了的,系的时候以圆孔调节松紧,李少怀偏瘦,平常都是扣在最里面那一个圆孔。
    革带两端是金银装饰的紽尾,穿戴时需朝下,意为对天子臣服,李少怀身上所着的紫服所配革带为玉带,上面缀有一列方形的玉銙,玉銙的数量根据官位而定,玉上面暗刻的图案根据官职大小也有所不同。
    系好后,赵宛如轻轻将缀有玉銙的一面转到腰后,因为公服皆是袖口极长的广袖,若垂下双手袖子便会拖地,故而官员们一般都交握双手放在胸前。
    将玉銙佩带在腰后是为了便于识别身份,金鱼袋也是系在腰带上而垂于腰后。
    穿戴整齐的人照了照镜子,干净整洁,虽有些削瘦,但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赵宛如看了一眼窗边的天色,早些去吧,任命应会在早朝之前,莫要耽误了时间。
    李少怀轻点头,蹑手蹑脚的走近塌边的摇篮,昨夜一直啼哭不止,二人没法便抱到了自己房中,一直哄到了半夜才入睡。
    随着慢慢长开,孩子越来越可爱,也越来越像她,忍不住的想要去捏女儿的脸,爹爹要去上朝了。
    你别吵醒她了。
    李少怀十分宠溺的笑了笑,泱儿可是爹爹的小福星。
    大病初愈的皇帝在见到自己的小外孙第一眼时竟热泪盈眶,次日早朝时还在朝堂上言及。
    高兴之下,将去年大朝会海外进贡的所有贡品都赏赐给了驸马府。
    李少怀由吏部与审官院推举的迁升他都未曾召集心腹商议直接同意。
    宫门刚刚下钥,各省各部官员匆匆赶入,杨亿根据词头写任命的状词,随后进呈御画,将其缮抄在白麻卷上,放入一个精致的箱子内交由内侍送往文德殿进行宣读昭告天下。
    按礼制,凡重大的人事任免,皆用白麻纸书,因此从制书完毕到送往文德殿宣读这一过就被称为宣麻
    王公贵族以及绯服以上的官员由翰林起草制书,而一般的文武官员迁改职秩,追赠大臣、贬乏有罪、封赠其祖父妻室则由中书舍人起草外制诰命,所用纸张为黄麻纸。
    内侍将制书送到文德殿交由合门使,由御史台负责召集文武百武至文德殿听旨,也称为听麻
    文武百官齐聚文德殿前排列站立,合门使拿着制书赶赴文德殿的庭院交与中书与门下两省官员,确认无误后,通事舍人拿起诏书,扯了扯嗓子,门下,枢密都承旨李若君政绩卓著,安抚西南,平乱有功,擢升殿前都指挥使,统领三衙,护卫京都,布告中外,望汝勿忘皇恩,心系百姓,忠心为国。
    尽管诸臣早在之前就知道了这道诏书,但是如今亲耳听到,仍旧唏嘘不已,纷纷感叹,朝中又出新贵,且比曾经的天之骄子要更盛。
    诏书念完后,王旦从百官之首出列,双膝下跪接下,其他官员则是持笏鞠躬后退离。
    此过程中,台谏官若觉得不合理也是可以提出异议的。
    前阵子曹利用升迁,就在王旦跪受时,御史台就有人提出了异议将诏书驳回,但最后的结果是,提出异议的官员被罢免诏书得以继续执行。
    三省复查没有异议后,再布告中外,将文书印成多分传至各州郡县。
    今日朝议依旧,殿前都指挥使品级虽在知枢密院事之下,却领三衙站武官前列。
    诸臣奏报不得视天子,只得低头看着手中的笏板。
    早朝出来之后,围贺的人不在少数,恭喜驸马,荣掌殿前司,殿帅一职护卫皇城尤为重要,自官家登基后任职人数寥寥,必是深得官家官家信任。
    恭喜,恭喜。
    对于千篇一律的祝词,李少怀都十分客气的一一作揖答谢。
    下朝后便赶赴兵部以及枢密院交接了一些事情后,之后熟悉了禁中诸班值的事务她便要赶往金明池与开封府,除禁中驻扎了禁军,开封府与金明池也有,今年募的新兵会在金明池操练。
    这会儿,我得改口叫你殿帅了,你如今可是官家跟前的红人,当之无愧的新贵。李迪笑看着一身紫服的人,是欣慰也是感慨。
    看着李迪的红衣金带,哥哥不也是一路升迁成为了官家的近臣么,我这九死一生才升了半品,从二品只是刚刚好够资格着紫衣罢了。
    李迪摇头道:可殿前司,不是谁都能入的。
    这倒是说了一句大实话,三衙中就属殿前司最为重要,殿前长官不常任命,李少怀勾笑了笑,往后哥哥在天子身侧执笔进言,我在皇城内持刀护卫,咱们相互照应。
    既是你开口,那我便恭谨不如从命,抱着殿帅你这颗大树不放了。
    出皇城的宫廊前,远远就看到了一个着紫服的内侍朝他们走来。
    周怀政笑吟吟道:殿帅,舍人。
    周典使也是要出宫的吗?
    周怀政摇摇头,小底是专门来找殿帅您的。
    李迪闻后,拱手道:改日旬休找你喝酒,我先回去了,拍了拍李少怀的肩膀,带孩子!
    李少怀点着头,一说到孩子她就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尽快出城找其他两衙长官熟悉金明池的事务,早早办完公回家,于是道:不知典使找某?
    殿帅立下大功回朝,官家龙颜大悦,先前前线传难,满朝文武皆惊慌,平仲知晓后从陕州赶回东京向官家求情,只是官家...只是寇准没能见到皇帝,不过好在是殿帅有勇有谋,竟是潜入贼营,里应外合,一举破敌。
    李少怀只想说,什么潜入敌营,什么里应外合,她通通都不知道,只是吏部那边是这般记的朱笔,她真正的功劳却被算在了曹利用的头上。
    一同出力的几位副使与知州都只是得了些许赏赐便再无其他。
    周怀政话里的意思她并非没有听懂,故作含糊道:某只是命大而已,承蒙官家厚爱许以重任,日后也定当好好报效朝廷。她说的是朝廷,而不是皇帝。
    那平仲一事...
    我知道典使想帮恩师回来,但以恩师的性子,若非官家以及当初陷害他的人亲口求回,他是不会回来的!
    典使自幼就在王府,与官家一同长大,若典使都说不动官家,那我这个外姓臣子,又如何能说得动呢?李少怀举起袖子躬身,某今日实在说有要事在身。遂扬长而去。
    倒不是她绝情不肯帮昔日的恩师,而是深知若恩师回朝必定要针对后宫,届时她又将陷入两难,若是以前,她当会站在恩师这边,可如今不一样了。
    无论谁当政,只要利于家国,福于百姓,都是一样的。
    李少怀骑着马出了西华门,身后跟随了两队威严的禁军骑兵,因为途径闹市,行人拥挤,她便勒了缰绳,放低速度。
    骏马上的紫金鱼袋分外显眼,身后又有穿甲胃的禁军随行,由此可知马上之人身份尊贵。
    她并不想破坏集市的秩序,也不想打扰百姓,但百姓们的好奇止不住,纷纷停了手中的动作翘首企盼。
    李少怀的事,如今已成了百姓们的饭后舆论,几次死而复生,实在不可思议,又有人以她道家高徒的身份猜测,神人转世。
    见到活神仙了,快拜拜!从梁门出到外城的瓦子街道上,临街的邸店楼阁二楼开了一扇窗,窗子里面的食客听见马蹄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走到窗前正巧碰上了路过的骑兵,远远就看到了威风八面的领头将领,于是跪下合上了双手。
    他左右不过也是一个人,什么神仙啊谪仙的,都是蒙人的!另外一个带软脚幞头的人耸肩不以为然。
    说不准呢,反正我是没见过几个死里逃生后还能步步高升的人,就算不拜这个,他也是进士及第的才子,企盼一下今年的省试能过,最好殿试也能取个好名次。
    你个读书人,莫不是被官家的天书冲昏了头脑?
    你不要脑袋了?这个节骨眼敢说天书!
    城西的瓦子她曾数次路过,但从来没有进去瞧过,东京城的瓦子这么多,她大都只是听过名称。
    只见瓦子门口进出的人将整个街道都堵满了,此时已到日落时分,夜市将要开张,各类吃食铺子生意忙的很。
    那里面怎去这么多人,是什么?她忽然好奇,问道身旁跟随的下属。
    回殿帅,是瓦舍,因玩闹之徒忽聚忽散,犹如砖瓦之属,去时瓦解,易聚易散也,便谓之瓦子,也称瓦舍。
    里面都有什么?
    有杂货零卖及酒食,别于外边的街道,里面又有专供表演的场所,且与酒楼茶坊一样通宵营业。
    表演场所?
    都是些瓦肆伎艺,有相扑、影戏、杂剧、傀儡、唱赚、踢弄,讲史、散乐等,若是看戏,则有专门的棚子,不以风雨寒暑,诸棚看人,日日如是。
    李少怀浅浅一笑,原来东京城里有这么多好玩的,昔日出来所见都只是凤毛麟角,记下了,多谢。
    扬鞭出了西水门,往西走一段距离便到了金明池,禁军操练皆在此,东京城的禁军驻扎开封,禁中,城外金明池三处。
    这是东京的地图,城防图以及沙盘都在里城开封府,一会儿殿帅去找步帅的时候他会与你介绍的。
    天下的禁军一共有多少?在枢密院时,她任文职,并未有接触了解军队的机会。
    开国之初禁军共有二十二万,为雍熙北伐做准备又招募了些,到太宗至道年间已有禁军三十五万,经几次战役,至官家登基,历澶渊一战又招募了大量人马,如今已有四十万禁军,京师开封驻有二十万。
    禁军人数倒是不少,宿重兵于京师,以消四方不轨之气。倘若京师有变故,四方援便不能及,这便等于强干弱枝,她深皱起眉头,消藩镇,却不利于抵御外敌,此弊也。
    没办法,要知道,自己人撕咬起来的时候,比那恶虎还要凶残。
    战力如何?
    着一身铠甲的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突然身子一僵,挥手屏退了左右,压低声音道:除了您所领的殿前诸班骑兵,以及御龙诸直的步兵,因为是直接宿卫皇城所以都是通过严厉筛以及强力训练的,故而战力最强,除此之外还有侍卫亲军马军司的龙卫左、右四厢及侍卫亲军步军司神卫的左、右四厢,这四军统称为上四军,是三衙禁军中的精锐,负责京师及皇宫诸门之守卫,及备征戍,至于其他的嘛...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四十多万禁军,就只有上四军有战力,那养如此多兵作甚?
    充人数,用来吓唬呗!
    本该下官与步帅一起去拜见您的,但是最近要修筑外城,脱不开身,便怠慢了。
    李少怀摇头,无妨。
    军中都传,您为人随和,咱们三衙虽互不统属,但殿前护卫皇城保护官家,咱们便默认殿前为三衙之首,今后殿帅若有事情,但凭吩咐,下官,誓死追随。
    李少怀将视线从地图上挪开,旧帅就是这般教你们的吗,你悉知,本官办事,所为的都是官家与天下百姓。
    是是是,是下官一时糊涂了。他又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马军不曾设有都指挥使,原先由副使及都虞侯统率,但副使先前战死,步帅是文臣,下官与步帅皆非旧帅的人。
    李少怀侧头看着低头的人,未作言语。
    丁宅。
    压抑不住怒火的人将书桌上的东西全部推到了地上。
    为何他没死?为何他没死!丁绍文朝他怒吼着,双目满布血丝。
    您冷静一些!
    我怎么冷静?丁绍文指着自己颤抖着全身,他为何会知道我的部署,他为何会知道?
    他颤着后退,重重坐在了地上,那些人的家眷都在我手上,怎可能...
    他微抬起头,您没有发现,圣人变了么?
    丁绍文竖起鹰眼,果然贱人就是贱人!
    只要官家还信任家主与您,圣人是通不了天的,就怕官家如今的身体...他走近一步,躬身道:属下斗胆一句,您...过于执着了。过于执着除掉一个人,从而忘记了原来的一些事情。
    嫉妒与欲望,占据了上风,人就会失去理智。
    长昭,你...不会背叛我吧!丁绍文抬起怒目圆睁的眼睛。
    他低下头,主人今日想得太多了。
    你不知道,圣人远比官家掌控得多!
    圣人之所以弃您不用,是因为发现了李少怀,李少怀如今掌骑兵,想除掉他已经不太可能了,但是您可以从另外一边下手!
    什么?
    若寇准回来了,圣人还敢弃丁家不用么?他低头又道:有的时候,制衡,适用于任何人。
    卷四 知我意,感君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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